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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Action20 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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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呼,迎面飘来腊肠的香味,校外的农家小院早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腊鱼腊肉,四处都装饰的红艳光鲜,迎接着大年三十。
几日前就已是寒假,我却在学校里多呆了些时日。今天下午顾安然就会来接我回大伯家过年了,而早上我想先去给师公拜个早年。
师公的老伴去得早,孩子们也在外省,估计还要再过几日才能接师公回家过年。
放假的时候早上八点左右,师公一般都会在画室里看画或作画。
林子里很静是师公喜爱的,也是我喜爱的。
走上青石阶,我轻轻叩门,勾头往里瞧。若云居然也在里面,轻快的心情立马变得沉甸甸的。
“进来吧。”
师公在和若云谈论面前的油画,见我进来,师公扭头看了过来,“又带早点来啦?”
我走近师公,将藏在身后的早餐拿了出来,“嘿嘿,师公,还真让您猜对了。今日的早点是豆花和酥饼。”
“丫头,每天都辛苦你了。”师公的眼底有丝不可察觉的哀伤一晃而过,师公怕是想念亲人了。抬眉收起了情绪,师公笑容亲切慈爱,“可巧今天我吃过了,若云还饿着这么一顿呢。”
闻话,我心下立马苦了一张脸,面上也变得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在走近后,扭捏地把早餐递给了若云。
“谢谢。”若云笑笑,眼中划过一抹狡黠。作势就拿着早餐在不远处的漆白楞花桌上吃了起来。咔嗞声伴着酥香溢满了画室。
肚子里的馋虫被一点点的唤醒,吃货的悲哀就是吃了还想再吃,见到别人吃自己就反射性的流哈喇子。
我的眼神仿若游丝牢牢地缠住若云手上的酥饼和碗中的豆花。我真后悔自己怎么就没在来的路上偷吃几块呢。
“丫头......丫头?”师公唤了我几声,我才醒神,“嗯?什么事师公?”
见我这幅样子,师公恍然一笑,若云回首瞧了瞧我,唇角微微上扬,什么都没说,转回身继续吃,只是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哈?这是在挑衅我?
“师公,我肚子饿了。”我看着若云对师公说。声音洪亮且快速。
师公皱眉无奈,“去吃吧,去吃吧。”
得到允许,我二话不说夺了酥饼就往嘴里扔,不时还瞥了身旁人几眼。吃完,我十分不顾形象地舔了舔两指上的葱花,挑眉向若云看去,正见他优雅地从怀中拿出帕子,擦净手,又十分优雅地拿起面前的豆花,喝得一干二净。
我忘了我的豆花.......我挫败了。
若云喝完后,有意将空碗放在了我眼前。他已经好久没戴美瞳了,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悠闲地望着我,笑意在他眼底暗流。我突然意识到,这家伙是不是越来越通人性了?
给师公拜完早年,我没多留。吃过中饭就呆在寝室里,直到三点左右顾安然给我打来电话。
我两手空空,顾安然在身后给我搬运行李,任劳任怨。
车里开着暖气,顾安然开着车,我则把手放在他腿上取暖。到大伯父家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车开了不到半个小时,天上就飘下了小雪子。一朵一朵的从窗面上划过,也有的落在了窗上,六角形的纹理清晰可见。
我收回手,将车窗开了条小缝,雪花飘进来在我手心止步。车内的温度太高了,雪花不一会儿就融化了,仅留下一滴水珠留在我掌心。
车开到市中心,商场里传出欢快的新年音乐。红红的“福”字,洋溢着喜庆。距离大年三十还有两天,但新年却已开始。
“去看看外公吧。”我看着窗外奔走不息的人流和静静舞动在空中的雪花,那股心底的思念不知怎么就涌上了心头。
顾安然握住我的手,笑得温柔,“嗯,一起去给外公拜年。”
雪还在下着,到墓地时,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每块墓碑上都覆上了雪做的棉絮,整个山头白银似天国。
我捧着花束,站在外公的目前站了许久,缓缓蹲下,将手中的花仔细地摆好。顾安然拜了拜外公,又说了些会照顾好我的话,而我却只是看着墓碑,安静地红了眼眶。
顾安然拍了拍我的肩,将空间留给了我。起身站在了不远处。
外公是有名的棋手,年轻时功绩累累,年老了就退居乡野,教授学生,棋联主席就是外公当年自满的学生。
外公疼爱我,自幼就把我带在他身边,可能画画方面我是个万年难得一见的白痴,但棋艺方面我却是能让外公看好的人。
