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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折兵损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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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
“闭嘴。”我低声喝道,一把拉住他的领带拖着他走出了诊室。那里还拥着不少患者,无论他想跟我说的是什么,我都绝不能让他在这里开口。
走廊里也有不少的人,我拉着他快速地走着,脑袋里嗡嗡想个不停。他叫了那个名字,而且我的确见过他,这就说明我们曾经在哪里匆匆忙忙地睡过一次。***!!我到底在哪里认识的他?什么时候?他怎么会来这里?我一直都很小心,从来都没有透露过个人信息。
见鬼了!
旁边就是器械室,我推开门,将他推了进去,然后翻身锁上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班?”
他一副将魂未定的模样,好像我吓着他了似的——***,难道不是他来吓我么?!
“我看到你的名片了……在你家的时候。”他有点尴尬地解释道,“我们在XX网站上约的,在你家……”
模模糊糊的记忆浮了上来,我好像有点记得了。出于谨慎,一般来说我都会约在宾馆,但前一阵子手头紧张,头脑一热的时候,的确领过某个人回家过夜。
***的头脑一热!
“你来干什么?”
似乎是我的语气让他有些不自在,这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把背抵在了放满了换药包的架子上。
“自从我……之后,”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好像这些话能把他噎死似的,“就是和你……”
“睡过。”我咬着牙替他说完。
“……之后,”他喘了一口大气,“第三天吧,我好像有点不对劲。就是……那里。”
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我不敢去别的医院,我妻子也是医生,我怕碰到她的同学……熟人什么的。”
“脱裤子。”
他像是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我,我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拉开了他的拉链。
他像被强,奸似的叫了起来,我恶狠狠地喝道:“闭嘴。”
他终于不再叫了,改为微微地颤抖,我强忍着怒气拉下他的内裤,看到那东西没精打采地耸拉着。
甚至不用细看了。
典型的硬下疳。
他颤颤巍巍地问我,眼神里半是祈求半是希望:“是不是……”
“你得了梅毒。”我强迫自己平静一些,却还是下意识地拆开一块纱布擦了擦手。擦了两下之后,我意识到这样做毫无意义,随手把纱布丢到了地上。
他的表情就跟被宣判了死刑似的。
“我……”
“找个其他医院,做个检查,是的话他们会给你治的。”
“但是我老婆……”
我一拳打在他脸上时连自己都吃了一惊,他差点被打飞出去,捂着受伤的脸跌跌撞撞地跑了。我的手还半举在空中,不知该不该收回来,心里的一股恶气无处发泄。
我是为谁打了这一拳?他妻子,还是我自己?
不管是为了谁,这时候我只想把他追回来,用手掐断他的脖子。
“你最好洗个手。”
我一惊,猛地回头。在重重地架子后面,齐悦走了出来,他手里抱着一大堆的退热贴,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如果我聪明一点,这时候就该编些模棱两可的谎话,让他觉得我和那人的关系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但挣扎了几秒钟,几乎是无意识地,我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
齐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鄙视的、轻蔑的、体谅的,什么都没有。他低下头整理了一下手中的退热贴,然后非常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想你最好洗个手。”
旁边的架子上搁着一排灭菌王,我随手抓过一瓶,拧开盖子浇在手上。液体淌了一地,我想停下,但不知怎地硬是倒完了整瓶。
“垃圾筒在左边。”他不动声色地提醒我。
我把空瓶子丢了进去,又闭上眼睛站了三秒,没有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的时候,齐悦还站在那里,只是手中空了。
我想问他你还有事么?没事的话可以离开了。鄙视也好、厌恶也好,你都有表达的自由,但你这样一语不发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办。然而又一次地,我说了非常荒唐的话:“那次我采取措施了。”
他仍然用非常、非常平静的,平静的快让我发疯的语气说道:“不是百分之百。”
的确,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即使再小心,走夜路多了也还是会遇到鬼——如果真的中招,那也是我咎由自取。
我再次闭上眼睛。
那个人有家庭……他的妻子知道么?我想是不会的。然而对此我无计可施,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袖子。”
我茫然地看着齐悦,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像是凭空变出了一支注射器,示意我把袖子卷起来。
“什么?”
