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妖》一世凡人

7、古祠

　　墨晟微微抬头，天空上的奇怪流云在这样的夜晚并没有被普通人所关注，他的目光涣散，却似乎已经看到了那天空上的风起云涌，又或者在更遥远的地方的故事。破空之声淡淡的传进耳朵里，墨晟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向前走去。路边柔和昏黄的灯光打在水一样的夜色里，晕开了水墨画一样的古老韵味。
　　地面带着裂缝，妖族强悍的□□却并没有受太大的伤害。天执迷迷糊糊的头晕的难受，微微睁开眼，便看见不远处的灯光下一身圣洁气息的青年双手插在裤袋里，斜靠在一边的栏杆上。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微弱而不刺眼的光芒，你既不会觉得难以靠近，也不会觉得失去了光明。
　　只是他的目光涣散，他看着你的时候，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透过你看到了什么。
　　或许是另外一个世界。
　　墨晟第二次架着这个男人回寝室，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他喜欢看着那双眼睛，就如同着了魔一般。他坐在床边，看着那双紧闭的眼睛，心里微微下沉。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
　　“晟，出事了。”那边低沉的男声响起。
　　墨晟低低应了一声。
　　“来偏祠，脉主们都吵得厉害。”
　　“嗯。”墨晟挂了手机，抬起头看了眼床上昏迷的男人，随即在抽屉里找了几个零钱便出门去了。
　　绕了几条街，果然就看到那辆诡异漂浮在街道上空的公交。公交司机窗位上面探出个女人的脑袋。女人带着一副五百度的眼睛，跟普通的司机没什么太大的分别。他看见墨晟出来，便朝他笑的灿烂，还伸出手摇晃了一下，随着她的手的摇晃，公家车也在空中摇晃了一下，仿佛羽毛一样重量的车子飘飘然像一缕烟似的扭曲了。
　　墨晟挑了挑眉头，“净羽，你怎么开辆破车？技术不行了？”
　　女人翻个白眼，“你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赶紧给我上来，祗还在等着呢！”
　　从那辆幽灵般的车上降下一个台阶，轻飘飘的靠在墨晟脚边。他站上去，便觉得台阶托着他飞了上去，景色一便，他已经进入了车内。车里面的情形其实和普通的公交并没有什么差别，墨晟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空荡荡的车厢里此时就他一个人。
　　“听说这次一个大魔头从那边跑了出来。”女人双手放在一个光幕之上，不同的数据哗哗的从她指尖流淌而过，车外的景色变换的很快，最后一切的灯光都变作了流光溢彩，墨晟觉得自己像是行走在一个无穷无尽的走廊里，看不到尽头，也回不去来处。
　　“嗯。”
　　“听说那个大魔头可厉害了，一口气就杀了我们三个人呢！”
　　这次他回应都没有一声。
　　净羽也不觉得无礼，又接着说道，“襄凌脉主好像还去了趟荒地，可惜荒主理都没理他，看他那张万年冰块脸吃瘪真是过瘾！诶，小晟，你说荒主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啊？”
　　“可能吧。”墨晟点了点头，公交车外的景色便稳定了下来，微弱的灯光照耀着这片花田，里面各式的花朵隐约透出一丝色彩来，却看不真切，扑鼻的香味偷偷地勾勒起娇艳的身姿，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想起这些花是多么的绚烂。
　　净羽朝没有回头的墨晟挥了挥手，“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啊！”
　　墨晟背对着她点头。穿过花田，露天摆着一块二人多高的黑色的石碑，石碑看起来十分的古老，被风雨打磨的有些圆润，黑色的石碑上面用暗红的色彩写了“古祠”两个字。
　　他的脚步稍微停了停，似乎在告诉自己现在站在门前，而后才朝着石碑走去。他毫无阻力的透过整块石碑，一条狭长的楼梯从他眼前一直伸向地底，仿佛通向地狱。
　　他又站着想了想，眉头微微蹙起来，而后提起脚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向下走去。
　　空气里传来一丝波动，来自底下的声音带着岁月的苍老，“既然都到这里了，还走什么走？大家都等着你呢！”
