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长夜晏灯

1、演唱会（1）

　　君木兮在一家跨国公司做会计。
　　从国外留学回来后，这两年她一直在这家公司工作。
　　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君木兮看着落地镜中穿着职业套装，带着框架眼镜的女人都觉得有些陌生。一张苍白的脸，画着得体的淡妆，头发扎成一个马尾，手里提着公文包。再也不能更严肃的装扮。公文包的外侧放着她的工作证件。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可以拿到这份工作的offer。那时她在面试，看到墙壁上的广告海报，一边说却一边哭了起来。到了最后，匆忙中她看了主考官一眼，就起身走出了房间。
　　她记得很清楚，她躲在那一层楼的女厕所哭了很久。
　　等她走出来的时候，公司的面试已经结束。
　　君木兮戴上墨镜，慢慢走出了公司。
　　这里没有人认识她。
　　她在城市里一晃就晃了四个多小时。外滩商业街的大屏幕上放着最熟悉的音乐，她看着屏幕里的人，觉得一切都像一个梦。
　　不久前屏幕里的人还站在自己身边，指着锅里的东西说不好吃，让她重新做。
　　可是现在，她独自一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孤独的生活。
　　浑浑噩噩回到住的地方后，她睡了好几天。
　　第七天的时候，那家跨国公司打来了电话，带来录取她的消息。
　　她愣了半天，又问了对方一次。
　　没想到对方低沉地笑了起来，耐心地再回复了她一遍。
　　最后的时候，她猛然想起来她还没有问电话里的人的名字；“您好，请问您的名字？”
　　那边的声音温和而疏离：“我是顾辰。”
　　她一夜没睡，第三天，收拾好自己到公司上班。以前的种种被她扔在了脑后。
　　每天上班下班回家，周末就在家睡觉看书。日子回归最简单的模式。君木兮就这样做着这份会计的工作一直做了两年，现在能够自己独立完成一些工作。
　　而二十四岁的她在这家公司当中实在是太不起眼。
　　“君姐早。”
　　“你们早。”
　　“君姐来了啊。”
　　君木兮礼貌地微笑：“嗯，你们也好早。”
　　她没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只有一件普普通通的写字间。她刚走进大办公室，就看见几个新来的小女孩凑在一起说话。还没到上班的时间，但是提前十分钟做好准备是这家公司的惯例。君木兮从她们身边走过，问道：“你们在看什么好玩的？”
　　一个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指着自己的屏幕说：“君姐，快看帅哥！”
　　君木兮看向电脑屏幕，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头发好长，但是身材还不错。”
　　“是吧是吧，超级帅，而且谢回笑起来好可爱啊。”
　　“他最会卖萌了。上次在北京开演唱会，最后唱的那首《我的舞蹈鞋》超级搞笑。最后他还真的拿出一双舞蹈鞋穿在手上。”
　　“我也看了。好后悔没有去现场啊。”
　　一个小姑娘突然说：“好像我们公司从两年前就一直找谢回代言我们的产品吧。”
　　“是的是的，除了洗发水，还有沐浴液和茶什么的都是找他做的广告。”
　　公司的广告部有一个陈列室放着历年以来的广告创意，而这两年来的面孔大多都是谢回。君木兮去过一次，看着两年来那个男人慢慢成熟却依旧带着少年的青涩，她只是放下手中的东西，带上了陈列室的门。
　　另一个小姑娘看着君木兮站在一边，笑着接口：“君姐现在已经不喜欢这些偶像了吧。”
　　一个小姑娘说：“为什么啊，谢回这么帅。”
　　“君姐这样的职业女性肯定喜欢成熟的男人啦，就像顾总那样的。”
　　“谢回也有成熟的一面啊，他好像跟君姐是同岁吧。”