“我会把血样送到实验室,用其他人的名字,不会有人知道的。”
我死死地看着他,确定他是认真的,而不是想趁机一针戳死我等等。在一个混蛋同事对他莫名其妙地大喊大叫之后,他发现那个混蛋是个滥交的同性恋,而且还可能得了梅毒,第一反应居然是想帮他做检查?
当然,也许他只是想在结果阳性时彻底地幸灾乐祸一下。然而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明白,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把袖子卷起来。”他催促道,我却仍没有动。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他伸出左手拉住了我的手腕,条件反射地,我猛地挥开了他的手。
他终于皱了皱眉,算是有了表情。
“你也最好洗个手。”我总算挤出了一句话,转身像门口走去。他却还不罢休,在身后问道:“你会去做检查吧?”
我站住了。
“沈北华——”
“你可以说。”
他仍然拿着那个注射器:“什么?”
“说你想说的。骂我是禽兽,鄙视我,咒我不得好死之类的。直白一点你会比较舒服,不用一直扮演完美护士长了,我不会给你加工资的。齐博士,你就算不那么虚伪,我也无所谓。”
他的眉毛皱得更紧了,眼睛里开始有情绪的波动,我以为脸上会挨一拳的时候,他却开口问道:“真的无所谓?”
我笑笑:“真的。”
话音刚落,他就扬起手臂,我还没看清,胳膊上就穿来一阵刺痛——或者该说是剧痛。他狠狠地把注射器扎进了我的左胳膊,钢针几乎像颗子弹,在他离开之后,我花了不少时间才拔出了那根该死的针。
这倒不错。我想,该得的报应又多了一条,虽然还远远不够。如果我真的得了梅毒会怎么样呢?景琛会押着我去治疗,但如果治疗无效——这样的概率是存在的——我会在十年后死去,死相惨不忍睹,而且孤身一人。
听起来像是我应得的下场:一个混蛋死得其所。景琛会伤心么?事实上,他是唯一有可能出席我葬礼的人。
想到葬礼我忍不住笑了。
一个空荡荡的葬礼该是多与众不同。
我的葬礼如何不可预测,主任的葬礼倒是格外隆重。半个医院的人都到了,人们聚集在肃穆的大厅里,告别,惋惜。我对着遗体告别的时候,齐悦就站在我身边,不知怎地我老觉得他在看我,全身都有些不自在。
领导依次讲完了话,人群开始慢慢地散场,葬礼之后还有聚餐,只有少数的人留了下来。我用余光瞥见齐悦正向着门外走,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过去。
“齐博士,那天的事对不起。”说完怕他误会,我赶紧追加了一句,“我是说,主任出事的那天。我太激动了……”
“你去做检查了么?”
我傻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听清我说话了没有。
“我是说……”
“如果你不去检查,我就向院里汇报。”
人群嘈嘈杂杂,他这句话说得不中,却跟晴天霹雳一样直落在我头上。我斟酌了半天,觉得他不是认真的,可他平静而固执的表情却让我有点心虚。
“你非得和我过不去么?”我压抑着火气说,“戳了我一针还不算完?”
