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蜮》紫衣使

4、鬼蜮之梦（下）

　　尉迟是在尖锐的女高音和浑身的酸痛感这双重折磨中悠悠转醒的。睁开眼就看见工作室里那张旧檀木书桌上摆着纸笔，而微生、张恒和许可正以及其诡异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当场吓得腿一软，身子后倾，撞上了靠背。

　　微生最先恢复正常，把纸笔往前一推：“签字，盖章。”

　　揉着酸痛的肌肉和红肿的后背，尉迟一脸的不满：“哪有这么对待病人的，微微你到底懂不懂照顾人哪。喏，这又是什么东西？”

　　“你没眼睛么？”微生口气非常不善，眼睛来回转着看了看几人，“考虑好了没？”

　　“我不干！”充满爆药味的语气来自曾被尉迟认为胆小温和的许可。

　　“你凭什么不干？”

　　“你没资格强迫我。”

　　“只是要你积德赎罪而已。我从不强迫人。”

　　“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做很荒唐吗？”

　　“那是你的认为。我只是复述上天的指示。至于到底怎么做，那就要看你了。”

　　“我都说了不做了。”

　　“既然是上天的指示，那就由不得你拒绝。”

　　“你这女人，刚才还说不会强迫我……”

　　尉迟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女生争吵，揉了揉太阳穴，弱弱地问一句：“我说……微微你不觉得，自己的架势很像……很像老鸨吗？”

　　这回两个女生终于找到共同的发泄目标，一同返过头来恶狠狠地吼：“闭嘴！”

　　于是尉迟乖乖地躺回靠椅，同时接收到正在擦汗的张恒万分同情的目光。眼睛瞟到桌上笔下的那行“闻灵工作室关于4月23日～27日连环杀人案调查报告”黑粗体字，手指一挑，拿起纸张读了起来。

　　“关于4月23日赵朗、25日吴悠悠和27日秦少空之死，我闻灵工作室于30日接手此宗案件。凶手乃是葬于青川高中阶梯教室旁的死灵，千年来吸收爬山虎藤精华，于不久前得道。由于前世之恨杀了赵朗、吴悠悠，又因被秦少空撞见原形而又一次灭口。至于具体缘由，逝者已去，难以着手调查，故望见谅。闻灵工作室室长尉迟穆灵及助手夏微生 5月1日”

　　“这、这样就行了？”尉迟怔怔的。

　　言辞含糊不清，而且还隐瞒了大量事实。

　　微生瞪他一眼：“你不是有位当灵异警察的师兄么？”

　　“可是事实并不……”

　　“好了，”微生又转向许可，“喂，考虑好了没？”

　　许可忿忿地不做声，良久才勉强点点头。

　　微生又看向张恒：“张伯伯，有件事拜托您。”

　　被人忽略了良久的董事长先生受宠若惊地探过头：“啊？”

　　“我们想见一见您的女儿。”

　　恒风董事长的千金张湘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子，气质干练凌厉，言行优雅举止大方，显然受过高等的贵族教育。在避开人群后，她突然毫不客气地指出：“你们隐瞒了事实。”

　　尉迟一怔，倒是微生表情淡淡的：“是。”

　　“你们是在维护凶手。”张湘眯了眯眼，锐光一闪。

　　“也是，也不是。”

　　张湘静默半晌，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杯里的咖啡，笑道：“有趣。那么，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答‘是’，是由于我们并不想供出凶手。说‘不是’，是因为……”微生低声抬眉，半是冷笑半是嘲讽地，“可以说，没有凶手。”

　　“哦？”张湘是个聪明的女人，一般女人太聪明反而不得人喜欢，但她偏偏是个既聪明又讨人喜欢的女人。这会儿她挑挑眉，似笑非笑的，半句话也不多问。

　　微生也不由得对她产生了好感，慢慢解释道：“我们刚刚收了一名叫许可的……呃，同事。她的体质很特殊，天生带有灵力，我们通常称之为……‘被上天祝福过的人’。”

　　“被上天祝福过的人。”张湘细细咀嚼了一阵，了然地点点头，“所以？”

　　“她曾被一个古老的巫族收养，并成为这个巫族的圣者，而每日的功课，即是在一定时间内入睡，做祥和之梦，为巫族祁福。因为，她对于自己的灵力并不能做到控制自如，只能在梦中使用。而对于无法掌控自身灵力的人，”微生的声音不自觉地一沉，“很容易被‘那些东西’利用。比如，神通鬼，或者说，鬼蜮。”

　　神通鬼本是小鬼小卒，本身成不了什么气候。但它受了循气前来的众妖物的引诱，——曾有‘妖为鬼蜮必成灾’‘鬼蜮实难测,魑魅乃不若’一说，妖鬼勾结，搅得天下不得安宁。神通鬼乃是鬼中之精灵，专门假借人之灵气，说神话，做鬼事，诱惑世人入迷崇邪，渐离人道，而行鬼道。众妖就利用这点，‘借用’了许可的灵力，为‘主人’做事。”

　　至于到底是些什么妖物，在借力失败后都散去了，相信还没人有本事将它们找出来。凶手多达至‘无’的境界。之前所谓的‘是’，我们总不能怪罪毫不知情的‘被上天祝福过的人’吧？”

　　微生头一次说这么长的话，话音刚落，就有些受不了的喝茶歇口气。

　　张湘沉默良久，“那，那个叫许可的人……”

　　“我们有能力压制想对她不利或者借助她的力量对世人不利的妖物鬼怪，这点请你放心。”尉迟蓦然说道，眼睛却看向微生，带了点疑惑和古怪。

　　张湘点点头对着微生伸出右手，微笑：“我很欣赏你。如果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尽管来找我。”

　　微生尉迟两人均握手告别。出了大宅，尉迟突然闷闷地开口：“微微之前都不对我说。”

　　难怪他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微生哑然半天，拍拍他的肩膀：“现在你不是知道了么？——呃，早晨你结出九字印，表现得不错。”

　　最后一句是张湘私底下问清除妖过程后吩咐她说的，说是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果然尉迟得意的嘴脸晃了过来，嘴巴咧到了耳后。不就是结了个九字印么，至于么。微生有些纳闷地想着，最后忍不住催促：“走快点，今晚还得‘游街’呢。”

　　尉迟应了一声，晃悠悠地跟了上来，嘴里还哼着歌：“我是法师，快乐的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