　　墨晟吐出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向前，看向前方的那一瞬间，台阶上便没了墨晟的影子。冗长的楼梯空荡荡的向前伸展着，一直伸到一座辉煌的地底古建筑门前。
　　墨晟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前，他一出现，门里面便飞出两个身影，墨晟轻微侧身，两道身影随即扑到了地上。
　　“嗯嗯……小表叔~”地上的孩子使劲的一抹眼睛，而后恶狠狠的看向自己身边的另一个少年，“都怪你！小表叔怎么可能接得住你？你凑什么热闹？”
　　九业用一根手指戳着小孩的额头，“是你才对！你小表叔每次一见你就躲，显然是被你吓怕了。九业我向来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晟喜欢我的紧，怎么会躲我呢？”
　　“你活得不耐烦了？”小孩挥开额头上的手指，赤裸裸的威胁，“就是你的错，不信，你问我爸爸！啊！爸爸！小瘪三欺负人了！流浪汉欺负小孩子了！爸爸！救命~~”
　　九业的表情凝固了，看着瞬间出现在小屁孩身边，散发着冷气的男人，无辜的摊开手，“其实你都明白的，不解释。”
　　“哼！”墨祗冷哼一声，抱起地上的小屁孩，替他轻柔的擦去眼泪，“宝贝儿，不哭了。你小表叔在这儿呢，丢脸。”
　　小屁孩抽抽鼻涕，“嗯，宝贝很乖，不会哭的。”
　　“这才是乖宝贝。”男人笑了笑，而后冰冷的看向墨晟，“来了就进去吧，都等着呢。”
　　墨晟没有说话，跟着人屁股后面就进了门。
　　门内是一个十分空旷的空间，九根三人合抱的柱子分布在大厅九个角落，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精细繁复的花纹，样式极为古朴神秘，更像是一种已经绝迹的语言。地面上铺着光滑的大理石，黑色的大理石显得这大厅沉重而压抑。
　　大厅中央摆了一张中间镂空的圆桌，圆桌很大，几乎可以容纳一百来人围着坐。此时这桌子旁边正坐着五个人，桌子镂空的中央摆着一张样式精致，做工精细的中国明椅，上面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老头的拐杖杵在地上，光滑的地面映衬着光滑的拐杖表面抛光处理，隐隐的让人觉得凌厉异常，似要割破认得脸颊。
　　桌子旁边还有一堆带着黑色斗篷看不清脸孔的人，见到墨晟进来，都微微的侧过头。
　　九业一进来大厅就安安分分的站在一边了，不敢再放肆。
　　墨祗抱着墨清在左下手的一个位置上坐下，墨晟站在那里不动，看起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前提是忽略他那闲庭散步一样的周身气氛。
　　坐在中间的老者暮然对上墨晟那双涣散的眼睛，墨晟只觉得面前隐隐有股无形的压力袭来。
　　“墨晟小子，你可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事？”
　　墨晟歪起脑袋，“一件我不喜欢的事。”
　　“很好，”老者眯起眼睛，苍老的脸刚毅起来，“妖王莫邪一春在三年前失踪了，你可知道这件事？”
　　墨晟如实的摇头，“没听奶奶说过。”
　　老者的拐杖迅速提起又放下，黑色的大理石被戳进去一个光洁的口子，轻微的噗地一声在安静的大厅里飘荡开来，一圈又一圈，震得人灵魂都荡漾不安。
　　“三年前，妖王忽然宣布要闭关，一年前，有人误进妖王闭关之地，却发现妖王并不在里面。”
　　墨晟眨眨眼睛，“那他去哪儿了？”
　　“我们在叹息墙上看到了妖王的影子。”
　　“入世了？”墨晟的嘴角微微的勾起来，“那关我什么事？等时间到了，他自己就会回去。”
　　“荒唐！”老者的拐杖又戳了一次地面，这一次手臂粗的裂缝顺着那个圆口蔓延出来，歪歪扭扭的像是一窝黑蛇。“妖王本与人界有约定，互不往来，互不干涉。可如今妖王入世，人界还能太平？”
　　“要成就一代妖王，血是少不了的。”一个穿着夏威夷风格，挺着一个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用手指戳戳圆桌，“墨晟，我们的任务就是维持人界与妖界的法则约定。”
　　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墨晟随便拉了条椅子坐下，右脚架在左脚上，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缺了几个键的手机，“到底有什么事，你们就不能简单点说？”
　　“哼，还真是够嚣张的！”旁边一个带着黑色斗篷的冷冷哼了一声，听声音像是一个少年。
　　墨晟没反应。