“去做检查。”他简短地说,好像再和我多说两个字都是浪费生命。我一口气憋在胸口,扭过头长叹了一声,再回头时,他已经走了。
景琛在背后叫我:“我回去了。”
我扭过头,斟酌了半天还是开口说道:“景琛,我可能得了梅毒。”
在狠狠地冷嘲热讽一通后,景琛大人亲自给我抽了血。没敢催促实验室加急,结果要第二天才能出来,我正等的忐忑不安,却被院长派人叫到了办公室。
“有个特别的任务想交给你。”
我的头轰的一响——常规的任务尚且能搅得人焦头烂额,何况是特别的。
“院长,我干不来。”
院长难得地没有发火,和颜悦色地说道:“还没听怎么就说不行?现在急诊科没有主人,高年资医生里你也是比较有实力的一个,干什么要有点拼劲,才算有上进心嘛。”
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
“你们病房里那个老红军,最近状况不大好。”
一提到这个病人,我紧绷的神经又紧了三分。两次中风,糖尿病,最近又出现了肠梗阻——对一个百岁老人来说哪一项都够致命的。这老爷子在我们这住了三个多月,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归西。
“这位老红军,上级是很重视的。他自己的愿望是能死在家乡,我们讨论了一下,也觉得应该答成他的愿望,送他回家。他的这个状态还是比较危险的,我们决定派一个医疗小组送他回去。”
“他家在哪?”我抱着一丝微弱的侥幸问。
“新驹。”
最后一点幻想也被打破了,那鬼地方离这里活活隔了三个省。
“院长,你的意思是……”
“飞机的话不能携带仪器,火车也不能供电,只能派一辆救护车了。两个司机轮流值班,24小时左右也就到了。领导班子商量了一下,也征求了一下群众的意见,决定派你和ICU的王铮。”
“院长,我……”看了一眼院长的脸色,我知道绝无回绝的可能,只要咬着牙答应下来,“我尽力吧。但是还得派两个护士跟着。”
“这个我们也考虑过了。一个就你们科的林娟吧,她是老护士了,办起事来放心。还有一个就让齐悦去,博士嘛。”
我半句话梗在胸口,活活地吐不出咽不下,最后院长挥挥手,把我赶出了门。
我去跟景琛辞行,才一进门他就说:“检查结果明天才能出来。”
我摆摆手:“这个再说吧。我得出趟远门。”说罢把院长给我的任务和他交待了一遍,小心地没有提齐悦的名字。
他想了想,郑重地说道:“那结果一出来,我马上打电话告诉你。”
“这个真不急,等我回来再说吧。反正这两天我忙着,你也不用担心我传染别人。”
说罢我要走,景琛却在背后叫住我,语气格外严厉:“沈北华!”
我叹了一口气,知道他又要开始义正言辞地教训我。然而这会儿我不听,等我回来的时候,恐怕还有更厉害的等着我。
“你说,你说。我听着。”
“沈北华,你这副不知好歹的样子能不能改一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受不了你。”
我的心往下一沉。
“您不是说过了,我就是个混蛋么?你一直都受得了我,我倒是挺奇怪的。我知道您心系天下,胸怀人爱,不过就算你不管我,我也不至于就死了不是?”
我停下来,等着他发火。然而景琛却是出乎意料地有涵养,只是依旧严肃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慌,正想说话的时候,他却开口沉声说:“你能不能别总是故意招别人讨厌”
“这话是怎么说的?”我笑笑。
“因为你想让别人恨你,这样你就能过得痛苦点。”
我叹气:“我是有病还是怎么的?”
“我不知道。”
我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沈北华,徐然的事不是你的错。”
冷不防听他提起从前的事,我居然略略地打了个冷战。
“这话你十年前就说过了。”
“丁海涛也一样。”
“我知道。”
“还有宋佳新。”
我被他弄得彻底暴躁了,狠狠地挥了挥手,大声说道:“你还要说多少遍?我知道了,不是我的错!我说过是我的错么?我***从一开始就***的知道,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这又不是大学心理咨询室,你能不能别在这给我人文关怀了!”
“沈北华!”
“景琛!”我终于坐不住了,摔门走了出去,“我代表党代表人民谢谢您,您能不能管好你自己!”