　　君木兮点点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看了帅哥之后要好好工作。”
　　“是，君姐。”
　　君木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公司的OA办公系统，查看上司下达的文件。又打开邮箱，把必须回复的邮件一一回复。等做完这些事情已经到十点了。
　　她给自己倒了杯咖啡，重新坐下来的时候，忍不住打开了网页。
　　然而，还没有敲下字，手机响了。
　　她接了起来，原来是财务副总监顾辰。
　　顾辰就是当时的主面试官，最后也是他打电话给她通知录取。
　　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走入社会很不容易，而君木兮很庆幸自己遇上了一位最好的终端上司。跨国公司的级别要求很严格。而他们之间差了几个级别，顾辰平时很少对君木兮说什么。但是关键时候，顾辰会提出自己的意见。华南地区的上层如今都是年轻一代的领导者，陈血的公司经过了换血。而经历了几次财务部门的大洗牌，君木兮都被留了下来。不一定是顾辰帮了忙，但是君木兮总觉得跟顾辰有什么联系。
　　“顾辰，请问有什么事？”
　　这是顾辰要求的，在没有人的时候喊他的名字，而不是顾总。
　　那边有翻动文件的声音。
　　顾辰微微笑道：“过段时间总部会派人过来。”
　　君木兮早上看了公司统一下达给财务部的文件，但是不清楚公司高层的具体决定。
　　“那我需要准备什么？”
　　顾辰温和而谨慎的声音传来：“其他不需要做什么，你的经理会办妥。不过你手上新产品Spring洁面乳的案子，应收账款的进度和费用的预提需要注意一下。可能过两天你的经理也会跟你说让你准备新产品的应收分析，我跟你提前说一下，你做好准备。”
　　君木兮有点忐忑：“有什么地方我需要注意的吗？”
　　“是有几个地方。”
　　……

　　财务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需要极大的耐心和认真。
　　做财务做久了，君木兮平时能不算账就不算账，买东西从不讨价还价。
　　她发现，世界上最难达到的就是平衡。
　　而与顾辰讲话是非常愉快的事情，他说话的引导性很强，常常和他谈话之后就会发现他很少发表观点，而自己却说得很多。
　　君木兮刚刚入职场的时候，碰了很多壁。
　　特别是她的经理张静是一位非常有控制欲和严格的中年女性。
　　于是她开始慢慢观察顾辰是如何为人处世，处理问题的。
　　时间长了，她的做事风格也带上了顾辰的风格。
　　他们用手机谈了半个小时，顾辰大致说明了高层的想法，也给了君木兮处理的意见。
　　谈话结束后，顾辰问道：“晚上有空吗？陪我去参加一个酒会。”
　　君木兮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她笑着惋惜：“顾辰，今天恐怕不行。我已经有约了，非常抱歉。”她知道顾辰有女朋友，却没有说破。
　　顾辰知道她在推脱，也没有拆穿。
　　“好吧，那我只能自己去了。周末愉快。”
　　“你也是。”
　　接完电话后，君木兮嘱咐外面新来的大学生把spring洁面乳的材料准备一下。而她自己列出了到时候会被要求汇报的内容。
　　中午她就吃了一个三明治，忙完第一部分的一半后，她抬头看了看窗外。
　　原来已经天黑了。
　　冬天的夜晚到来的特别早。
　　才不到6点，天已经全部黑了。
　　周末再做吧，君木兮想。她把所有的材料备份好，眼角看见几个小姑娘在偷偷看她。
　　“怎么了？”
　　一个小姑娘笑着说：“君姐，今天晚上有群星的体育场演唱会，好多明星都会去。我们多了一张票，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君木兮心中觉得好笑：“是几点的？”
　　“八点。”
　　原来是快来不及了，想要她开车送她们过去。
　　君木兮故意说：“可是我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回家还要弄。”