　　他想起那个女人，也不知道找到工作没，明明有现成的她不要，非要自己找，现在好了，无业人士一个。
　　“这件事情很严重，墨晟，并不是荒主宠着你就可以不履行自己的责任。”又一个黑袍人耐着性子。
　　墨晟有些不耐烦了，“究竟什么事？”
　　“我们希望你去找荒主，让荒主收拾了这个妖王。”
　　墨晟抬起头，目光涣散的看着厅里的人，“你们怎么不自己去？”
　　这下没人答话了，墨祗清浅的笑了一下，“襄凌脉主已经找过了，荒主说，没这回事，就把人给赶出来了。”
　　大厅里的气氛冷得可以。
　　“奶奶都说没这回事了，你们操什么心？”墨晟说完就站起来，把手机往口袋里一装，转身打算走了。
　　“站住。”
　　墨晟站住。
　　“三个月后就是试剑天，可别迟到了。”
　　墨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种事情完全靠天缘，是每次试啊试的就能试出来的？
　　出了大厅，转眼出现在古祠石碑下面，跟随着墨晟出来的九业舒了一口气，“太压抑了，像我这样的自由如风的人，怎么能在那种地方呼吸呢？”
　　“喂！”净羽那个女人从车里探出头来又开始向两人招手，“小晟，九业！这儿呢！”
　　“墨晟。”身边又多出一道声音，男人冰冷的气质让人难以忽视，墨祗的眼神颇为凝重，“有空去趟荒地看看荒主吧，也不是为了这个人界，只是觉得这里面有个我们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墨晟点头，“我也这么想。”
　　九业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话，“你们知道妖王转世是哪个？”
　　墨晟微微一笑，涣散的目光中带着深沉，“不知道。”
　　“不会是最近那个魔头吧？我听说都死了好多人了。”
　　“谁知道呢？”墨晟向前走去。莫邪一春入世，荒地之主却不闻不问，听之任之，若是这里面没有秘密，那就是拿自己当傻瓜。在这个时候，灵婴降世，公然引人堕入妖道，难道真如他自己所说，日子过得无聊了，出来转转？
　　天地之间的秩序何等威严，无秩序则消亡。一个能量体可以掌控秩序，却无法改变秩序。莫邪入世，灵婴祸乱，荒主不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墨晟隐隐的觉得，这之间有着一个无人知晓的故事。
　　天执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他坐起身，寝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外面的天空不是很好，阴沉沉的，但并不闷。前几日看天气预报，据说是要来台风，估计现在正是。
　　他泄气一样侧倚在床内侧的墙上，恍若琥珀的眼珠黯然无光。他伸出手，认认真真的看着。上面有着细细碎碎的纹路，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被修的圆润光滑。就是这样一双手，有着超出人类认识的力量。或者说，他本就不是人，他只是一个妖。
　　寝室门忽然被打开，天执受了惊吓的把手放下，抬头看去，却见是墨晟的那个室友。
　　东子以为他会见到墨晟，却不料见到的是那个男人。虽然略有些吃惊，但是想起墨晟对他的暧昧态度就也见怪不怪了。他反手合上门，“墨晟不在？”
　　天执摇头，“我不知道。”
　　“奥。”东子在自己床位上坐下，这里已经没有被褥，只有空荡荡的一片木板，有些萧瑟的凄凉。“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不知道。”天执再次重申。
　　“呵呵……”东子笑的尴尬，揉揉自己的鼻子，他扫一眼对面的男人，“你知道他……”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男人突然开口打断他的问话，漂亮的眸子晶莹璀璨，“你希望能拥有普通人所没有的力量吗？”
　　东子愣了一下，而后答道，“当然。”
　　“那如果，代价是不再是人类？”
　　东子仅仅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接着便说道，“是人类或者是其他东西，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活得更好。”
　　寝室里诡异的安静下来。天执闭上眼睛，嘴角漫着讽刺的笑意。
　　他不是在笑对面的人，他是在笑另一个更为伟大的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