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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改变世界的罗盘(4) ...

  •   这是个梦,她想,这只能是个梦。

      然而即使是个梦,她也从未见过如此华贵的。她穿着一身红色的晚礼服,深V形的领口几乎开到了肚脐,后背则完□□露在外,紧贴冰冷的椅背。璀璨的钻石坠在她的耳旁,每一颗都不是她能负担得起的,更别提那环绕着她脖颈的三串项链了。

      她坐在一张长桌前,像每一个拥有不止一个孩子的家庭会选择的那种六座的餐桌,而她坐在窄的那头,面前摆着洁净的圆形白瓷碟子,放在金质的托盘上,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餐具次第铺排开,铮亮的表面仿佛镀了层银。三个高脚杯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站成一排,柄与杯底相接的地方有某种花纹,像是教堂的彩色玻璃窗。

      她独自坐着,餐桌的另一头是一面高大的穿衣镜,照出她的身后有一辆摆着食物的餐车和作为背景的紫红色天鹅绒窗帘。在餐厅摆着镜子可不符合常人的心理,她试图分析自己的处境,而左右两侧的墙上挂着的各式各样的时钟似乎更显出房间主人的古怪。

      “Dr.Gibson。”她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那是个身材挺拔的男人,黑西装,白衬衫,深红领带,略显长的黑发向后梳去,每一根发丝都整齐得好像拿尺子校准过似的。那低沉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如此熟悉,她想了起来,“Gabriel?”

      “我更喜欢你称呼我为……Sylar。”站在她后面的男人俯下身子,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耳垂。“你帮助我恢复了记忆,我希望能感谢你。”

      “怎么感谢?”背对着一个算不上熟悉的人让她感觉很危险,她想转过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不听指挥似的依旧笔挺地坐在椅子上。运动机能控制,她脑海里冒出了这么个生僻的词组,Sylar已知的14种超能力之一。

      “晚餐,或者说,约会。你可以尝尝我的拿手菜。”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挣扎,男人脸上的笑意越发深邃。“需要来点红酒么?”

      “我更希望你能将对我的控制解开。”对方对她的抗议视若无睹,而是从餐车上取出一瓶红酒,起开瓶塞,芬芳的酒液倒入杯中,殷红如同鲜血。

      “你喜欢这个味道吗?”男人掀开半圆形的餐盘盖,浓郁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我放了点冬葱和茴香,口感可能会有些……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哦,不同寻常。”

      “Gabriel……Sylar,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身体脱离控制的恐惧几乎让她崩溃,她只是个普通的犯罪心理医师,但自从遇到了这个男人,什么都变了,超能力,国土安全局,还有这个人,有着天使名字的连环杀手,一切不该出现在她生活中的离奇事件纷纷涌现,但哪一件都比不上现在她所经历的。

      “Dr.Gibson,作为我的心理医生,理解我的内心难道不是你的职责吗?”对方的声音听上去该死地像是有些受伤,她就被这声音所诱骗,才会去想办法帮对方恢复记忆。然而她根本不了解Sylar是个怎样的人,身后的男人看上去如同照片上一般彬彬有礼,谁知道那层皮囊里包裹的是什么。

      为她舀了些汤在盘子里,Sylar细心地帮她系上餐巾,“来,尝尝看。”男人将线条匀称的手臂悬在她的手臂上方,一模一样的姿势,仿佛交响乐指挥开场时的手势。接着他动了,似乎是从虚空中抓取什么的动作,而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则像是被看不见的引线拉扯着一样,也做出了完全一样的动作。

      她拿到了汤勺。

      操纵还在继续,她仿佛是傀儡师手下的木偶,被身后的男人摆出各种姿势,动作机械而僵硬。Sylar小心地控制着她,笨拙地舀起半勺汤汁送入口中,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厨艺确实不错,但这种超能力一定是她见过的最猥亵的能力。

      “你的表情似乎说明了这道菜并不对你的胃口。”对方轻轻叹息一声,又端出了个圆柱形的简易金属架,下层放着燃烧着的固态酒精,上层则是个小煎锅,男人取出预先切好的配菜和香料放进锅里,拿木勺拨弄着,“但我敢打赌你会喜欢下面这道的。”