出门时我走得太气势汹汹,差点撞翻了病历车。带着满肚子说不清的邪火,我狠狠地踹了一脚,那辆车拐了个咚地一声砸在了床上。护士站那边听到了响动,一个小护士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我没理她,继续往外走,隔了几秒钟,另一个声音喊了我。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我越发地不想停下来,然而想起明天还要和他一起送病人,我还是站住了。
“对不起。”我为病历车的事道了个歉——其实还是挺诚恳的。本来以为他又要就检查的事唠唠叨叨,或者干脆再捅我一针,可是他走到我面前,却只是盯着我看了一会,轻声说道:“明天见。”
老实说,并不常有人用这么温和的语调对我说话。这语气中的温柔甚至带动了我,让我的声音变得远比平日里温柔。我低声说了句“明天见”,自觉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于是掉转过头,匆匆地走开了。
那一晚上大家都没怎么睡好。千里送病人,说起来轻飘飘的一句话,真的准备起来却不胜烦琐。科室里开了个会,又和ICU的王铮商量了一下,我们最终带上了能携带的最大限度的药和器械,以备不时之需。
林娟——也就是急诊的护士长——和齐悦也和我们一起,间断地讨论了一下。林娟对我仍是爱理不理的样子,齐悦也几乎没同我说话。老实说,他这样倒让我松了口气。再从上次在器械室撞见他后,不知怎的,一见他我就担心自己要说出点蠢话来。
计划好了方案,大家胡乱睡了几个小时,第二天一早就从医院启程了。狭小的车厢里除了病床,还满满地塞了五个人,连转个身都快要扭到腰。老红军的意识有些模糊,一路上生命体征倒还算平稳,我们时刻悬着心,生怕他那颗身经百战千疮百孔的心脏下一秒就突然罢工。
煎熬了六个小时,车终于开出了省。司机换了一次班,我们没有休息,只在车上潦草地吃了午饭。不管怎么样,车内的气氛总算是轻松了一点,其他几个人开始聊天,我则盯着监控仪,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
老红军发出一声呻吟,不用说,他是活不了多久了,甚至活不过今天。可不管怎么说,有五个陌生人,肯千里迢迢地送他回家,那么他的死法,怎么说都不能算是凄凉。
所谓凄凉的死法又是什么呢?充满悔恨,亦或是孤身一人?
正想着,车内的说话声却突然停了,然后响起一阵呻吟——不是老红军,却是林娟发出的。她脸色发白,捂着肚子颤声说:“我觉得不大舒服……”
车上没有多余的空间,我们只得停车把她扶到外面,摊开担架让她躺着。心肺没什么异常,只是心率有点快,一按肚子就在知道不太妙——右下腹压痛很明显。
我还在犹豫,齐悦已经开口问道:“上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林娟嘶声说了个日期:“晚了十四天。”
王铮说:“可能是宫外孕?”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老红军显然没有女性生殖系统,于是这次出行,妇科相关的东西我们统统没带。
齐悦看着我,低声问:“怎么办?”
我咬着牙抬起担架的一角:“上车,找医院!”
停车的地方是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救护车上没带GPS,司机问了几个老乡才终于找到了所谓的“医院”。那乡镇卫生院只有7个医生14个护士,只有院长有执业医执照,好在各种设备还算齐全——尤其是妇科的。
B超自然是没有的,凑合着找了个窥阴器和针筒,还没开口,齐悦已经把护士长安排在了检查床上,连手套、消毒棉和试管都帮我准备妥当。我深吸一口气,带上手套,抬头看见护士长紧咬牙关蹙着眉,也不知道是痛苦是尴尬。
那院长没见过此等阵仗,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齐悦和王铮也是一脸凝重。我觉得该缓和一下气氛,便边插窥阴器边说:“护士长,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可以算是亲密战友了。”
原本气息奄奄的护士长居然骤然发力,极为响亮地骂了我一句:“流氓!”我傻住,一转脸才看见齐悦和王铮也都用要杀人般的目光看着我。
我暗自叫苦,只好低下头,专心做后穹窿穿刺。谢天谢地,穿了两次终于给我穿出一筒暗红的血,试管放了几分钟,没凝。
盆腔里的不凝血——不用再怀疑了,宫外孕破裂。
“怎么办?”王铮低声问我。
“离这里最近的大医院有多远?至少是二甲医院。”我转头询问院长。
“救护车过去要一个半小时。”
“来不及赶过去。”齐悦沉声说,从护士长的胸口拿开听诊器,“她开始休克了。”
沉默了一秒钟,我们三人对视一秒,点了点头。
齐悦问道:“院长,你们这里手术室总有吧?”
