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朝真乱》清风不解语

12、帝师殷勤探监

　　天牢关押的都是重犯，犯人之间相互隔离，每间牢房都有两个狱卒看守。照理说，除非有陛下或大理院手谕，重犯是不允许探监的。但凡事总有例外，狱卒一般不愿得罪有权有势的大官，像秦玉这样的一品大员要探视，通常会放行，但需要登记在册，且限定时间。

　　这属于心中坦荡荡，探视行为不惧被人所知的。

　　还有另一种不想被人知道的，程序就简单多了：敲晕，摸钥匙。

　　解东风拢了拢衣服，在桌旁正襟危坐，道：“我记得天牢外面还有重兵把守。”

　　公冶白躺在床上，嗯哼了一声道：“我请素嬷嬷去引开他们了。”

　　在某个大雪天把重伤昏迷的素嬷嬷捡回家并收留被仇家追杀的她大概是解东风此生做的最一本万利的事之一。文能洗衣做饭，武能护院看家，必要时候还可兼任保镖、细作、刺客等职，得嬷嬷如此，夫复何求。亏得她是上了年纪了，不然解东风早对她下手了，哪轮得到范轻波。

　　倒不是说范轻波哪里不好，就是她那看见美人就想调戏的性子，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听说最近还跟大将军的儿子闹出绯闻了，啧，她怎么感觉自己头上绿油油的。

　　言归正传，公冶白失踪三日才出现带来两个消息。

　　一，极乐教的东方教主是镇国公的私生女，谢依人的异母姐姐。

　　二，赵尚书等人找到了当日的车夫，证明解东风曾在半夜密会东方教主。

　　解东风眯起眼，“车夫没说你也在车上？”

　　公冶白点头，“说了。不过我说我并不知情，只是交友不慎被你利用。众同僚对此深信不疑。”

　　“呸。”解东风气到要笑了，“明明是你这万年老妖精惹来的桃花债却是老子背黑锅？呵呵，朝里这帮蠢货，除了看脸还会什么？长得好看就是正义了吗？孔圣先贤要是有知都要从棺材里跳出来戳着他们脊梁骨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了！”

　　公冶白饶有兴味地看着解东风咬牙骂街时细眼半睐难掩精光眉峰微挑冷笑连连的模样。自知道自己喜欢她是男女之情之后，以往惯见的种种表情神态，皆有了不同涵义。

　　气怒也有趣，嘲讽亦可爱，撷每一个眉角眼梢，细细咀嚼品尝，而后连皮带骨吞下，烂熟于心。

　　解东风终于察觉到来自床上那一道不同寻常的注视，全身发毛了起来，“你在看什么？”

　　“我……”

　　“不用回答！”直觉告诉她真相很肉麻，听了会后悔，解东风决定忽略他的视线，转而问道，“陛下应该有全盘计划了吧？从赐婚封诰命开始，就已经在布局了吧？制造宠冠天下的假相，将我置于风头浪尖，引出朝中暗涌，然后一网打尽，重新分配势力。”

　　公冶白赞赏道：“不愧是东风，管中窥豹便可洞悉全局。”

　　解东风唇角一扬，继续问道：“那陛下何时打算收网？我要坐牢到几时？”

　　“陛下还没打算收网，他希望你在两日后的大理院公审时舌战群雄力挽狂澜。”

　　“什么？”解东风双目微瞠。

　　公冶白道：“陛下对白露书社寄予厚望，目前影卫掌握的证据只有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大大低于陛下期待，所以他希望你拖一拖时间，再逼一逼他们，最好逼出一些惊喜来。”

　　靠，这个小皇帝，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惊喜，什么惊喜？还不是因为镇国公谋反被平定之后皇朝太安定了，小皇帝那颗变态的心又蠢蠢欲动了。纵观上下五千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像元祚帝这么热烈盼望别人谋反的皇帝了。他有没有想过把那些人逼急了直接派人杀她灭口怎么办啊？

　　“有我在，没人动得了你。”公冶白一眼看透她心中所想。

　　“呵呵，哪敢劳烦交友不慎的帝师大人。”解东风冷笑。

　　解东风心知他是因陛下授意才与她划清界限，所以心中其实并不曾真正生气。只是这厮头几天才不要脸地说过喜欢什么的，而此刻夜阑人静，二人独处一室共对红烛，她只能语中带刺冷嘲热讽来稀释空气中那似有若无的暧昧。

　　可公冶白又岂会如她意。

　　“东风啊，既然正经事已经说完，我们来说点不正经的吧。”他又拍了拍床板。

　　解东风缩着肩膀全身戒备，“不了，既然正经事说完，你可以滚了。”

　　公冶白笑，“你不冷吗？”

　　解东风拢在袖子里的双手已经搓到快掉一层皮了，一个眼刀向公冶白砍去，“倒是谁害的。知道爷冷还不滚下床？鸠占鹊巢还全无愧意，枉你为月下仙人，明月见你应羞。”

　　“因我有闭月之貌？”

　　“因你已丢尽她的脸。”

　　公冶白还想调笑两句，却见解东风缩着肩膀畏寒倔强模样，到底不忍。叹了一口气，纵身跃出揽腰将她携入被窝，顺势抱入怀中，温热的胸膛抵着她的背，右手滑入她袖中握住她冰凉小手。

