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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Arthur在冰岛的第二个月接到Cobb的电话。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回事?你究竟在哪里?”Cobb说。

      “雷克雅未克,”Arthur说,“不工作的时候我不一定要回答你的所有问题,Cobb。”

      Cobb没马上回答。Arthur能想象他在电话那头眯起眼睛。半晌他才说:“迟点就不是了,有一个新工作,在香港,你来不来?”

      “你问过Eames没有?”Arthur反问。

      Cobb低低骂了一声。“Eames叫我先问你,”他说。

      “什么时候开始?”

      “前期大概十一月初就要开始。十二月一号到香港,应该能在圣诞节前散伙。我已经叫了Ariadne。”

      “十二月一号,”Arthur喃喃地计算着,“还行。”

      “你说什么?”Cobb问。

      “好,”Arthur玩弄着手里的筹码说,“我说好。”

      ---

      八月中旬他们从LAX分别起飞,Arthur往JFK转机到雷克雅未克,Eames直飞开罗。Arthur离开烈日灼烧的南加利福尼亚州一路向北飞去,一出机舱便感觉有如进入了洛杉矶最冷最冷的隆冬。他们告诉他这就是冰岛最暖和的一个星期,但他在机场买了两件外套,用其中一件把自己裹起来,租了一辆车开向他在市郊租住的房子。

      “你稀饭哪一个档次的保险,先生?”在租车公司,柜台里的中年妇女用带着口音的英语问他。

      Arthur回忆了一下自己两次在梦境的雪地里开车的经验。他从没在现实中做过这事。他选了最贵的一种,然后递出了他的信用卡。

      他没打给Eames,没给他发邮件或短信,也没试图浏览他那十六个Facebook账户中的任何一个。他也不再跟盗梦行业里的人联系。Cobb的电话也没有改变他的生活方式。直到十月底,Ariadne打给他问同一建筑模型在多层梦境里重复使用的可行性问题,发现他正在雷克雅未克郊外的一间木头房子里缩在壁炉旁边烤火,而不是在圣莫妮卡海滩或Eames于蒙巴萨的小公寓里。

      Ariadne当即决定花一个周末的时间飞到冰岛旅游。

      “我从来没来过这么北的地方,而且我终于找到伴儿了,”她兴高采烈地说。她在暖气管有点堵的客房里住了一个晚上,显然比他耐寒得多。早上她起来帮忙做早餐。他几乎没有行李,房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她眼尖,于是马上看到他搁在手机和钱包旁边的两片筹码。

      “这我真是不明白,”Ariadne久久地盯着它们说。

      “我只是因为刚才洗手切面包所以才把它们顺手放在外面,”Arthur说,用毛巾擦了手,然后把筹码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那天晚上她就回巴黎了。Arthur送她去的机场。

      她在路上还是提到一次Eames。“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他告诉我他在埃及看尼罗河泛滥,”她说。

      “他还说了些什么?”他并不介意多知道一些。

      她转过头,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好几转,直到他愿意弯了弯眉毛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时,她才继续说下去。

      “他说,”Ariadne说,“他说他去了所有对游客开放的金字塔,还有一些不对游客开放的。他说那里比洛杉矶还热。他说伦敦一天下的雨比埃及一年下的雨还多。他说他像葡萄干一样又黑又瘦,他问我有什么好牌子的防晒产品推荐,还有100SPF的防晒喷雾究竟化学上来说安全不安全,之类的。我问他为什么不打电话问Yusuf。”

      她停住了。Arthur问:“然后他说什么?”

      Ariadne说:“他说之前给Yusuf打过一次,结果Yusuf嘲笑了他。”

      然后Ariadne一脸警惕地看着Arthur,而Arthur看着挡风玻璃笑出声来。

      ---

      Ari走后的第二天雷克雅未克就下了雪。他决定不要开车,把最厚的衣服穿上出了门。白天雪花很小,他到最近的杂货店买了一堆食物储进冰箱里。夜里雪下得越来越大,整个世界逐渐寂静无声,他的房子在郊外,道路和冻土都被厚厚积雪覆盖,木屋如一只漂浮在湖泊中心的小船。