我爱外公远胜于我双亲,所以当我得知杀害外公的人是自己的父亲的时候,我是恨极了我父亲的,但无论怎么,我都无法都认我还是爱着我父亲的,父债女还,拿自己的命来替父亲赔罪的念头不止一次的出现在我脑海中,但上天显然没有听见我的声音。外公去世后,母亲受到严重的打击精神失常,而父亲因为忍受不住内心的责难在牢房里自杀了。
九岁那一年,我失去了一切。直到十六岁,我的精神状态也开始出现异常,最终我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母亲离世了,舅舅他们在母亲的葬礼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大伯父收养了我,也因此我遇到了顾安然。
“外公,”我抚摸着墓碑上刻下的字,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资格。寒风呼啸,扑打在我脸上,给我带来凌冽的触感,好似在驱赶我离去。
儿时,同外公一起住在乡下,篱笆院里摆着一半人高的石桌,每每夏季,我和外公一人一手西瓜,边吐西瓜子边下棋。偶尔我还会偷偷抓几颗“至关重要”的棋子放入我的盘中,在外公轻咳两声后再做贼心虚地放回去。
外公,晴晴在这里,外公你看得见吗,外公,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雪落在脸上,化成了水,一滴一滴的落在脚下的土地里。
我抹去脸上滚落的水珠,吸了吸鼻子,站起身,“外公,晴晴改日再来看您。”
我狼狈地逃走,挽住了顾安然的胳膊,心绪才恢复稳定。
他将我搂在怀里,环住我略有颤抖的两肩,安抚我,“我们回家吧。”
“嗯。”我窝在他温暖的怀里,反手抱住他的腰,让他带我回车上。
光秃秃的树干在两道穿梭,放眼看去是结了冰的湖面。还有许久才能到大伯父家。顾安然说回家,我却犹豫了。
大伯父一家人都对我很好,我自己却一直存有抵触,总觉得自己仿佛忘记了什么,只要没有记起来那段我失去的记忆,我就不能同大伯父一家人真正的交心。
记得十六岁,刚来大伯父家的时候,我完全封锁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说一句话,没日没夜地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拉上窗帘,独自一人呆在黑暗中。但就算这样,大伯父也没有放弃我,是他端着饭菜站在我的门前,守着我出来。
大伯父会给我讲外面发生的故事,有时他会一个人发笑,尽管我从来没有回应,他也会一直守候在门外。
在认识顾安然之前,是大伯父带我走出了黑暗。我感激大伯父,十六岁以来,他一直都在扮演着我父亲的角色。
高中,我休学的半年里,大伯父也辞去了工作,每日都在家陪着我。大伯父是一个职业棋手,他同父亲一样,是外公的学生之一。
我关在房间里,总能听到门外棋子落盘的清脆声。我走出房间后,大伯父便陪我下棋,让我捡起了七年前的棋艺,也教会了我许多外公没来得及教给我的东西。
父母给了我生命,大伯父却挽救了我的灵魂。
到达时,是大伯父给我们开的门。他老了,比原先瘦了,头发也显白了。
堂姐他们明日才回。伯母在厨房里做饭,听到开门声,忙赶了出来,拍着我的手,仔细地瞧,“哟,长高了,也瘦了,变成大姑娘了!”
我鼻尖酸酸的,其实我也想家了。
“大伯母,大伯父,我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好......”大伯父眼角褶皱,眼中泛起泪光。他提过我手中的东西,同大伯母一起将我和顾安然引进客厅。
电视里放着刚开始的新闻联播,面容熟悉的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报新闻。厨房里油烟机呼呼的,桌上已经摆好了多盘热气腾腾的家常菜。窗外的行人匆匆跑过,昏黄的路灯孤独的留守在雪地里。
过年了,孩子们都在回家的路上了。
桌上,大伯母给我添了满满一碗白花花的米饭,大伯父夹了筷子我爱吃的红烧肉铺在了白米饭上,嘱咐我多吃点。
鼻尖上的酸气传染到眼中,我扒拉口饭,让碗中泛起的热气遮挡住我外露的情绪。
收回眼眶里的热潮,我夹起一块羊肉放在了大伯父的盘中,“伯父,吃羊肉。”
愣了愣,大伯父将盘中的羊肉吃进了肚中,“嗯,好吃,你也吃,你也吃......”
大伯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伯父,欣慰的笑道:“让来让去的客气什么?大家都吃!”
说着便给一直未出声的顾安然要了一勺汤,顾安然起身双手接过。我笑着看着顾安然,他一脸无奈的回望我。
忘记跟大伯母说了,顾安然最不喜喝的就是腊肉汤了。
我抛给顾安然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憋着笑,看他苦着脸将盛满的汤喝完。
菜满满一桌,屋子里开着暖气,玻璃窗上都覆上了一层雾气。
外公,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