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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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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随即想起医疗圈子是那么狭小,齐悦听说过这件事情并不奇怪。
“你在门口偷听我们讲话?”我顿时感到一股怒气。
齐悦并不反驳,只是仰着脸看我,一脸挑衅。我头脑混沌,气息郁结,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过身,大步走开了。
而我没有追上去。
景琛正在手术,我想了想还是没进去找他,一个人坐在洽谈室里等他。晚上的手术很多,麻醉师和家属进进出出,并没有人注意到我。
麻醉师交待风险时,人们总是一脸紧张,而术中交待病情时,则流露出期许、慌乱、惧怕的许多表情。我不由得想,当初海涛手术时,他的家属又是什么心情呢?
大概也是一样的紧张、惊惧,或许还要紧张百倍,因为他们清楚这种行为是违法的。我还记得他的父母十分疼爱他,肯在寒夜里奔波四个小时,就为了给他送一碗汤。他父亲是个黝黑的中年男人,铁塔一样,我却见过他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没眼泪。
父母爱子之深切,大概无人能责备。不过他当年之所以会逃走,恐怕也是因为拿不出赔偿金。
他走的时候账上还欠着一万多块钱,我知道,除非到了上穷水尽,否则他不会拖欠住院费。其实如果他让海涛留下来,我何尝不愿意为他出这笔钱呢?
当年我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景琛做完手术出来,看到了吓了一跳。
“你脸色好难看。”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镜子,果然被里面的人吓了一跳。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脸可以这么恶心。
“景琛,丁海涛来找我了。”
听完了我的话,景琛似乎比我还要慌乱,反复地追问我各种细节。
“他做完移植,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吧?”景琛沉吟道,“也快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移植肾能坚持的平均时间不过十几年,当年海涛和供体的配型并不算特别好,能坚持到现在已属不易。
“也不怕。”我摆弄着手里的存折,那一排长长的零仍然看得我眼晕,“甲状腺癌的预后很好,他期别早分化好,估计不会复发。就算这个肾功能不行了,他现在有钱,可以坚持透析,说不定还能等到下一次移植……”
“沈北华,你不是打算……”景琛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了。发觉到他在担心什么,我哑然失笑。
“怎么可能,那种蠢事一辈子也就做一次吧。好在我也不后悔……毕竟他现在都还活着。以前我确实想过那么做值不值得,但是生命这种事,没法用值不值得来衡量吧。哪怕我不爱他了——”
我猛地停住了。
然而景琛不觉有异,仍然聆听着。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就算我不爱他了,看到他活着,也觉得当初救他是对的。”
景琛没有说什么。我知道,他在这件事上一直不是真的反对我。他天性崇高,觉得为救人性命做什么都不能算错,可他没想到的是,我可以在这种举动里掺杂多少的私心。
“别想那么多了。”景琛最后安慰我道,“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他给你钱,你就好好收着,这样你们两个都好过。”
“我不缺钱花。”比起那些需要养家的人,我过得不知道多么潇洒舒适。
“是么?”景琛怀疑地看我一眼,“你信用卡账单都还清了?”
我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他居然一句话就把我打回了原形——房子是租的,存款一分没有,八张信用卡全都欠款,拆了东墙补西墙。
“总之,他给你你就收下。”景琛最后总结道,“他现在朝不保夕,不这样他不能安心。”
说完他又回去手术了,一副要通宵大战的架势。我开车回了家,一路上都在想着景琛的话,却不是很明白。
十年前,他生命垂危,我放弃了一切,可不知哪天又要回到原点。人都是要死的,或早或晚,我延续了他这么长的一段生命,照理说不该再有遗憾。谁又能预料得到明天的事呢?说不定他比我活得还要长久。
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即便是当年,我也不是很明白他的想法。如果我明天就要死,今天又该做些什么呢?
齐悦的脸倏地从眼前闪过。
果然,我还是很放心不下他。
回家后我打了电话给他,没人接听。他没在科室里,又不会回家,我猜他已经搬到了新租的房子。说起来,上次忘了问他,他到底因为什么原因对自己那么吝啬?
时间还早,我翻出电话打给了医保科的熟人,得知齐悦的医保能涵盖大部分精神疾病的时候,居然诡异地松了口气。
说不定他天生就是个守财奴。
颠三倒四地想着,我又翻出从前的照片,用一种研究的态度仔细端详着齐悦的脸。他现在这么好看,可十年前的却病泱泱的,简直让人嫌恶。
那时候的我脾气很好,大概对他还算亲切。可我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让他爱上了我呢?
百思不得其解,我就这样睡着了,大概是睡得不安稳,连梦都杂乱无章。
梦里的齐悦是十年前的模样,瘦骨伶仃,面色青黄。我问他:“你怎么了?”
他极其费力地告诉我:“我好冷。”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天光大亮。我的确认识他,见过他……并且不只是那一次。
在哪呢?后来我又在哪里见过他?
我绞尽脑汁,却仍然一无所获,那点朦胧的感觉被日光一照,居然消散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