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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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进宫的那一天，天晴朗且有微风拂面。晋元十三年农历三月初七，所谓的黄道吉日。站在泰京城丞相府的院落里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忽然有只喜鹊落在屋檐上啼叫起来。
喜鹊，喜事临门。这般好的预兆，真不知道该满足还是叹气
毓祥门外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无数送秀女进京的马车，所有人都沉默无声，只怕多嘴一句便就此回乡罢了。我和来自各地的秀女站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群人，看的是小家碧玉，闻得是胭脂水粉。众人都不说话，只顾着查看自己的服饰妆容是否出现瑕疵，或是偷偷地打量着周围的秀女。我自幼便不大爱说话，便更加沉默。
选秀是每户官家富商女子们既期盼又担心的，每三年一选，经过州县等层层选拔，将才德美貌的女子选入皇宫，充实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这场选秀于我来说是个怎样也不能错失的，纵然那位夫君不是个如意郎君，纵然一入宫门深似海，我也仍旧不改初衷。大哥曾说，他不愿我参加选秀，他会替我寻个好人家出嫁，何苦要去承受那水深火热，卷入皇家的是非之中。
二哥总担心我在后宫之中被人陷害或是卷入政治中心。两位兄长自幼便十分宠爱我，我的任何要求总是会尽力满足，可他们不明白我为何偏要嫁那个天下最有权势也是最无情的人。
皇帝坐拥天下，纵然无法给予我万千宠爱，可我依旧想进入那深宫去。我想去看看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究竟是何等天人之姿，想去看看那深宫中的女子同我们这些寻常人家的女子有何差别，我想我始终对深宫抱有好奇心。
因而，我更加用心在打扮上。脸上施以粉黛，身着樱色薄纱挑丝粉樱上裳青色裙装的宫装，是兄长特别命人为我裁制。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粉樱，除此之外只挽一支浅蓝牡丹步摇，缀下丝丝银链串珠流苏，心底暗自琢磨着自己能否被留下。
新皇九登基至今，朝内多是两党，皇上与藩王自古就是势成水火的态势。而兄长责是皇帝一派，只要报出身份皇帝应会看在大哥的面上让我入选。
选看秀女的地点在泰京城内华清宫的正殿云光殿。秀女分成六人一组，由太监带着进去被选看，其余的则在华清宫的东暖阁候着。选看很简单，由于皇上尚未侧立皇后，因而秀女需要朝皇上太后叩头，然后站着等内侍监向皇上太后依次宣读该秀女的身世，皇上经过审视后或提问或不问。然后皇上决定是“赏赐”或是“不赏”。“赏赐”就是留下了；“不赏赐”则是被淘汰；得赏的暂回家里居住三日，斋戒沐浴后入宫为妃嫔。
皇上尚未大婚，后宫里的妃子是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纳入府门的，着实是有些少了。此番选秀，不但是为了填充后宫拉拢各方有用实力，也是想在其中寻一位恰当的人选做皇后。
满满一屋子秀女，我相熟识的只有位及九卿少府的女儿原雅娴。我家府第与她家恰好是对门，我和她自由便是一同成长，感情自是极好。她看见我便从周遭同她聊天的人中走过来，欢喜的拉住我手低声道：“之前听闻你要进宫我便有些欢喜，又怕是下人嚼了舌根子，今儿个见到你才算是不费我欢喜一场。”
我笑了笑，道：“前些日子还听言娴姐姐在江南，这般急着回来定是一路风尘，姐姐无恙吧。”
她点点头，打量了我几眼，笑言：“早已回来两日了，也休息了些天，好多了。你本就生的端秀清丽的，这样一打扮更加是锦上添花了。”
我脸红了一阵，道：“姐姐不也是，何苦这般取笑妹妹。”
她笑而不语，用手指帮我整理了一下被微风吹乱的鬓边。我抬眼仔细看她，一身露草色绢丝雪梅上裳，青蓝色荷叶百褶裙，如墨般的黑发梳成一个绾髻，髻边插一只金镶玉凤钗，耳上的碧玉耳坠摇曳生姿，透露出几分温柔。
看着这样的她，不禁赞叹：“这些日子不见，姐姐愈发端庄，皇上定会留下姐姐。”
原雅娴手指按在我的唇上示意我噤声，小声说：“小声！皇上亲政的第一次选秀，各家秀女断是家族里最优秀的，我不过尔尔罢了。”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便不在此话题上纠缠，与她闲聊些家常。
正说着，有太监过来传原雅娴和另几位秀女进殿。我拍拍她的手微笑着鼓励她，随后继续回到位置上等候着
才坐下便有宫女上来奉茶。我从荷包里取出一锭碎银子赏她，那宫女笑逐颜开的谢赏退下去，我撑着头望着那道殿门
我端起茶碗，缓缓移动碗盖，打量着四周小声谈论的秀女们。耳边尽是暗自猜疑皇上喜好抑或是对自己容貌家世有百般信心的人，我对此不可置否。每个人都有猜疑的，每种都有答案，但是不一定能恰好才对而已。
不过多时雅娴便已经出来了，她疾步向我走来，我起身迎接她问她情况如何。她不着痕迹的给我看了一眼手中雕刻着鸾凤白玉如意，我便知道她已然入选了。后边的宫女小声的在催促她该离宫了，她便伏在我耳边说改日上我府中再聊。