      “放我走好吗?”她受够了这些,而且不知道那人要玩到什么程度才会收手。

      “别急,如果没尝到最重要的一道菜就离开,我会遗憾的。”男人走回到她的正后方,屈起左腿几乎半跪在地上,直到视线与她的视线在同一水平面上。Sylar竖起右掌,她的脊背跟着一震,下巴略微抬起,“很好,保持别动。”那个男人的笑容让她不寒而栗。

      “你要做什么?”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浑身每个细胞都叫嚣着赶紧离开这里,然而双腿却不听使唤。男人在她身后举起左手,食指对准她的额头,仿佛按下了恐惧的开关,她突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笼罩了,“求求你,让我走!求你,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声也无法掩盖骨骼被切开时那好像钝锯子割在石头上的刺耳的摩擦声,殷红的血线从左到右地延伸在她的额头上,脑袋被锯开的痛苦让她恨不得立刻断气,她想乞求身后人放过她,想逃离这一切,想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她应该醒来,然而剧痛绞碎了她所有的理智,她只能绝望地喊叫着,试图唤起对方可能早已不复存在的良知,鲜血顺着她的额角滚落,她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取走了她的头盖骨。

      红白相间的大脑在她头顶微弱地跳动着,按照心脏的节奏。男人从她面前的刀叉中取出一副,在大脑表面覆盖的那层膜上划了一刀,动作谨慎地将脑膜揭开,对方用刀尖在前额叶上方虚划了一个圈,“这部分主管记忆,我没记错吧,Dr.Gibson?”

      不……她在心底虚弱无力地喊道,身体早就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了,现在她只能祈祷对方赶快厌倦这一切。然而那人却像在高档餐厅享用法式煎鹅肝似的动作优雅地在她的大脑上切下了一小块,用叉子戳起,放在预热完毕的小煎锅上滚了一圈,蛋白质受热时散发出的香味和香料的气息混合在一起,闻起来竟然令人作呕地勾引食欲。

      “看来你也发现了这道菜会很美味。乖,张嘴。”

      不受控制地张开嘴,她瞪着对方动作平稳的右手,血与泪早已不分彼此,一同从脸侧淌下。男人将烤熟的大脑放入她的口中,左手做出个闭合的手势,强迫她的舌头碰触到滚烫柔软的什么,某种她不愿意去想的东西。谁来拯救她?谁来终止这一切?

      “救救我!啊!!!”从梦中惊醒,她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子,在黑暗中喘着粗气,才发现冷汗早已打湿了她的睡衣。

      手指哆嗦着在夜灯的光芒下找到总开关,啪嗒一声,旅店的房间被温暖的灯光照得无比明亮。她蜷缩在床铺的一角,用被子紧紧裹着自己,却还是止不住颤抖。“深呼吸。”她对自己说,“那只是个梦。吸气,呼气,你可以做到的。”

      最终她还是无助地哭了。

      她不该来华盛顿,不该参与到这么危险的事情里。不对,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不应该选择犯罪心理,不应该进入警署工作,Lubbock队长说的对,她根本没有实践经验,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电子表显示现在是4点55分,她自己的手表放在了卫生间。太好了,她现在不想看到任何机械表,那会让她想起梦里那个可怕的地方。

      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她抱着枕头坐在窗前,静静地等待着天亮。她的态度很不理智,平复了心情之后,她意识到自己必须面对今天要去帮助那个可怕的连环杀手恢复记忆的事实,不合作或者内心抵触只会更糟,国土安全局的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一个被看管起来的连环杀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未被抓住之前。她努力将Sylar想的不那么令人生畏。这类人做事往往有很强的模式可循,而她需要做的就是找到那种规律,了解那个人,这样一来,无论是帮对方恢复记忆,还是要在结束后全身而退,她都有了底气。

      资料上显示Sylar死于六周前,被Danko所杀,毫无疑问Danko隐瞒了Sylar的存在,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二人合作后不到一周,Danko涉嫌谋杀同僚,而后洗脱嫌疑,这或许是被Sylar栽赃陷害的,应该算是二人分裂的标志事件。

