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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老旧的红木沙发,我睡过去之后有点凉,越睡越凉,半睡半醒的,我还懒的去拿被子了,蜷曲的翻了个身,不但冷还咯得慌。依稀记得后半夜有人在我身上盖了件东西,我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迷迷糊糊还说了句谢谢。

      早上是被林边叫醒的,她喊我:“木阳,起来了!”我睁开眼睛,客厅亮亮堂堂的晨光,她已经梳洗打扮完事,换好了衣服坐在餐桌上喝牛奶。我坐起身,被子从身上落下,果然是她,我顿时有几分沾沾自喜,睡成那个样子,我还记得跟她客气,看来我是打从心底的跟她客气起来了,不是客气假的。

      她喝着牛奶说:“别愣着了,刷牙洗脸吃饭!”

      我哦了一声,钻进洗手间洗漱,洗着洗着想起来了,她翻我家冰箱?她还喝我牛奶?她咋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呢?我真想跟她说点什么,可是这话咋说呢?我说,姑娘,你别翻我家冰箱了?可是她已经翻了!我说,姑娘,别喝我牛奶了?难道我要她吐出来?我说,姑娘,其实我们不熟?但我俩打娘胎就认识了!我刷着牙,想啊想的,想了老半天天,就听见她唤我:“出来吃饭啊。”

      我赶紧把嘴里的刷牙水吐出来,哦了一声。

      出来的时候,看见桌上有煎蛋,金黄嫩色,顿时对她刮目相看,她还会做煎蛋呢?我记得以前她说过,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谁,能让她有下厨的欲望。看来,多多少少的,她也变了不少。我坐下去,看了眼时间,真不早了。

      她见我吃的快,就说:“着什么急,我开车送你。”
      我含着煎蛋抬头:“我有——”我记性咋就那么差呢!那辆破车我没开回来,慌着咽下鸡蛋,张嘴:“——公交卡。”
      “你昨天说过了。”

      “是吗?”

      “对啊”

      我必须说,这一早上,我对自己的表现十分不满意,我的气场真的,太弱了,逊毙了!!!

      吃完了饭,林边送我上班,我合计着,送吧送吧,不就这一回么,四个轱辘的谁没有啊,等光光还了我钱的,我开着我的小奇瑞,我可哪溜达!

      入了秋的晨,天空是些许的冻白,车外面刮着呼呼的风,卷带着一地的泛黄的落叶。

      “看什么呢?”堵车的时候,她问我。

      “落叶。”我指着叶子:“你说,到底是一叶知秋还是一叶障目?”

      她没有说话,车内的气氛有着些许低沉,她盯着方向盘,像是思考着什么,然后说:“木阳,当年的事——”她没说完,还在想。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话题,没敢吭声。

      她转过头,一双眼睛将我看牢:“当年的事,你走的很匆忙,其实我————”

      我赶紧摆手,看都不敢看她了:“别提当年,别提了,再提我就挖个坑给自己埋了。”

      “不是,木阳,我是想说————”

      我摇着头,没有勇气看她,口气是自己都觉得懦弱的低微:“求你了,林边,别提了。”

      真的,不要再提了。无论何时想起来,我都觉得一样的难堪。

      她不再说下去,为了转移尴尬的问:“阿姨呢?我都不知道你回国了,哪天你带我去看看她。”

      我觉得她今天提的话题都糟透了,没精打采的说:“不年不节的,你看她干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说?”

      “那我怎么说?”

      她不说话了,静静的开车。

      我问:“真想我妈了?”

      “嗯”

      “明年清明的吧!”

      她一脚刹车,幸亏我系了安全带,不然非一下子顶出去不可。车后面有暴躁的车笛声,她只是震惊的看着我。我往后靠了靠身子,平静的说:“你不知道?我呀,是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呢。”

      后面干脆有车主上来敲玻璃,鬼吼鬼叫道:“干什么呢?开车啊,看不见后面堵一片啊?”

      大清早,群众的脾气就这么暴躁啊。

      林边不得以将车子开了起来,许久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在北京上学。”

      我笑了笑,说:“没什么,你不知道事儿的多了。”

      那一年,我爸和我大爷,两兄弟锒铛入狱,一个都没跑了,家被翻了个精光,家产都被没收。一审宣判死刑的时候,我妈在庭上大喊:“你们可以说他贪污,但他没有杀人,他没有!”