站在华清宫门口目送着雅娴离宫而去，我回到位置上继续等待。
此次是第一次大选秀女故而人数众多，待轮到我进殿面圣时已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了。大半秀女早已回去，只余少数人仍在暖阁等候，心有急躁却不敢轻言。殿内点上了熏香，幽微的梅香沁人心脾，意在抚平心中的急躁。
我同五名秀女整衣肃容的走进去，听一旁引路内侍的口令下跪行礼，然后一并起身，双手交叉而握的站立一旁等待内侍监读名后一一出列行礼参拜。只听一年老的内侍监尖细的嗓音一个一个宣读：
“江苏刺史刘函之女刘芸，年方十九。”
“杭州太守杨黎之妹杨欣然，年方十八。”
“宣城富商何跃之女何玉华，年十三。”
我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听着前几位秀女出列跪拜参见，衣角裙边和满头珠翠首饰发出细小的叮当碰撞声。光洁如镜的青石板映照着每个秀女的容貌表情，我好奇的透过青石板看旁边，有几名秀女已紧张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由心底暗笑。
我忍不住偷眼看宝座上的皇帝。云光殿大而空旷，殿里的墙壁和柱子皆饰用云彩花纹做装饰，寓意祥和。金色璀璨的九龙宝座上方端坐着我朝君主慕容宸。那人头戴皇冠，通透的白玉珠帘，垂在面前，遮住龙颜，无法窥探。也许是已看了一天的秀女，身体斜靠在龙椅之上，微微露出些疲惫之色，听她们请安也只是简单的点头示意，没问什么便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见如此情况我变有些忐忑，纵使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没想到被安排在后面。皇帝这般疲惫，只怕轮到我之时也同那些秀女一般挥挥手让退下，那我的努力便全然白费了。因为尚无皇后，所以由太后陪坐在皇帝宝座的右侧，凤冠霞帔，有着不容人侵犯的庄严宝相。太后虽然年事已高却也丝毫不见臃肿老态，反而是容貌艳丽，眉目和善，虽已劳碌一日而显出疲态，但气势丝毫不减。
正想着，内侍监已经念到我的名字，“丞相沈墨箫之妹沈墨卿，年方十六。”我走上前，不缓不急的跪拜参礼，低头道：“臣女沈墨卿参见皇上太，愿皇上万岁金安，太后千岁吉祥。”
皇帝轻轻一声“嗯”，问道：“沈丞相的妹妹？”
我低着头答道：“正是。”
皇帝沉默了一会：“沈丞相文武双全，且俊美无涛，不知道这沈丞相的妹妹又该是何等绝色？抬起头来。”
我听话的抬起头来，心中只盼望皇上在看过那么多南北佳丽之后，能够因为需要拉拢兄长的缘故，不至于将我落选。
皇后道：“上前来。”说着朝旁边撇去一眼，旁边的内侍立即会意，拿起一个茶杯扔到我脚边。我大约知道这是为何，只得沉住气向前走上两步。
太后看着点了点头说：“还算不错。”
此时皇帝抬手略微拨动了垂在面前的珠帘，眼睛眯起来看了我一眼，笑道：“沈丞相教妹有方，确实不错。赐鸾凤白玉如意吧。”
我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实际上我心里早已是松了口气。之前娴姐姐的是鸾凤白玉如意，我的也是，这其中的含义可想而知。
太后转过头对皇帝笑道：“今日之甄选倒是不缺乏美貌女子，更重要的是德才兼备，那才是上上之选。”皇帝答话，眼中似有什么闪过。
我心中一沉，这皇帝并也不像坊间传言一般年少无知。不过在这吃人的皇宫中长大的人，有几个能纯净如水。我躬身施了一礼，默默回到列队的位置。心底暗自嘀咕着，进宫后只怕要改变行事方法了，这小皇帝并不笨，就看他是否肯与自己合作了。我参见完后这轮选秀也完结了，然后引路的内侍带着出去，无论是否中选，都一律跪拜谢恩后跟着出去。
才出云光殿便见雅娴站在殿门，似乎等了很久。我迎上去说：“姐姐怎的还在此处。”
雅娴伸手往我头上敲了一下，轻声说：“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这不是担心你是否入选。情况如何？”
我故作失落默默不语。见她紧张起来才低声偷笑起来说：“娴姐姐，我入选了。”
她半是惊喜半是气愤的嗔我说：“你真是要急死我才甘心。”她叹口气：“这样便好，在宫中我俩还有个照应。”
我俩正在说着，有年长的太监前来来引我们出宫。太监脸上满是笑容，向我们行礼：“恭喜二位姑娘入选。”我和雅娴相视一笑，取出些银子赏他，相互拉着一同往毓祥门出去。
毓祥门外等候的马车只剩下我和雅娴的了，见我俩出来等候在车上我的近身侍婢翠羽立刻拿出披风迎了上来，扶住我的手，轻声说：“小姐受累了。”说着把白色挑丝绿竹的织锦缎披风搭在我身上系戴好。
雅娴被自己的近身侍女仪采扶持上马车，掀起帘子后顿了一顿，回过头来说：“这几日免不了要熟悉宫中各项禁忌，且说你家还是丞相府上各家大臣会去拜访。到时候我便随着我父亲过去寻你。”
我点了点头称是，翠羽将我扶上车。马车下面站着的太监宫女，头与身子低下口中恭谨地说：“恭送两位姑娘。”
马车起驾后我掀开帘子看着周围的宫墙，深红色的宫墙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刺眼。这便是我纵然粉身碎骨也要进入的皇宫？这便是我葬送青春与他人争夺一位夫君的宠爱的深宫内院？这便是我最后的归宿。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