      之后就再无任何材料记录过Sylar的行踪。可以肯定,造成失忆的事件发生在这六周内。但会是什么呢?她越是深入了解这个人,越觉得这不是个会因为骤然打击而造成精神性失忆的人。基本上可以排除物理损伤造成失忆的可能,因为对方的14种超能力中包括再生——无论是怎样的物理损伤都可以迅速复原。然而精神受创似乎比身体受创更难发生在这个人身上。

      好吧,她最好还是研究下对方的行为模式,看看有没有什么关键词可以帮助对方恢复记忆。

      分析工作直到Danko的短信打断了她的思路,那人让他去买一套西装和脱脂冰淇淋,如果不是再三确认号码是Danko的她简直以为是陌生人发错了短信。而这还比不上她进入Danko家后看到的场景来的更离奇——Danko,那个上过战场的铁血军人竟然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而Sylar坐在桌前将洒满了胡椒和盐的炒蛋切成小块,好像这里是美国随处可见的普通人家的早晨似的。

      她一定是醒来时不小心穿越去了某个平行宇宙,自从发现超能力者的存在之后她什么都能相信了。

      “Dr.Gibson帮你买了衣服。”Danko倒了三杯闻上去很新鲜的橙汁,“去卧室换好再出来,我们今天要出门。”

      “不。”她有点腿软地倒在了椅子上——她刚才不幸地发现自己恍惚之间买了条红领带,梦境影响的残留,心理学上来讲是很正常的现象,但她现在不想昨晚梦中的那个变态杀手出现在自己面前。“我认为随意些的着装会比较利于放松内心。”勉强挤出个笑容,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昨天一样无知,“就像在家里一样,这很好。”

      “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Danko瞥了她一眼,准确地说中了她的心事。

      “我们私下说好吗?”她发现自己的勇气正像逃兵一样溜走,声音细若蚊呐,带着似有若无的颤抖。

      不同于想象中的模拟情景,真正坐在杀人凶手前她才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勇敢。

      “你认为所有人都值得被拯救,对吧?我查了你的资料,虔诚的新教徒,怀着不切实际的人文主义关怀,相信无论怎样罪大恶极之人都应该得到基本的人权保障,包括医疗急救。”站在厨房里,关上门以防止对话被第三者听到,Danko说话的节奏还是那么不急不缓,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控制之下。“拿出你昨天的态度来,把他当成一个可怜的、需要救助的人,不要像面对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那样战战兢兢。”

      “你竟然还知道他是一个歹徒?你是否忘记了,你的工作是保护美国人民的人身及财产安全,让那个杀人疯子恢复记忆,你是怎么想的,嗯?为什么不让他保持现状?我是说,他失去了记忆,可以重新开始一段人生,无害的,受到监管的,没有罪恶的人生,而美国人民也不需要担忧一个拥有超能力的疯子到处杀人了。”这是她想了一个早晨的最佳解决方案。

      “Gibson小姐,你在藐视法律。”真难以想象这番话丝毫不能让Danko动摇,那个男人依旧面无表情,连眼角的皱纹都没抖动一下。“他的后半生应该怎样,取决于正式审判的结果,而不是你的一厢情愿。”

      “即使我是个没上过学的孩子我也知道他可能得到的判决不包括被国土安全局的特工金屋藏娇。”她毫不退缩地针锋相对。

      “你需要理解事态的严重性。恐怖分子正在华盛顿附近策划着危害国家安全的阴谋,而唯一能够破解线索找到对方藏身之处的人就在客厅里,带着一个空荡荡的脑袋,和不知道该怎么使用的能力。”像刚宰完牲畜的屠夫一样拿起一块蓝色的抹布——或者毛巾,她看不出在这间房子里两者的区别——擦了擦手,力道凶狠,Danko似乎对于她的不合作已经耐心丧尽了。“你尤其需要理解的,是你在知道了那么多不利于公民安全的机密后之所以还能站在这里而不是在巴尔的摩的精神病院或者哪个无名公墓里完全是因为,我,认为你还有用,你能治好外面那个家伙的脑子,如果你不希望我在一分钟之后推翻自己的想法,少废话,做事。”

      “你是在和魔鬼做交易,为了阻止一个魔鬼而放出另一个,你会后悔的。”她拉开厨房门,走了出去。

      “有些时候,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少数人的利益必须被牺牲。”当她经过Danko身边的时候,那个军人低声说道。

      “现在,我们开始吧。”她重新坐在了Sylar面前,那个男人已经用完了早餐,正在乖巧地吮吸着橙汁。“你的情况比昨天好很多了,不再持续地感到害怕、慌乱无措,这是个好的开端,说明你的内心不再排斥外界,一个轻松愉快的环境有利于你的记忆的恢复。让我们继续昨天的话题,你认为GabrielGray不是你的名字,那么你的名字是什么?闭上眼睛,放松自己,告诉我你第一个想到的是哪个名字?”

