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水独忧愁》晓耳

28、第 28 章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的时候，尤浅就该醒了。
　　经过一整晚的休整，他又恢复了精神焕发的最佳状态，起床，吩咐厨房做早餐，然后为尤水准备好衣服，再调好洗澡水，就到尤水房间门口候着了。
　　等了没一会儿时间，尤水就醒了。
　　听到房间里有动静，尤浅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变得紧张起来。
　　“小姐，早。”他见她出来，微微颔首。
　　“……早，后背还疼吗？”她打量了他一番，淡淡地开口道。
　　他神清气爽，眉眼中带出一点意气风发的少年感，明明他比她还大一岁，可不知怎么，和他一比，她竟觉得自己有一种莫名的老成。
　　“谢小姐关心，不疼了。”他声音清朗地答。
　　“今晚有个饭局，你跟着一起去吧。”她听到他的回答，顺势道。
　　他愣了一下。
　　“是。”
　　尤水根本没在意他的小动作，径直往浴室走去。
　　沐过浴，她精神焕发地出现在餐厅。漂亮的人天生就自带光环，她只需站着，不需开口说话，就如傲世而立的王者一样，出尘如雪，尽显优雅高贵，撩人心弦。
　　“这两个月要把那块地规划出来，过完年就开始施工。”她坐下，顺手夹了一片牛肉放在他碗里，淡淡地开口。
　　他惊住，心跳一下子变得飞快。
　　早餐为了迎合他们两个人的口味，特意做了两种。看来是尤水提前敲了警钟，他其实不挑食，中式西式都可以，很显然，尤水迁就了他的饮食习惯。
　　他此刻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受宠若惊。
　　“是。”简短有力地回答。
　　他始终低着头，恨不得把头埋进盘子里。
　　“你不想看见我？”她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不是。”他慌了慌神，但很快镇定下来，抬起头，郑重地对上她的眼眸。
　　她眯了眯眼，突然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尤浅不知何意，下意识地抿了下唇。
　　“吃吧。”她重新拿起筷子。
　　尤浅这回吃的很快，他全程低着头，火速把面前的东西席卷而空。

　　尤水早晨要和建华医药谈项目合作的事情，吃过早餐就匆匆往别墅外院走。
　　“歇着吧，不用你。”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对他说，神情淡然。要不是尤浅知道她的用意，她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还真会让他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才被甩脸子。
　　建华医药是临市最大的医疗器械生产公司，这次来星州市除了竞标康阳那块地，还有一个就是和尤氏集团谈军工项目的合作。
　　星州市是个工业城市，重工业产业中，百分之七十的军工企业都隶属尤氏集团。尤氏集团占领了北滨省几乎三分之一的重工业产业，这比医药领域受重视程度还要高，北滨省政府部门几乎都渗透着尤氏的势力。
　　“尤总，久仰久仰。”尤水刚进大厦，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身边还有三个人，一伙人簇拥着她往会议室走去。
　　建华医药的总负责人就是那天竞标现场拦下尤浅的林默，尤水有意没有让尤浅来。
　　中年男子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尤水身后，除了两个保镖，一个助理，再无他人。
　　众人到了会议室，都陆续而坐。
　　林默站起身，大方又得体地和尤水握手。
　　“尤总亲自跑一套，真是给足了我们在座各位的面子。”
　　“别这么说，如果有机会我们也希望能得到建华医药在医疗领域的支持和帮助。”尤水伸出手与她握了一下，淡淡地笑着道。
　　“当然。请坐。”林默微笑着点点头，眼睛却似有若无地瞥到了尤水身后那个助理身上。
　　不是尤浅。她眼神暗了暗。
　　“林总，我待会儿还有一个高峰会议，我们直接进入主题吧。”尤水坐下，示意助理把文件夹拿给在座的每个人。
　　“火药这一块可以分出去，但是涉及到的东西有很多，这部分需要详谈。兵器装备制造成本不算低，需要有钢材供应渠道，建华没有。军人的服装本质上是轻工业，建华生产医疗器械，衣服的原料应该有信得过的供应商，所以这是我们可以谈成的主要项目。”
　　看众人都拿到了资料，尤水不紧不慢地解说道。
　　在座的人不出声，都低着头仔细研读资料纸。
　　尤水瞟了一眼手表，又开口：“资料本身就是留给大家去研读的，今天我们只是碰面，往后有的是时间谈合作。”
　　林默闻言，眼神不善地看了尤水一眼。
　　话中有话，目的不纯。
　　“尤总，借一步说话。”林默站起身，往会议室外面走去。一开门，尤水的两个保镖就站在门口，把她吓了一跳。