      他开始想十二月一日的香港,他没有在冬天去过那里但想必不会像冰岛一样寒冷,所以温暖的香港,狭窄的街道上挂满各种字样的广告标识,摩肩接踵的十字路口……他非常确定他们的工作地点绝对不会跟这些热闹的场所有任何关联,他们大概会在郊区或者远离陆地的海岛上租一间大屋,茂密的热带植物掩映的地方,而他,他,他会摸索Eames的身体,不放过每一寸皮肤,感觉全都归他所有,或者让Eames把他钉在床上,也许是出租屋里廉价的海绵床垫,或者是九龙半岛酒店,看得见海景的房间里的四柱床。

      这都无所谓,因为他会到香港,十二月的第一天,他会见到他。Arthur不在乎Cobb或者Ariadne或者他们的雇主,他见到Eames的第一眼就要把他亲到断气。也许他们甚至可以提前几天到香港去。

      雷克雅未克白雪皑皑的深夜,Arthur在脑海里想象他骰子的形状和重量。他知道它永远都只会落在其中一面上。这一盘他不可能输。

      --

      开头的一个多月是彻底的娱乐,而迫近十一月的时候Eames无聊到已经开始低落。他无法解释这一切,他有时在他三楼的阳台上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而他从来不是这样坐得住的人。他只用了一个月就已经去遍了《孤单星球》上记载了的关于埃及的一切,而剩下的时间他不知道能如何度过,即使他住在开罗四季酒店的套房里,他的一个窗户面对葱茏树木,另一个窗户面对着河岸。

      他看着河两岸的夜灯逐渐亮起来,一边玩弄他口袋里的骰子。他把他随身带着,放在贴近他身体的口袋里,塑料骰子被体温加热。他知道他的筹码也是一样。

      他非常无聊,彻底地无聊,但他没有理由如此。这世界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让他彻底失意的事情;但他就像一个因为踢球而撞掉了一颗乳牙的小男孩一样:它无关紧要,很快还会再长回来,可又是这样让人永远遗憾。

      在十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他终于忍不住打给了Yusuf。

      “再说一次你这要命的在哪?”Yusuf说。

      “开罗,”他懒洋洋地说,“开罗,我说了好几遍了。”

      “我出一千块赌Arthur不跟你在一起。”

      “没人跟你赌。”

      “啊哈,”Yusuf微妙地说,“你欠我一千块。”

      Eames怒视着他的手机。

      --

      Cobb在十月初打过电话给他,讨论下一单工作的初步意向。

      “按照他们的要求非得需要一个Forger,”Cobb说,“我知道你和Arthur都想休假,但真要开始也要等到十二月,那也已经够久的了。我不可能冒多层梦境的风险,找一群二流的人来干这个事。”

      “在哪里?”他问。

      “香港。是娱乐产业。我可以把细节按老方法发给你。”

      “说到不二流的人,”Eames忽然说,“你还找了谁?”

      “我不知道,也许Ariadne?看她是不是想来,她正忙着申请研究生院,我上次听Miles说帮她写推荐信什么的。”

      “噢你们这群衣冠禽兽,”Eames快活地讽刺说,“一边赚着违法生意的钱,一边还要有博士头衔。”

      “别说了,”Cobb不耐烦地问,“你究竟觉得怎么样?”

      “你问了Arthur没有?”他终于问。

      Cobb说:“什么?他不跟你在一起?我以为我的意思是要问你们两个的意见,Eames。”

      Eames哼了一声。他从阳台上的椅子上站起身往套房的卧室里走。“十二月太遥远了,你先去问他好了。说回来,Cobb,你在埃及认不认识什么线人?有没有适合赚赚外快的安全的短期工作?我无聊得屁股都快从腿上掉下来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Arthur在哪里?”

      “横竖不在这个热死人的地方。”

      他听起来彻底地疑惑了。“如果你是刚把钱在蒙特卡洛赌光了,我倒是听说阿姆斯特丹那边有人急需帮手,但他们未必打算支付能还得起你的高额赌债的薪酬。不过那边凉爽。”

      “我不能出埃及。”

      “你不能出埃及?”Cobb啼笑皆非,“Arthur用手铐脚铐把你捆在了金字塔里面?”

