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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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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是个多雨的季节，天气阴晴冷暖无常，果然到了夜里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外面春雷阵阵，风又急又冷。
秦宫的地牢里却是一片安静，火把在壁上兀自燃烧，更衬得牢内幽暗惨淡。
“这该死的鬼天气，好端端的下什么雨，啧，真冷。”
“你懂什么，这雨下得好啊，看楚国那些小崽子怎么嚣张！今天他们被迫撤兵，本来就老大不愿意，如今碰上这鬼天气不知道心情有多糟，哈哈，我就看看项王这次怎么办？”
“就你懂最多，废话少说把犯人看紧才对，告诉你，里头这人你可得看紧了，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第一个宰了你！”
“他能出什么意外？就凭他那样？看到了没有，锁在他手脚上的可是用最罕见的玄铁制成的铁链，除了我手上这把特制的钥匙，任何人都别想打开……”
天明是被两个牢卒的对话惊醒的。
他浑身酸痛，试着动了一下，发现四肢被几条通体滑亮的铁裢给钉在墙上，再用了扯了扯，金属的碰击声立即将那两个负责看管的牢卒给惊动了，他们铁青着脸跑来，站在铁栅外大骂：“喂!你给我安份，少玩花样！！免得受皮肉之苦！”
楚汉相争，双方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天明身为敌方的人自然成了众矢之的，要不是想到这人留着还有用处早叫人给杀了。偏偏还不能动，两人心里早憋了一肚火，因此现在对他更是恶声恶气的。
天明抬眼冷冷看了他们一眼，不是挑衅，不是警告，更不是愤怒，而是漠视，彻彻底底的鄙夷从眼眸深处流露出来，不用言语就激得那两人大动肝火：“你小子得意什么？！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不就是个阶下囚，等把你们楚国灭个干净下一个就轮到你！”
天明暗暗将憋在胸膛里的一团压下去，面对他们嚣张的威胁，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
但是心里还是无法保持清明。
只要一闭眼睛，脑海里就出现少羽那张独自忍耐着，充满悲伤的脸。
他从没有见到那样的少羽，双眼一直定定看着他，那么深那么沉的悲伤。
城下尸骸蔽野，血流成河，他挺直脊背，一动不动，婉如一尊雕像。他知道他的心在哭，无声的哭泣。
但是他却还是辜负了将士们的期望，退兵了，将即将到手的胜利亲手推开。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
如果这次不能顺利解决问题的话，他将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少羽，你真狠心。你把这样的难题丢给我，你真狠心！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我绝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天明双目微闭，沉心静气，暗中默念口决，试图将身上的咒印解开。
他知道这个咒印封住他记忆的同时，也控制住了他大部分的力量。当时星魂帮他打开最基本的一层，剩下的却需要他自己运功解开。之前的日子他也有尽心尽力的修练，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原本以为时间还有很多，可以慢慢来，直到现在才恨自己没用。
天明越是深入去想，越是气得浑身发抖。体内真气竟比平常还要强劲，疯狂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真气越来越急，如同海浪汹涌而来，顺着全身大周天三百六十五处穴游走，冲撞体内的七经八脉。
那两人见天明漠然的看了他们一眼后就闭上眼不理不睬，心里气愤难当，满口污言秽语的骂人，但天明还是没有动静，只是神情好像有点不对劲，不过细看两眼他也没有做什么，只是脸色潮红，额头上还出了点汗，倒也没有别的异常。
两人也觉得无趣，原本就想打算走开。但是不知道为何，刚才只是想看一下，如今却有些移不开视线了。虽然这个囚徒衣服乱糟糟的，被锁在墙壁上的样子也很狼狈，但不得不说，这人长得却是眉清目秀，十分漂亮的。
如果说少羽的长相令人过人不忘的话，那么天明就是令人惊艳了。不满二十岁的年纪，正是介于清涩与成熟之间，继承于母亲美貌的脸上线条还没有完全长开，显得十分柔和，双眼大而有神，微闭上的时候长长的睫毛投下淡影，在眼尾延伸，竟比女子还添风情。若说一个男子长成这样未免过于阴柔，但是天明是从小就在江湖上闯荡的，后来拜师更是练就一身侠者之气，天质自然，爽朗清举，冲淡了身上的柔和之气，更显得清俊脱俗，气宇不凡。
两人生平未见这等人物，心中不由起了歹念，想着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虽然暂时不能取他性命，但做点别的还是可以的。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了彼此才能领会的露骨眼神，迫不及待地将牢门给打开。
天明知道有人在朝他靠近，但是现在已是无暇分心。体内真气狂热而强劲，他强忍着难受，运起内力随着大小周天顺流而下，然而却被左项处的咒印给吸了过去。而后渐渐如河流一般汇入大海，形成一股骤冷骤热的气劲。天明咬牙强撑着，脸色已从原来的不正常的潮红变成苍白，嘴角一丝鲜血滑落下来。
先前进来的牢卒脸色一变：“喂！你什么？！不准寻死！”
他们见天明无缘无故嘴角出血，以为他是要咬舌自尽，吓得冲上前来，掐住他下巴。
天明一直紧闭着双眼突然睁开，把他们惊得汗毛倒竖。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冰冷的，幽深的，隐隐有血气迸出，只有地狱深处的修罗才拥有的眼神，控制不住的杀气！
“放手！”天明的声音微微沙哑，却是清晰有力。
那人不由自主的松开手，听到他还能开口说话就知道天明没有没有做出什么傻事，松了一口气道：“我警告你别耍花样，否则有你苦头吃的。”想到刚才竟被他一个眼神吓得失了风度气势，不由有些懊恼，拍拍天明的脸，却见他冰雪般的面容尽是苦痛的憔悴，双唇被血染得艳红，尽是说不出的吸引人，便改为抚摸他的脸，下流地说道：“嘿，瞧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不知道能不能经得住我的大刑？哈哈……”
天明没空理睬，试图跟自己较劲，刚才被打断，体内真气已有些紊乱，便赶紧敛神静气，逼迫自己平静下来，让神形渐渐进入佳境。