　　“林总有什么问题？”
　　“我是直性子，确实有几句话想说。”
　　尤水没出声，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康阳的那块地，表面上看对尤氏很鸡肋，可花那么大价钱竞标，这背后的原因当时在场的人也都猜到几分。”
　　尤水不为所动。
　　“建华虽然没有华正那么大的市场，但却垄断着北滨省的所有高科技医药技术，尤氏吞不掉。”
　　尤水抬起眼，淡淡地看向她。
　　“那您的意思呢？”她不紧不慢地问道。
　　“我说了，我是直性子，所以我只有一个条件。”林默眼神突然变得幽深。
　　尤水淡淡地笑了下，并不看她。
　　“你想要尤浅？”
　　“……”林默惊住。她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然这样直白地把话说破了……听她的语气，仿佛尤浅就是一件物品，任何人只要想要，都可以拿去。想到这里，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尤水。尤水表情却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他的确令我心动。”林默也不唯诺，坦然地承认。
　　尤水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林默在竞标现场目睹了秦风对尤浅的恶意，她不会不知道尤浅是她的近侍，现在竟然当着她的面说想要尤浅，她不由得心里生出一丝杀意。
　　“就这一个条件？”
　　“就这一个！”
　　“行。”尤水几乎没有犹豫，爽快地答应。
　　林默再次惊住，她不确定地看着她，开口：“你不问问他本人吗？”
　　“不用。”尤水眼神暗了暗，面无表情道，说完抬脚便走。
　　只留了林默在会议室门口愣神。

　　下午四点，尤水回到别墅，正巧看到尤浅在摆弄花园里的那些花。他穿了一身很厚很宽松的睡衣，外面套了一个棉袄。
　　他方才就听到了别墅外院的动静，此刻正站在主楼门口，等着她。
　　“不是让你歇着吗？跑出来干什么？”尤水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回小姐，屋里有点闷，我想出来看看花。”
　　尤水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花园里的花，若有所思。
　　大冬天的，除了几枝开的正盛的梅花，有什么好看的？！据她所知，他又是一个不怎么喜梅的人。一想到这，她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看来你已经彻底恢复过来了。”她不咸不淡又意有所指。说罢抬脚朝主楼走去。
　　尤浅心里一紧，默不作声地跟在她后面进了主楼。
　　尤水也不理他，进了主楼，也没回房间，而是径直进了电梯，按了“3”。
　　三楼是别墅的休闲区，有十分重要的客人，偶尔也会上三楼的会议室。尤浅看着她的动作，进退维谷。
　　电梯门缓缓合上。
　　尤浅只能立在电梯口，等着。
　　他在电梯口等了半个小时，还没有动静。却见一个男子进了主楼，步履匆匆，沉稳大气。
　　“抱歉，请让一下。”那男子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尤浅侧身，然后那男子闪身进了电梯。
　　不一会儿，一个侍卫传他。
　　“小姐叫你上三楼。”
　　尤浅抿了抿唇，然后三步并作两步飞快从楼梯跑上去。
　　“小姐。”他一上楼，就见尤水坐在沙发上，正和那男子聊天。
　　“何文勋，医生。”尤水没搭话，沙发上那男子却站起身，主动向尤浅伸出了手。
　　气质非凡。
　　“何医生，你好。”尤浅伸手与他握住。
　　“我来帮你取芯片。”他直奔主题。
　　“？”尤浅愣住，仿佛被闷棍打了头，一时间有些发懵。
　　芯片是他作为主上近侍的重要工具之一，置于手臂皮下，监测他的身体状况，行踪轨迹，受刑次数，心理压力等多个方面。人体芯片通过射频识别技术与互联网连接，直接传到集团总部和训练营，然后总部将汇总到的信息通过整理再发送给尤水。不过主上一般很少每天关注这些信息，除非近侍出现问题，一旦出现异常，主上、总部和训练营三方都可以通过芯片数据追溯到原因。
　　取掉芯片就意味着以后在他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变得不再透明，只要他有能力，他可以隐瞒所有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这不符合近侍的规矩。他猜不出这是什么用意。
　　“小姐……”他迟疑地开口询问。
　　尤水撩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皮肤白皙，脸部轮廓线条流畅，身型虽偏瘦却显得匀称，英挺帅气，贵气十足，举手抬足间带出一股疏离感……
　　难怪引得无数人觊觎，他的确是世间少有。就算是她自己，对他不也心怀叵测吗？
　　罢了！一颗棋子而已！