      法官将我们驱逐出庭,我妈跪在法院门口,还拉着我哭的泣不成声:“他真的没有人命案子,他们栽赃陷害,你爸他没有,他真没有”

      我拉着我妈起来,说:“妈,别说了,别说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爹手里到底有没有没人命案子,他在外面做了什么,我们娘俩哪清楚,庭上人证物证俱全,他又是一贯无法无天的名声!但我知道一件事,就是不管他做了什么,落到今天,肯定跟贪污和人命案子无关,宦海浮沉,这事我还想的明白。

      一审开始,我妈的身体就开始弱了下来,成天以泪洗面,饭也吃不下去,跟着我住在爷爷留给我的房子里,破家烂瓦的,越看她越揪心。我爸本来心灰意冷,不打算再上诉的,是我妈坚持着要上诉的。熬到二审,我妈人就已经在医院了。那时候我见不着我爸,有事都是律师来回传话的,我跟律师说,让他转告我爸,人不在位,家还在!我和妈都在,说什么都得保住一条命!

      律师回来告诉我,我爸让我去找省高院的杨叔,我记得杨叔,跟我爸是老交情了,救命似的给他打电话,找他的人。可是那个时候,我们一家都是瘟神,人人躲出五丈远,我曾经也是个呼朋引伴的,里里外外全是朋友,可真格的时候,像光光说的,没有一个伸手的。我没有办法,直接到高院门口的停车场堵他,我一天一天的堵他个老兔崽子,下着雨,怕他看见我,连房角都不敢站,蹲别的车后面等他,逮着他,不等他说,我先说:“我爸不求别的,就要一条命,他现在咬死了嘴,可什么都没说过,给他逼急了,要死大家一块死!”

      二审判了个终身,我爸看见苗头,燃起了希望,坚持上诉。可是我妈熬不到了。我守在病床前,我妈问我:“保的住吗?”我握着她的手说:“保的住,肯定保得住!”

      医院催我去缴费,药都停用了,可是家产都被冻结了,我哪来的钱?我去找院长,院长也是熟人,他倒是没客气,直接跟我说:“这就是有人要逼死你一家!阳阳啊,你家的事,我管不了,别怪叔叔。”我说:“没别的,就是把我妈药供上。”

      我坐在院长的办公室里,听着他屋里的钟声一下一下的当当响,他说:“这时候我帮你,明天我就得去陪你爸!”

      我起了卖房子的心,可是中介打听了房子出处,没人敢接手,我穷的叮当响,兜比脸都干净。

      我被逼无奈,穷苦潦倒,还要安抚我妈,我妈心里有数,就什么都不问了,拉着我说:“要保住命啊,你爸也是,你也是,都要好好的,努力的活下去!”
      我问她:“那妈你呢?”

      出事之后,她一直生活在恐慌之中,每天心惊胆战。大概冥冥之中,她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反倒静了下来,她看着我,一脸的慈爱,她说:“我先过去,在下面保佑你们爷俩。”

      她颤颤的伸出枯枝一般的手,覆在我的头顶说:“来,给妈笑笑。”

      我努力的,但我自己都能感觉我脸上的肉都是颤抖的,我笑。

      那天夜里,当呼吸机从我妈脸上拔下的时候,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唐木星把医生护士都推走,说:“让她静一静,让她静一静。”

      我不知道我跪了多久,但我记得那晚的天很黑很黑,不见星光。我跪在地上垂着头,突然发了疯,照着地砖冲我妈磕头,一下一下的用脑袋往地上砸,砸的地上都溅出了血,可我一点都不觉得疼,病房里都是咚咚的回响,可我感觉不是我脑袋砸地,而是整个世界都在砸我的脑袋。

      唐木星拉不住我,叫来几个护士把我捆住,给我打镇定剂,我是倒在我妈身上的,镇定剂的效力很大,那种昏沉的感觉很快逼了上来。他们按着我,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把头转向我妈,我要记住她的脸,我拼命拼命的看着我妈,要记住她的脸。

      那一拨,下马的人不少,保下命的没几个人,外面传我爸怕死,在里面乱说才活下来的。我冷哼,他要是乱说的话,早死了,就是没乱说,才有的后来的二十年。没抗住的,乱说的,都死了。

      终审之后,我带着判决书去看我妈,复印了一份烧给她,我蹲在碑前跟她说:“妈,你放心吧,我爸命保住了,你好好睡吧,好好看着我们爷俩。”

      我记得我妈最后的话,我好好的活,努力的,认真的生活,可是我一个国外辍学的学生,什么学历都没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能干什么?

      我和光光为什么这么好?就是后来她帮了我一把,人都躲远远的时候,只有她看我太难了,背着她家老爹,找人给我介绍的这个工作,虽然是个临时工,但这里没人知道我是谁,也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工作后,踏实了,彻底踏实了,无论是我的人,还是我的生活,都很接地气!五年,五年的时间里,我有三年半的时间都留在盛京,一次都没有遇见过林边,我虽然没有想见她的想法,可还是感叹过,大抵,我们还是没有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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