      对方依言闭上了双眼,静默片刻后,才带着困惑的神情睁开眼,“我想我应该叫NathanPetrelli。”

      她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但肯定没有出现在Sylar相关的材料里。“中场休息一下。”她又钻进了厨房。

      “NathanPetrelli是谁?”

      Danko看上去也有些意外,他那张脸上竟然还能组合出可被解读的表情这真是个奇迹。“国会的参议员,两个月前升任为国土安全参议委员会的主席,曾经是我的上司,现在已经滚回他的办公室了。”

      “他跟Sylar是什么关系?”内心无力地叹息一声,她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里。

      “没有关系,如果不是Sylar的照片曾经贴在通缉板的顶端……不,至少Petrelli自以为了解Sylar,他知道Sylar唯一的弱点在哪里,知道Sylar有多么强大。”Danko表情阴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上一次我见到Sylar,他在Petrelli的办公室里。我认为他打算扮成Petrelli以接近总统。”

      “噢!”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这种人难道不比恐怖分子更加恐怖吗?”

      “不。”一旦涉及到怎样处理Sylar,Danko就变得异常坚决,“Sylar是个简单的人,动机明确,行为易于预测,很容易被利用和控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Danko终止了这个话题,“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他只是有点自我认知障碍,以前也发生过,我有办法处理。”

      他解下围裙挂在门后,走了出去。“你看看这个,”坐在Sylar对面,Danko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怀表,“20年前我的父亲给了我这块表,它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但这块表走的不太准,你知道该要怎么修吗”

      “他们说我是个钟表匠。”Sylar接过怀表,“你认为通过这样的方式能让我想起我过去的生活?”

      “模拟过去的人生场景是一种有效的帮助恢复记忆的方式。”她走到Danko身边,观察着那个军人凝重的面色,猜测对方的用意应该不是这么简单。

      “我试试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站在那里,看着对方将怀表放在耳旁静静聆听,仿佛她也可以听到秒针的嘀嗒声——不,那是不可能的,她忽然醒悟过来,这么远的距离,她听不到怀表的声音,为什么昨天在审讯室里,隔着一张桌子坐在她对面的Sylar能听到她手表的速度?她回忆着当时Sylar深受噪音困扰的表情,就好像身后的挂钟和她的手表同时贴在他的左右耳上似的。

      “很抱歉,我做不到。”皱着眉头放下表,Sylar揉了揉深陷的眼窝,“比Dr.Gibson的手表走的慢些,但比昨天挂在墙上的钟表快。”他有些烦躁地反复摩挲着怀表银色的壳面,“我做不到。”

      “没关系,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她连忙安慰道,抵触情绪不利于记忆的恢复。“准确说来是令人震惊的出色,你竟然能记住只听过一次的钟表运行速度?”她扬了扬自己空白的手腕,“我把手表落在旅馆里了。你在这方面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天赋。”

      那个大男孩腼腆地笑了笑。

      “上次你拿走我这块表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Danko将怀表收了回来,揣进口袋,“你放在耳旁听了不超过10秒,告诉我这表每小时快半秒,那时你在我的办公室,周围没有任何参照物,你手上的表是坏的。”

      “我只是忘记了……”对方不自然地缩了缩身子。

      “Danko,你在苛求。那是不可能的,一小时快半秒是人类的听力无法分辨的误差,你竟然要求他在10秒钟之内发现?”她简直不能理解,Danko到底想要什么?一个超人吗?

