1、第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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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是清幽的乐声。我知道，那是肖邦的《夜曲》。
曾经的我，对古典音乐一窍不通，靠在他肩上，看他琴键上舞蹈着的手指，以为这是他的全部。饶是在不懂音乐的我，都能从这乐声中听出夜的宁静，柔美。像水一样，缓缓拂过心上。
我庆幸，他还能弹琴。
他还能弹琴，给我听。
十年前。
美好的年华。
人生若只如初见。
几乎是一样的场景。
黄昏，日光慢慢淡了下来。夕阳透过薄薄的窗纱，洒上鹅黄的窗帘，给素淡填上了一丝红晕。空气中弥漫着幽雅，恬静，还有浓浓的音乐的味道。
没错，音符，是有味道的，在他的手指下。那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在鼻端，只觉得神清气爽。
琴师和我一样的年纪，身形正在抽长，有些瘦削。
他背对着我，白色衬衫，在腋处有些许褶皱，随着手起手落变幻着形状。腰身很细，整个背部只有肩胛一处突起，往下，竟是半点折痕都瞧不见。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多是有些驼背的。即使是我学舞蹈的同学们，也没有几个有他这样的气质，高高在上，却不显得疏远。
一首曲子，短短五分钟，却像过了一整天那么长。那似乎，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美妙的东西，和学校的钢琴师一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一曲终，他没有回头，更没有发出声音，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着，拿了铅笔在谱子页边写着什么。
我轻轻凑过去看。
Notturno bB
By Fryderyk Fanciszek Chopin
他在写的，是一串花体的英文。
我没有看懂，但我晓得，那是极美的辞藻。
因为，他看着它的眼神，像是在看情人，温柔的，几乎快要溢出水来。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长相。
自然弯曲的修眉，尾部微微上翘的丹凤眼，挺直的鼻梁，淡色的薄唇，还有刀削般的下颌骨。不说特别出彩的五官，拼在一起，竟有了绝世的模样。
其实，他和我的好兄弟李思越长相几乎完全相同，但一看，就知是截然不同的二人。思越的样子，是富家子弟的玩世不恭。而他，是音乐奇才的灵动出尘。
世上，竟有他这样神仙般的存在!
后来，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的生活。我们彼此，甚至都没有讲过话。
思越带着崇拜的语调讲述着他的哥哥。
四岁学琴，七岁即登台演出，被世界著名钢琴家一眼相中，赴音乐之都维也纳深造。现在的他，虽然不到十五岁，却已在国际上小有名气。钢琴家这个称呼，也只是时间问题。
时间问题。
所以，时间久了，我真的淡忘了他。留在我脑中的，只是那个挺拔的背影，然后，变得模糊。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个人都为自己的梦想奋斗。
那是一个周末的黄昏，思越央我陪他去看哥哥在国内的首场演出。
巨幅的海报贴在音乐厅门口，五位着黑色礼服的男子抱手立着，背景是浩瀚宇宙。海报下方几个大字:“著名钢琴家Hawson-Smith携爱徒抵沪”。
这五人中三人碧眼金发，我自是不认得，但剩下两个华人的面孔，我再熟悉不过。一个是刚刚夺得了国际钢琴比赛金奖，创最年轻记录的蒋士捷，在国内可谓是名声大噪，成为学艺术的孩子们争相讨论的才子。还有一位，和身旁的思越拥有相同的面庞，是谁，自然不必说。
他的面孔明显还带着稚气，但被礼服这么一衬，硬是和他的老师师兄们融在了一起，不再那么小得格格不入。
我惊讶的，是他竟然这样有名，生活中可能遇到的人就这样活生生地印在了海报上。
顿时，一种难以言说的距离感在我和他之间产生。
我，还只是舞蹈学院附中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孩，而他，已经跟着世界级大师进行巡演。感觉，就像在自家门口看到了当红明星，他很显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又忍不住冲上去搭讪。
我傻笑着被思越拖进音乐厅:“苏言你这是傻了有免费的音乐课上你都不要”说完"刷"地展开手里的两张门票，在我眼前一晃，交给了旁边的检票员。
“好的，两位，进门左转，第三排第……”检票员随意地抬了一下头，立刻愣住，瞪大眼睛看着思越，“啊!您，您不是李思懿嘛？后台在那边!来来来，我带您去!”
我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得思越一阵爆笑:“哈哈哈!我是那小子的双胞胎哥哥啊!哈哈哈!你认错人啦!”说完阔步向前，不顾身后人骤然而起的议论。
我忙忙地赶上去，拍拍他的肩，悄悄地附在他耳边:“你是不是太嚣张了”
“怕啥我骄傲!”用了不知是哪儿的方言，语调抑扬顿挫，那个“傲”字着重强调，让人捧腹。
我斜了他一眼:“谁跟你说这个到时候你哥知道你在外面乱说，看他不揍你!”
如果我有这么个弟弟，在外边大肆宣扬是自己的哥哥的话，那我决饶不了那个小兔崽子!
“你当谁都跟你那么暴力啊”他踹了我一脚，被我躲开，“他可温柔着呢，再怎么惹他都不会生气!”
大半场音乐会下来，我只想说三个字:听不懂。
或者换三个:想睡觉。
钢琴家们激情的表演在我听来也只是重音的区别，其他的，实在恕我才疏学浅，听不出来。
大约思越也听不出来，强自撑着睡意，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挡着嘴，用来掩饰打哈欠的样子。
"啊~呼……真是浪费了他一番苦心，这点儿时间我们还不如回去睡一觉。"
"别闹，"我把他挡嘴的手拿开，"再怎么着你也得对得起那两张五百多的票吧，再不济也得对得起你哥啊!"
"嘿，你说这话我就来气了！他自从去了国外就没怎么理过我!我对得起他作甚么再说了，他这不是还没出场么"
话音刚落，一阵掌声欢呼声，我们的正主从幕侧走上台来，穿得正是海报上那件笔挺的黑色燕尾服，衬衫领带西裤，俨然一个成熟的男人。
但年少，再怎么粉饰，也是脱不去的。
弯腰鞠躬，明显地分出了上下身。我扫了扫思越那双不安分左右乱晃的长腿:"你说，是你腿长还是你哥腿长"
他向来都是以优越的身体条件自傲的，听完这句，立刻抖了起来:"废话，当然是我!你看他啊，他……"
眨眨眼，使劲儿眨眨眼:"别说，我还没注意，他和小爷还真是越来越像了啊!"
"自恋!"
我不屑。
台上的人落座，深呼吸，抬手，一个音符落下。
后来我知道了，那次的弹奏，对他来说就像小孩子的搭积木游戏一样简单。
因为这回，我什么都听不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