　　感觉她一颤，低声问：“暖吗？”

　　解东风哪里反应得及，眼前一闪便是此刻境况了，想要推拒，却不舍这温暖。想要贪恋这温暖，又觉遂了他心意显得她也太没原则，一时脑中矛盾纷乱，出口片语不成章：“你……我……”

　　公冶白将下巴抵在她发心，闭眼享此刻清平，道：“你无须多想，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的牢狱之灾到底有我一份责任，你就想是我欠你的，活该为你暖床。”

　　解东风默然。

　　公冶白弹指灭了灯火。

　　哧——油灯熄灭的余音拉长又渐渐式微，最后只剩一两声丝丝。

　　解东风的心也渐趋平和。

　　与公冶白做了七年的朋友，她想过二人的关系，是上臣与下臣，是并肩同行的知交，是争斗不休的损友，甚至多年后各自成家儿孙满堂直至垂垂老矣还可相邀灯火盈衢，月下对酌，看小儿嬉戏，谈峥嵘往事，或许还会一起说说元祚帝的坏话，但她从未想过另一种可能性。

　　他喜欢她的可能性。

　　毕竟从女人角度来看她的话，她真的是毫无优点。所以她更愿意承认自己的男人身份。

　　而他竟说自己不喜欢男人，是将她当作女子来喜欢的。

　　这破坏了她的固有认知，所以她才慌乱起来。

　　到底是解东风，就算慌乱也不会让自己慌乱太久。

　　昏暗中，她问：“小白，我再问你一次，你说的喜欢，是认真的吗？”

　　公冶白环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嗯。”

　　解东风放任自己偎着他，吸了一口气，坦诚道：“虽然还是不知道你哪根筋拧到了，但既然你说了，我便信你。只是我对你，至今天为止，一直都是朋友之义，这样你也没关系吗？”

　　公冶白问：“那你现在有喜欢的男子吗？或者女子？”

　　解东风老实地答：“没有。”

　　公冶白满意地笑了，“这不就得了。你现在最喜欢的人就是我，不管是以什么名义。”

　　解东风啐道：“老不要脸。你就不觉得我可能一辈子都只当你是朋友？”

　　公冶白低低地笑了，“依你这性子，这贯彻奸臣路线不动摇的原则，一辈子到头可能也只有我这个朋友。那么就算你一辈子只当我是朋友，那也是一辈子都最喜欢我了，我不吃亏。”

　　解东风咬牙，总感觉自己又被占便宜，不自在地挣了下，道：“既然我只当你是朋友，你就不能这样抱着我，不能做出任何会让人误会的举动，不能吃我豆腐。”

　　公冶白摇头，“不不，你只当我是朋友，所以不抱我不亲我不吃我豆腐，我不怪你。但我不只当你是朋友，所以自然可以抱你亲你吃你豆腐了。”

　　解东风被绕得头晕，火气上来了，一个肘击，道：“你给老子等着，不信爷还治不了你了。”

　　公冶白闷哼一声，又是叹气，“东风啊东风，你年纪已经不小，为何仍是如此不解风情。”

　　“呸，你个万年老妖精好意思跟我说年纪。”

　　“唉，原来你是嫌我老，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闭嘴孽畜！”

　　“好好好，我闭嘴，你睡吧。”

　　“有你这孽畜在鬼才睡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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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东风嘟嘟囔囔，可入狱三天没睡过好觉的他哪里抵挡得了这温暖安心的感觉，不多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公冶白看着她，又是好笑又是发愁。好笑她口中嫌弃身体倒诚实得很，发愁他竟觉得她打呼的样子也颇为有趣，简直丧心病狂。

　　“十七哥，别搞断袖了，这两个狱卒的昏穴快解了。”

　　一个稚嫩的少年声音打断了公冶白的凝视。

　　“二五零？你怎么在这儿？”

　　编号二五零的影卫正是那一夜从东方教主手中为他们解围的少年。他还只是个半大孩子，不过因根骨奇佳，小小年纪已有相当的武学修为，所以已经开始出任务了。这次便是轮到他驻守天牢，谁知竟会看到如此瞎狗眼的一幕。妈呀，他纯洁的小心灵要被玷污了！

　　“亲亲吾弟，你此刻是在腹诽你十七哥吗？”

　　二五零被这一声亲亲吾弟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直打寒战，连忙立正站直道：“哪有的事，十七哥和十七嫂郎才郎貌蛇鼠一窝不三不四天作之合，恭喜恭喜！”

　　“噗。”公冶白忍俊不禁，“二五零啊，有空让影主多教你读书。”

　　二五零被这么一关照，差点吓尿了，连忙捂住屁股。妈呀他从没跟人说过他想念书识字十七哥怎么知道的？突然对他这么好这么体贴，以前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他是个断袖，该不会看上他年轻貌美想染指他青春稚嫩的□□吧！不要啊！他是正港男子汉！贞操是要新婚夜留给亲亲娘子的！

　　看着二五零见鬼一般逃跑的身影，公冶白忍不住笑出声。

　　这个二五零，别的还好，就是脑坑太大。

　　笑完要起身离开，却发现衣袍一角被解东风压住。

　　见她熟睡脸庞，不忍吵醒，便驱无形剑气割断衣袍，悄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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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尝昼寝，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其恩爱至此。——《汉书·佞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