　　“君姐，去吧去吧。事情周末再做嘛”，一个小姑娘撒娇道：“我们也帮忙。”
　　她们才刚来，除了整理资料还能帮什么忙。君木兮看了看手表，装好笔记本：“好吧，我和你们一起去。不过结束后要和我一起走，我送你们回家。”
　　“啊啊，太好了！君姐，我们的票是第十排的。”
　　“你们花了多少钱啊？”
　　“没多少钱。没事，我爸爸托人买的。”
　　君木兮笑了笑，“走吧，我们在路上买点汉堡带着。”
　　一路上几个小女孩叽叽喳喳，君木兮觉得自己也年轻了起来。这些年，财务部的女性太多了，缺少可以密集出差的人。所以前几年都只招聘男生。这一年是君木兮来了之后第一次招聘了女生。君木兮觉得这样很好。
　　“我们的是VIP票，可以先从VIP通道进去。”
　　“可是我今天都没化妆诶，还穿着西服套装啊。”
　　“呃，没有人能看到你好吗。”
　　“万一看到了呢。”
　　君木兮转动方向盘，把车停在了远一点的地方。这个时候体育场附近估计是没有停车位了。她解锁了车门：“下车，我们走过去。”
　　车外很冷，君木兮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围着宝蓝色的毛线围巾。
　　下了车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来没有带眼镜：“等等，我拿一下眼镜，要不等会儿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的话就白来了，光听尖叫的噪音。”
　　众人大笑。
　　君木兮走在几个年轻女孩的中间，把围巾围得更加严实。
　　她怕冷，稍微一受凉，胳膊肘的关节就会很疼。

　　走到体育场的面前，她看了一眼巨大横幅上的明星的脸。
　　有几个年纪大的她认识，新出道的明星她显然没有任何印象。
　　看到周围一群疯狂的年轻男女，君木兮有些后悔了。她与这里格格不入，早知道她把她们送到这里就回家。
　　后悔也来不及了。
　　人太多，只能往前走，往后走估计会被踩死。
　　保安放进了VIP的观众，君木兮给每人都买了一杯热奶茶，几个小姑娘坐在位置上看来看去。她抱着奶茶打瞌睡。
　　她在想财务报告她只能完成应收这一块，其他模块还需要找其他财务组要数据。
　　什么时候要数据也要考虑。
　　她闭着眼喝了一口奶茶，晃了晃脖子。
　　工作了一天再来这个地方，显然有点太累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见屏幕上闪动着顾辰的名字。
　　“我在希尔顿酒店，你在哪？”
　　君木兮回复：“我在体育场。看演唱会。”
　　“什么时候结束？”
　　“十二点。”
　　君木兮等了一会儿，顾辰不再回复，估计被拖去喝酒了。她的耳边蓦然爆发巨大的尖叫声，原来是演唱会快开始了。
　　后面的女生踩着座椅站了起来，手扶着君木兮的座椅后背。
　　君木兮回头看了一眼，也站了起来。
　　再不站起来，她的头发就要被揪掉了。
　　随着主持人说完开场白，快速退场后，灯被关掉了。
　　现场一片黑暗，君木兮抱着奶茶，只能听见周围渐渐弱下去的尖叫声。
　　刚才在想事情，也忘了看一眼节目表。
　　一个女声在说话，回荡在现场，说着韩语，声音低沉而悦耳。
　　君木兮问身边的小同事：“第一个演唱的是谁？”
　　“韩国的少女组合，奇迹时代。”
　　“哦。”
　　在她看来，韩国人都长得一个样。
　　之后台上的灯光一下子全部打开，壮观的烟火冲天而起，照亮了体育场的上空。
　　尖叫声此起彼伏。
　　君木兮跟着现场的气氛也吼了两声。
　　音乐的节奏感很强，她和周围的人一起随着音乐摆动身体。
　　君木兮拿出眼镜戴上，这时她看了一眼手机。顾辰又发短信来了：“等会儿我来接你。”
　　酒会最多十点结束，况且她自己也开车了，还要把她们送回去。
　　她回了短信：“不用了，太晚了。等会我还要送大家回去。”
　　顾辰回复两个字：“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