　　“建华医药集团的二小姐对你评价颇高。”她戏谑地盯着他开口道。
　　尤浅愣了下神，他什么时候和建华医药的二小姐照过面？
　　“这就忘了？”她看他不解的神情，十分“好心”地提醒道。
　　尤浅下意识地抬起眼，对上她的眼眸。
　　是林默。
　　“尤浅从来没有做过违反规矩的事情，更不会瞒着主上私自与他人结交，请主上明查。”他虽然口口声声称她为主上，但说话间却一直盯着她的眼眸，眼神中似乎还藏着一丝愤怒与挑衅。
　　他在挑衅她？他怎么敢？！
　　尤水像看小丑表演一样看他义正严辞地说完这一番话。然后站起身，踱步到他跟前。
　　“那人指名道姓跟我要你。”她语气冰冷，仿佛冬日里刺骨的寒风，狠狠地刺在他的身上。
　　“……”他不知道怎么回复她，这样的情景，他到底该怎么应对？训练营没有教过他，他也不是一个有悟性的好学生。
　　尤水是个刁钻的主上。
　　当年他的身份在她身边时都能明显感受到她不容忤逆的权威，更何况时至今日，他以近侍的身份站在她面前？他就像是砧板上的鱼一样，只剩下了任她宰割。
　　“我已经答应把你给她了。”见他不语，她又不咸不淡地说。
　　尤浅惊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惊恐和疑问。
　　为什么？
　　他顿觉心如刀绞，却百思不得其解。
　　心下恐慌，此刻纵使有万般不解，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拜别吧。”她冷冷地盯着他。
　　“主上……”他突然屈膝跪下。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尤氏的近侍，向来生死交由主上，主上不要，可以赐死，哪有转手送人的道理？”
　　“取掉芯片，把你从集团总部除名，你自然就不是近侍了，怎么不能送人？”
　　“主上真这么认为？”
　　尤水不语。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那按主上的逻辑，既然取掉芯片，除名集团，就不再是侍从，那主上也无权决定我是否要去。”
　　“放肆！”她抬手，一巴掌掴在他脸上。
　　他屈辱地低下头，心中怒气顿生。
　　尤水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场还有第三个人一直在旁观，他觉得屈辱再正常不过。
　　“水只是说答应了那人，但并没有说不要你。”何文勋在旁边忍不住开口了。
　　尤浅闻言，不仅没有消气，反而怒火更甚。他不出声，脸色却沉了下去，变得面无表情。
　　“你起来吧，我先帮你取芯片。”何文勋语气温和。
　　尤浅愣了下，站起身。
　　“不用担心，走吧。”何文勋说着朝楼下走去。
　　“……”尤浅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见他下了楼，下意识地跟着他下去。
　　“水在吓唬你，你也太好吓了……白挨了一个耳光。”何文勋边下楼梯边说，也不担心被尤水听了去。
　　很显然，眼前的这位医生和尤水的关系并不一般。尤浅却没心思弄清楚他二人的关系。
　　“去你房间吧，你介意吗？”何文勋站在几个房间门口，语气温和地问道。
　　“不介意，这里。”尤浅淡淡地笑了一下，打开自己的房门，侧了侧身。
　　“把袖子挽起来就行，可能会有一点疼，不过一下就好。”何文勋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捣鼓他的那些器具。
　　尤浅全都照做。
　　取芯片并不难，何文勋娴熟自如。
　　“你是总部派来的吗？”尤浅忍不住开口。
　　“不是，我是水花重金请来的。”他说完，狡黠地一笑。
　　“……”
　　“何医生……”见他转身欲走，尤浅急忙开口。
　　“还有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舌头打了个结，听着何文勋一口一个“水”的叫，他被他带了过去，也差点脱口而出叫成“水”。
　　“我不知道，不过她应该不是真想把你给别人，可能有什么别的安排。”何文勋淡淡地笑着回答。
　　“谢谢。”尤浅闻言，皱着眉想了一下，如释重负。
　　如果尤水不要他了，派人来取芯片显得多此一举，直接交给总部或者亲自处理掉就行……
　　尤浅从房间里出来，又上了三楼。
　　何文勋已经离开了，此刻只有尤水和他，两人一坐一立。
　　“小姐……”他垂首，淡淡的声音。
　　“林默的意思是把你当成交换条件，她可以把建华医药的科技转让一部分给我们。”尤水也不拐弯抹角。
　　“需要我做什么？”
　　“摆平她，拿到建华科技公司的所有专利信息，然后把产业转到我指定的名下。然后……”她顿住，没有说下去。
　　“然后杀掉她？”尤浅冷冷地盯着她，唇边是戏谑的微笑。
　　尤水愣了下。
　　“你可以自己决定，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没有后患。”
　　尤浅垂下眼眸。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