      “Sylar可以做到。”硬邦邦地驳回了她的质疑,Danko看上去异常严厉。“这是你的能力,你知道准确的时间是什么,你知道怀表的问题出在哪里,你能察觉哪怕最细微的错误……你能洞察世间万物运行的规律,而不需要通过学习,好像上帝在你出生前已经将全部的真理塞进了你的脑子,你要做的只是说出来。你能做到是因为你是Sylar,这就是关于你是谁的全部答案。”

      “为什么你如此希望我变成Sylar?一个杀人犯?也许是个天才罪犯?”坐在对面的男人痛苦地绞着双手,浑身紧绷着,仿佛竖起了全身的刺戒备着外界。突然间他的语速变得飞快,“你想审判他?想将他关起来或者杀了他?如果我没有记忆就没法认罪对吧?你们不是想帮我,你们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先生们……”噢,情况还可以更糟糕点吗?

      “不,你是我最好的搭档,我在乎你,你也知道我说的是真的。”Danko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艰涩,仿佛他每说出一个单词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对面的男人依旧警惕着,目光闪烁,像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相信Danko。他的内心挣扎着,呼吸又急又浅,然而怀疑和否定已经在溃败了,他的气息开始变得平稳,身体渐渐放松,手臂抱在一起,一个保守的防备姿态,但他的戒心已经解除了。

      “嗯。”那个男人简单地应了一声。

      “我现在很需要你的帮助。”见状,Danko继续游说。“但我们的任务会有一定的危险,我可能无法护你周全,你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而如果你不恢复记忆,不知道怎么使用自己的能力,我们就只能被困在这里了。”

      “因为我还不够优秀?”Sylar松开一只抱着臂膀的手,转而支在额头上,一个更加松懈的姿势。“我达不到你的标准?这样的我是没有用的?”

      “不。先生们,谈话到此结束。”她站在了两人之间,试图抢回心理治疗的主动权。“Danko先生,我们最好还是循序渐进。他的失忆是由精神创伤造成的,他有心结,像是有一部分的自我无法被接受,你的行为在恶化这种情况。我们应该开导他,帮助他接受自己。”

      “前提是我们知道这家伙到底受了什么精神创伤。”

      她和Danko又望向对面的那个人。

      “我?”Sylar放下手,调整了一下坐姿。“我感觉已经好多了。不再害怕,我认为我找回了一些生活的感觉。为什么我非得回到过去?难道过去比现在更重要吗?”

      “因为我认识的那个Sylar,他重视‘我是谁’这个问题。我们必须了解我们的过去,这样我们才能知道当下该如何行动。”那一瞬间Danko的表情有些忧伤。不,她一定是看错了,Danko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不懂得什么叫忧伤。

      “我不在乎。”那个大男孩幼稚地扭过头,故意不看向他们这边。“你很了解Sylar?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他自己愿意抛弃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重新做人?”

      “鉴于Sylar的大部分行为都足以构成让正常人选择性失忆的心灵创伤,我认为他如果想失忆早就失忆了。”

      “听上去我有个很糟糕的过去。”

      “Danko,我们最好还是私下谈谈。”她拽着Danko回到了厨房。

      “他现在是我的病人,你最好不要再施加什么不良影响。”她努力让自己的气势压倒对方,但这似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出乎意料的是,Danko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强硬。

      “你请便。”

      “现在,我们进行个简易的心理测试。”回到客厅,她重新坐在了Sylar的对面。“你听说过字词联想吗?”

      “没有。”那个男人回答的很轻松,“也许有过,但我忘了。”

      “就是她说一个词,你说出听到这个词后最先联想到的,词组或者单词。”Danko坐在远离他们的地方,在纸上飞快地写着。“测谎仪被发明前,警察用这种办法寻找罪犯。”

      “忘掉他说的后一句话。”她给了Sylar一个鼓励的微笑,“放轻松,自然反应,不要思考,跟着直觉回答就可以了,只是观察下你的心理状况。比如我说‘白天’,你可以回答?”

      “还有好久。”

      “很好,就是这样。”她接过Danko递来的字词列表和秒表。“100组测试,让我们一起完成它,好吗?”

      对方咬着下唇点点头。

      “家庭。”

      “兄弟。”

      “套装。”

      “办公室。”

      “电视。”

      “表演。”

      “鸡尾酒。”

      “演讲。”

      ……

      100组以后。

      “飞行。”

      “自由。”

      她抬起目光扫了眼对面,Sylar的反应依然敏捷,并未因为持续的测试而显得倦怠或精神涣散。

      “钟表。”

      “无处不在。”

      “公司。”

      对方深吸了口气,“疲惫。”

      “搭档。”

      眨了眨眼,皱起眉头,接着叹了口气,“不。”

      “不?”