      Eames咬牙说:“等年底回洛杉矶你就知道了。你最好告诉我下一桩工作的薪水有多少个零,否则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我还在给你这个拉皮条的干活。”

      “哦算了吧,”Cobb在挂掉电话之前说,“我们都知道我拉过最成功的皮条是什么。”

      --

      在洛杉矶最炎热的八月里,Arthur在客厅中央觉得一阵晕眩,因为那个正在往他的冰箱里塞新鲜蔬菜的男人,因为某种原因比他自己更清楚他的totem在什么地方。

      “它在你电话柜上的台灯的托上,”Eames看也不看地说。

      他们刚从市场回来,抱着一堆芹菜、番茄、牛肉和法式长棍等等。Arthur的totem不在他的任何一个口袋里,不在他的书桌上,不在他的床头柜上。他不可能没有带着它出门。

      所以,“Shit,”他骂道,重重踱过整个客厅翻开所有的衣物、靠枕和沙发垫。“我不可能把它丢在外面了。”他甚至没有提到“它”是什么。

      “它在你电话柜上的台灯的托上,”就在这时候,Eames在冰箱边上喊道。他正往冰箱的上层放牛肉,就像在对冰冻层深处的一块肉说的一样。

      Arthur怔住了。他转过头去看电话柜——他的骰子果然在那里,红色的,小颗,安全地。他再转过头看Eames,他弯着腰,在把芹菜和番茄往冰箱里塞。

      “你怎么知道?”Arthur说。

      Eames这才把冰箱关上,回过头来看他。“你没有意识到?你有两个地方随手放你的骰子。在你洗澡的时候你把它放在床头柜上闹钟的后面。你从外面回来换衣服的时候把它放在,呃,”他一指,“那里。”

      Arthur完全不能说话。

      “别傻了,”Eames说,“我在你这里住了一年而且我是个Forger。你晚上想吃芹菜吗?”

      Arthur最后还是点头。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这能意味着什么。这一切都从没在他身上发生过。

      夜里Arthur无法入睡,他在微弱的光线里看见他和Eames的totem都在床头柜上。都是红色、塑料的、赌场里的玩意儿。至少在这一刻他们都在孤注一掷。

      “你又失眠了,Darling,”Eames醒了,但还闭着眼睛在被子里舒服地挪动着身子。

      “我是Arthur,”他干巴巴地说,“我必须会失眠。”

      Eames睁开眼睛笑了。Arthur坐起来,摸索到床头柜上的那一对筹码。他把它们放到手心里,感觉到它们边缘上的刻痕蹭过他的指肚。

      “我的骰子,”Arthur说,“它落在几上?”

      Eames在黑暗里看着他。“5如果你是真的想问我,2如果你只是在测试这屋子里有没有装偷听器。”

      Arthur笑了一声。“很好,”他说。他还握着筹码们。

      Eames伸手摸他的脸。“别紧张,”他试图说,“我也没有试过这样。”

      Arthur只是说:“万一我搞砸了。”

      午夜里一切安静。

      “听着,”Eames说,“听着,Arthur,我们可以放三个月的假期。你可以拿我的筹码,我拿你的。我们去不同的地方。如果到那时你还觉得——如果到那时候我还觉得,这个能行得通——”

      他也说不下去了。Arthur俯下身把嘴唇贴在Eames的额头上。

      Eames最后设法说:“那我们就回来。”

      开□□旱、炎热、有沙漠和金字塔;雷克雅未克寒冷有雪。香港的冬天潮湿拥挤。然而一切漫长的等待,一切旅途,最终都是为了更好地回来。他们在圣莫妮卡海滩边上缺乏打理的房子;没吃的冷冻肉类可能已经烂在了冰箱里,没开过的啤酒大概还没过期。他们无限度地侵蚀进对方的生活里,从梦境的层次,totem的形状,到晚餐的口味,冰箱储物的格局。他们从没有过这样的生活,这种负担如□□后美好的酸痛感一样暧昧难以言明。生活就像一个注了水银的骰子,终究会偏心于他们:他们会在洛杉矶温和湿润的十二月底打开门锁,清理干净所有的房间,更换床照和窗帘,把旧的食物扔掉,用新的填满冰箱。

      但在这一刻Arthur在冰岛;Eames在埃及。他们与目的地之间距离成千上万里,和他们所期待的时间点也相隔良久。不过他们知道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他们愿意等待,并且知道回家的路的话。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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