那院长为难地看着他:“有是有,可是没人能做这手术啊……”
“我博士毕业以前读的都是妇产。”王铮一指我,“他给我当助手,另一个是护士。你们这里麻醉师总有吧?”
“有,有!”院长忙不迭地答道。“马上给你叫!”
可还没等进手术室,司机之一就急匆匆地跑进来,大喊着老红军不行了。我和齐悦飞跑出去,就听见监护仪响得凄厉——室上速。
我这边才刚开始做颈动脉窦按摩,齐悦不等我开口,已经把复率的药物准备齐全。折腾半天,好容易心率恢复正常,我们两个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不能再耽误了。”我对随后赶来的王铮说,“我们在这里做完手术,只怕他要死在路上。”
王铮一咬牙:“你们先走,我留下做手术。一助就让那个院长当,总能做下来。我有个同学在这附近调研,刚给他打了电话,也说是半小时可以赶过来。”
确实别无他法,千里迢迢送红军,总不能让老红军在半路上就咽了气。齐悦还想说话,我一狠心,转头对司机说道:“开车!”
车子越驶越远,我的一颗心就开始七上八下,又不敢打电话去问。三个小时后,王铮终于打电话来报平安——鬼知道他一个宫外孕怎么做了三小时。
车子已经开出两百多公里,断然没有再回去接他的道理,何况护士长还需要人招呼。于是四人的医疗队伍,战斗力骤然减半,剩下的几百公里就只剩下我和齐悦。
所幸老红军没再出什么状况,可谁也不敢松懈,一路紧盯着监护仪生怕出什么差错。一脸七、八个小时没人说话,车子一路飞驰,连停下来吃饭都没有过。
“宿阳!”晚上九点的时候,一个司机兴奋地喊了起来。
宿阳属于S省地界,到了宿阳,就说明我们已经走完了一半的路。我心里略微轻松了一下,转头看见齐悦坐在另一侧,嘴角也微微有了一丝笑意。
外头黑蒙蒙的,车里的灯光倒是雪亮,照得他干燥的嘴唇格外明显。我这才想起他一路上都没怎么喝水,估计是怕停下来上厕所。
我手边正好有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我拿在手里掂了掂,到底还是递了过去。
“拿着。”
他没接,吓了一跳似地抬头看着我,我简直怀疑那瓶子里装的不是水而是浓硫酸。
“喝点水。”
他犹豫了一下接了,拧开瓶子却没喝。
“怕什么,你上个厕所才要多久?没那么巧他那时候就死了。”
“别乱说!”齐悦严肃地瞪了我一眼,却终于举起瓶子连喝了几大口。借着灯光,我看到他的脸有点发红,挺窘迫的样子。
我纳闷地想,他平时总一副寡言沉稳的样儿,怎么才说了两句就脸红了。不过说实在的,虽然挨了他一针,我却对他没什么了解。他这个人,第一眼给人种和顺沉静的感觉,可没两天就发现他说话噎人,还爱使用暴力。而且,虽然他工作做得出色,也不讨厌,却总给人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大概是读书读得太多了吧。
我正想着,司机却冷不防来了一个急刹车,几乎让我滚到地上。我正要发火,那两个人却急匆匆地下了车,掀开车前盖研究着什么。
我的胸口一紧,还侥幸地想着“总不会那么倒霉”。然而事实就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车抛锚了。
在忙了整整一个小时之后,司机无奈地向我们表示,车子修不好了。在打电话回医院咆哮了半个小时,医院又设法同上级协调之后,我们得到的答复是:想办法自行前往一百公里外的青安,在那里有等待着接应的救护车。
我几乎当场摔了电话——有办法扛着老红军走一百公里,我怎么不直接走到新驹!什么***的克服困难,什么***的信任我们,我们***的自己都不信任我们自己!!!