      “没有,无意义的,诸如此类。”他不耐烦的挥挥手。

      5秒11,她记了下来。

      “我们。”

      “他们。”

      “基因。”

      又是一次停顿,“嗯……密码,钥匙,拼图碎片……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应该有个什么词……”

      “没关系。”6秒7,她再次标注,“大脑。”

      “……”这似乎是个难题,他支起额头,“好奇。”

      9秒28。“下雪。”

      习惯性地抿起嘴唇,似乎在犹豫,“温暖。”

      8秒2。“剪刀。”

      对方的反应速度在变慢,似乎是超负荷测试带来的压力,但她知道不是。

      “血。”

      11秒39。“纽约。”

      “高楼。”

      “天台。”

      “坠落。”

      “图画。”

      “……凶兆。”

      7秒21。“进化。”

      “命运。已经超过100个了。”

      5秒45。“刀。”

      “穿刺。”

      “母亲。”

      “哦不……”对方痛苦地将手指插入发间,“我不知道……压力。够了吗?”

      “家庭。”

      “我不知道,别再问了。”粗重的喘息,似乎已经达到极限。“放过我好吗?求求你、就只是,放过我……”

      “结束了,你可以休息一下。”她拿走写字板,看着Danko在那人面前摆上了一杯热茶。

      “你有什么结论?”回到厨房,Danko翻着她的记录。

      “显而易见,他还在为他母亲的死而困扰,那些他需要长时间反应的词,基本上都是谋杀案的细节。但他并不是因此失忆的,时间对不上,事情发生在两年前,而按你的说法,至少六周前他的记忆还没什么问题。”她知道对方不会满意她的结论,但荣格的字词联想测试并没有理论上的那么好用,何况这只是个简易的、无人可以确保其有效性的测试——这里没有仪器供她检测对方的心率和皮肤电。

      “如果这是探员测试,我会给他个D,然后给你个F。”对方扔掉她的记录,给自己倒了杯茶。“你竟然被允许参加实际工作,我想我可以理解为什么美国的警察总是被人讥笑了。”

      “你什么意思?”她实在受够了这个只会添乱却还对她的工作指指点点的家伙了。

      “表演过度。你在给一个有窃取被害人大脑癖好的变态连环杀手做心理测试,Dr.Gibson。”特别在Doctor这个词上咬了重音,Danko抿了口茶水。“Sylar是个杀手,非常专业,他是精英中的精英,FBI对他束手无策——你看过他的资料了。你认为他是怎么做到的?在脑门上贴着Killer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他非常擅长伪装,隐蔽自己,谨慎地处理自己留下的痕迹,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即使面对想要下手的目标也能从容不迫。”

      “但他已经失忆了。”

      “失忆不代表他的智商被清零了,也不代表他的能力消失了。你见过像他恢复的这么快的失忆情况吗?昨天他还惶恐得不能自已,今天他已经可以大言不惭地谈论自己失忆前可能是怎么打算的了。”对方放下茶杯。“我以前低估过他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你的意思是他恢复记忆了?”她确实没考虑过这种可能,但这不合常理,因为精神问题造成的失忆不会这么快就自然恢复。

      “不,如果他找回记忆了,他能从我这里拿到A。”

      那么只能拿到F的她到底算什么?

      “Dr.Gibson,你读到的资料里,有没有哪一句提到Sylar有什么兄弟姐妹?”Danko将写字板塞回到她手上。

      “没有……”她低下头,看着第一行的两个单词:家庭-兄弟。

      “那么,你认为这个兄弟会是谁的?”

      “NathanPetrelli。”她真是愚蠢,竟然没发现这么明显的破绽。

      “他只是在向你表演,假装自己是个正常的人,不过缺掉了一部分无关紧要的记忆而已。”对方将她的测试成果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但是他搞错了正常的标准,唯一的问题在于,为什么是NathanPetrelli?”