真气逼入，左项上的咒印突然发作起来，突突脉动，隐隐可见狰狞的血脉，显得妖艳异常。剧烈的疼痛让天明发出难受的声呤。全身不住颤抖。
他的内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却是不能放弃。尽管意识已快要陷入迷糊。他听到那两人还在大骂：“喂，你怎么了？这个犯人有异常！快来人啊！”
耳旁乱糟糟的，凌乱的脚步，说话声他都听不清了，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道模糊的场景，把他拉入回忆的漩涡。
“天明，答应娘，以后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不要走，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离开娘！我也不要离开父皇！”
“他不是你父皇！你记住，你父亲是荆柯！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怎么么可能？你骗我！娘，你为什么要骗我……”
“天明，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你让我这样难过……”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出现，一张张模糊的脸，破碎的语句一涌而入，在脑中响起一个晴天炸雷。
“啊！”天明突然抑头大叫，头痛欲裂，不仅脑袋像要炸开一样，浑身像被碾碎一般，疯狂乱窜的真气无法平复下来，痛得他胡乱地扯着手上的铁链，铁链哗啦作响，负责看守的那两人被吓到了，大呼小叫着引来更多的侍兵。
天明失控的，愤怒的扯动着四肢上的束缚。那些回忆却不断出现，连合完整，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想起那年的冬天，外面的天气冷得像要把人冻住一样，小小的自己的依偎在母亲身旁，阁中十分暖和，母亲见他刚才又跑出去玩闹，小手冻得通红，心疼的捧在掌心里给他搓暖。这时宫女洪袖惊慌失措地推门而入，未语泪已先流：“夫人，荆大侠刺秦失败，被盖聂杀了。”
丽姬呆住了。
他感觉到母亲紧握着他的手瞬间变得冰凉，他第一次见到她那么失态样子，好像所有的生气在一瞬间被抽离，整个人变得僵硬而失神。像一具失了魂的人偶，而昔日美丽动人的眼眸里噙满了泪水。
他害怕的连唤了几声，母亲丽姬过了许久醒过神来，像是想勉强扯动嘴角给他一个微笑，眼泪却止不住的滑落：“天明……天明，你父亲他……”
她惊慌的扭头四处观望，她颤抖着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是天明不懂，他抓紧丽姬的衣角，吓得说不出话来。
“天明，不怕，我一定会带你离开，你记住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放弃，你父亲是个英雄，你要坚强，别辱没了你的父亲。”
“你要带我去哪去？”
“带你离开秦王宫，去哪里都好，那个人现在一定震怒异常，他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现在就走。”
她说完就赶紧去准备，天明也被这种紧张的气氛吓到了，他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只是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阴冷的风呼呼直吹，他看着母亲手中拿出已写好的一封信件，小心叠好放入他的怀中，示意洪袖过来。
洪袖是跟随母亲一起进宫的，和他们母子十分亲厚，一起走也是应该的，但是丽姬却将他推给了洪袖，只是在原地看着他，而后下定狠下心道：“快走，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明明说好一起走的，现在却分明是要抛下他了，天明这才知道母亲骗了他，惊恐得大哭大叫：“我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要离开！”
他一直在哭，哭得声音都哑了，母亲和他说了许多话他都不太记得，他只记得她也跟着一直落泪，洪袖将他紧紧抱住，然后哭着带他往小道上跑去。
他听到母亲伤心的哽咽道：“孩子……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他趴在洪袖的肩头，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母亲越来越远，那道孤立单薄的身影深深刻在脑海中，她穿着的那件明黄色的衣裳被夜色染成了冷清的灰，在狂怒的风中轻得仿佛随时会消失不见。她就那样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他们跑没有多久，丽姬的宫殿就起了火。她为了追寻自己的夫君，也为了引开秦宫的追兵，亲自放了火烧了宫殿。
燃烧的火焰映红了半边天，延绵数十丈的天际被染成了浓浓的血色。
直到他们被人发现，直到他被送到月神手中，被下咒印。
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埋藏在心底深处，不敢去接触，也不敢相像，他什么都不记得，只有那场大火，那场仿佛吞噬一切般熊熊燃烧的大火，一直在心中永远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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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疏落的雨绵绵不绝，直至半夜，雨终于停了，夜空浓稠如墨，一丝光亮也无。
少羽悄无声息地从帐篷里走出来，手持霸王枪，翻身跃上乌骓马。
还没有走出多远，前方一道身影挡住了他，看样子已在此处等候多时。
“石兰，你别拦我。”少羽的声音有些疲惫，却是不容置疑。
石兰隐在黑暗，连五官都是模糊的，轻道：“你决定了？”
“是。”
“不后悔？”
“不后悔。”
两人默默的。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突然伸手拉住缰绳，冷冷道：“你明知道此番前去有多危险！身为主帅却如此不顾大局，少羽，你实在教我失望！”
少羽按住她，毅然决然地：“石兰，我只能如此，如果我不能活着回来，请你好好安置我的这些兄弟们，我信你。”
石兰也知道多说无益，少羽那样义无反顾的姿态根本没有谁能阻挡得了他，他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他想独自一人冒险将天明救出来，就算为着那些死去的将士，他也不能让自己有一丝犹豫。无法回头，不能回头。
石兰终于松开手，看着他的身影渐渐隐入黑暗中，被黑暗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