可还不等我继续咆哮,院长就又敷衍地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匆匆地挂了电话。我一股火气上涌,狠狠一脚踢在车门上,老红军在半昏迷中哼了一声。
“冷静点。”齐悦沉着地说。
一看他那副处变不惊,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我的火气更大了。
“冷***静!现在怎么办?我们走过去还是飞过去!”
“都不是。”他非常平静地说,似乎胸有成竹,“坐火车去。”
抛锚的地方是一个小镇,有一个破烂的不像话的火车站,每天有三列火车经停,其中一列前往青安。在上级领导联系了当地铁路之后,我们得到了特批,借用了整整一节的软铺车厢。
“真是波澜四起、兴师动众。”在把老红军和大部分器械、药品搬上车得时候,齐悦轻轻低说了一句。我大吃一惊——想不到他居然也会发发牢骚。
“说倒霉透顶倒是真的。不过兴师动众嘛……反正这火车也没人坐。”我扫了一眼临近车厢里稀稀落落的旅客,“总之,还有3个小时到青安,终于可以舒服一阵了。救护车里连腿都伸不开。”
齐悦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着窗外。火车已经开动了,轮胎摩擦着铁轨,那声音让人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怀念感。两个司机没有跟来,老红军仍然是半昏迷,整个车厢里只剩我们两个沉默地相对,伴着偶然鸣起的汽笛。
“没有电。”隔了一会,齐悦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抛锚的地方是一个小镇,有一个破烂的不像话的火车站,每天有三列火车经停,其中一列前往青安。在上级领导联系了当地铁路之后,我们得到了特批,借用了整整一节的软铺车厢。
“真是兴师动众。”在把老红军和大部分器械、药品搬上车得时候,齐悦轻轻低说了一句。我大吃一惊——想不到他居然也会发发牢骚。
“说倒霉透顶倒是真的。不过兴师动众嘛……反正这火车也没人坐。”我扫了一眼临近车厢里稀稀落落的旅客,“总之,还有3个小时到青安,终于可以舒服一阵了。救护车里连腿都伸不开。”
齐悦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着窗外。火车已经开动了,轮胎摩擦着铁轨,那声音让人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怀念感。两个司机没有跟来,老红军仍然是半昏迷,整个车厢里只剩我们两个沉默地相对,伴着偶然鸣起的汽笛。
“没有电。”隔了一会,齐悦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这话说得含糊,但我却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在担心同样的问题。
火车上没有供电插座,所有的电子设备几乎都不能用,不但没有监控仪,如果老红军出现室颤,我们连除颤仪都可能没得用。
“慌什么,有我们两个大活人在呢。”我在一张床上半躺下来,故作轻松地伸了伸腿,“诺尔曼白求恩同志,提这个木箱子走遍天下,开得颅、锯得腿。我们这车厢里有电灯有暖气,你还怕什么?”
大概是玩笑起了作用,他转过了脸,微微地对我笑了一下。那时候正是午夜,车内一片雪亮,他背后的车窗外却是沉沉的黑暗。就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他的笑容短暂地闪动了一下,像是在心底深处划过的一道闪电。然而它比闪电柔和的多,只是照亮了他那张温和沉静的脸。
我那颗一路上都过度紧张的心,在那一瞬间略略地舒展开了。
“就是该笑笑嘛。”我把手枕在脑后,抬头望着他,“总板着张脸,像别人欠你钱似的。刚看见你那天,给我的印象还不错,结果后来……好家伙!总阴着脸不说,那一针戳得也够狠的。”
他又看了我一眼,这次目光非常锐利。
“你去做检查了?”
“做了做了,结果还没出。”我叹了口气,“说真的,你揪着这个不妨干嘛?就算我得了,也不会传染你。”
他皱起了眉,用非常、非常严厉的目光看着我,然后转过了头。行李架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我眨眨眼睛,觉得他似乎是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