      “几天前一个女人来这里找我,而我不认识她,脑子里甚至没有一茶匙那么多的关于她的记忆。但她在我面前显现出了超能力,于是我查到了,她是我们抓到的第一个超能力者,她已经死了,我亲手开的枪,而我却不记得了。这无关什么精神创伤,这是超能力,有人让我忘记她。Sylar也是一样。”

      “曾经他是个连邻居都对他印象不深的最平凡的人,一夜之间他成为了最强大的超能力者,只要一次握手就能让他当上美国总统,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在精神上出现什么非要靠失忆来自我保护的状况。有人让他失忆,甚至可能有人让他成为Nathan。但超能力造成的失忆已经失效——如果他真的认为自己是Nathan,他就会变成Nathan的模样,现在是他自己不愿意变回Sylar。”

      “超能力会失效?”她对这方面一无所知——天啊,她昨天还以为那些只是少年读物的内容。

      “对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而言,很难。对他,不一定。和我说说你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

      “他的衣服上全是土,有弹孔和血迹,在胸口和后背上,但他没有受伤,毫发无损。”她回忆着昨晚的情景,能把自己搞的那么狼狈的人,怎么看都像是受害者。

      “血迹是前面多还是后面多?衣服有没有其他破损的地方?”

      “后面。没有,只有弹孔。”

      “有人暗杀了NathanPetrelli,我是指Sylar,将尸体埋在了华盛顿郊区靠近巴尔的摩的地方。我刚才让人打电话去了他的办公室,Petrelli的办公助理说他去度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见了?这不是个很难的推理——求生意识让Sylar冲破了记忆封印,在他感到安全之前,他会一直维持Sylar的状态。”Danko的态度处处透着对她智商的鄙夷。

      “但你还是没有找到他不愿意恢复的症结所在。”

      “Sylar……我认识的那个Sylar,他不是想成为NathanPetrelli,而是想拥有Petrelli的人生。”那人打开自己的便携式笔记本,调出了一份文件,“来看看,他们之间有多少不同点?”

      “NathanPetrelli,美国人民心中的成功典范,拥有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仰慕他的弟弟,深爱他的妻子,两个健康的儿子,一个貌美如花的情妇,啧啧,还有前情妇和私生女,如果我没记错他的私生女还是Sylar的追求对象。家族拥有很高的社会声望和挥霍不尽的财产,从小他可以接受美国人所能想象的最高等教育,他是天之骄子,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将手握权势,拥有着辉煌的未来。”

      “GabrielGray,四岁时生父急需用钱而将他出售,其后不久养父离家出走,只留下一家钟表店、一个体弱多病无法工作的妇人和他自己。AP成绩优异但因为不愿抛弃养母而在布鲁克林的社区大学就读,此后靠替人维修钟表谋生,直到他变成了Sylar,一个通缉犯,同时被FBI和国土安全局追捕,不得不过着隐性埋名、四处流传、朝不保夕的生活。”

      “如果让你来选,你会选择哪一种人生?美国最有前途的参议员,还是个穷困潦倒的杀人犯?”

      她望着文件上NathanPetrelli那张标准的政客脸,忽然觉得填塞在自己脑海中的不再是对杀人犯的恐惧,而是一种沉重的悲哀——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是因为一个人做出了正义的选择而另一个人倒向了邪恶,还是因为一个生在天堂一个生在地狱?决定一个人命运的,究竟是他的灵魂、思想、意识,还是他的出身,他的社会地位?

      她原本那么虔诚地相信,每个人都可以被拯救,他们只是曾经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只要能够帮助他们走回正路,世界就能够变得更美好。然而这个世界是否给过他们选择的机会?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会愿意从地狱走过?当他们化身为复仇天使将涂着毒药的长矛指向将他们推入地狱的世界时,是否审判的钟声也随之敲响?

      “他是那么优秀,远比Petrelli那个只会耍嘴皮子却毫无担当的政客强的多,但命运却没有将他安置在一个配得上他的地方。”Danko合上电脑,走了出去,留下她在一室静默之中。

      “恭喜你通过了测试。”走到Sylar身后,Danko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虽然你的记忆仍没有完全恢复,但我们认为这并不影响你的正常行动。如今已是刻不容缓,美国人民正等着我们去拯救,我们两个需要去查出恐怖分子的藏身之所,在他们发动袭击之前将其剿灭。现在,我命令你归队!”

      “随时待命,先生。”Sylar扬起一个胜利的微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改变世界的罗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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