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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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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他们都说“北国有蒋娉,南方有绮萝”,但我始终觉得我和绮萝公主不大相同。
她是温婉的南国红袖,楚楚动人,我见犹怜。而我是北国冰山上的一潸冰凌,自负骄傲,表里不一,虽冰肌玉骨却无她的惊鸿之美,除了谋识好些罢了。
不错,谋识好。我向是以军师自持,为蒋国出谋划策过不少,筹划奇谋妙计不在少数。论这点,估计那绮萝公主骑马也赶不上我,自负便是在这点上。
可纵是这般光景,我却也敌不过他。
温昊。
那个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长我3岁,才干和谋略都胜于我多得多。
“我说这里可以用调虎离山之计,我军可以兵分三路……”
“公主的方法虽好,但速度上却迟缓了敌军许多,不如……”
“那,那也可以……”
“非也非也,若是如此,敌军可以在这个点上放场大火,使我军……”
“可以绕过此山,将此地设为宿点,再沿西溪直走……”
“非也非也,那样敌军可以……”
“温昊你是不是故意和我过不去的!”我终是气恼不过,拍桌而起,杏眼圆睁,扮不下淑女姿态。
温昊他一袭月白色长袍,淡淡笑着,不气不恼
“公主此言差矣,末将只是为我军设想,若按公主的想法来,只怕”他顿了顿。
“只怕什么!”我余怒未消,不客气的瞪着他。
“只怕啊……我军得胜颇险呢”他斟酌着,颇为委婉,唇角还是止不住的轻扬。
“一派胡言,本公主出马一个顶百”我故作呲牙咧嘴,气焰顿消。
“是是是”他敷衍着。
“还有”我突的一定,“不要再公主来公主去的了。搞的我不叫你大将军的怪不好意思的”我大大方方的说出口。
“于礼不周吧?”他有些呆愣,思索一番。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有些恼,脸有成猪肝色的征兆
“这算是女儿家的娇羞?”他不做作,终于展眉笑道,打趣着。
“以后叫我蒋娉就行了”我爽朗一笑“这次行兵政策就按你的好了,免得皇兄再训我”
“是是是”他敛笑,剑眉却仍是弯的。
月袍男子负手而立,恍若翩翩君子,面前少女皓腕凝霜赛雪,额前金饰发出“叮琅”声响。对于兵家战术侃侃而谈,指点江山。
一直是这样,该是有多好。
【贰】
蒋国309年陆月十一,哥哥他们下南方征战,这次的目的是唐国。
久闻唐国的绮萝公主人比花娇,天生尤物。早想一睹真容,只是不知哥哥会不会把她带来。
应该会吧。我叹了叹,已过去半月左右,还是神龙不见首尾,不免担心。
“公主公主!……木辰殿下凯旋而归!”这边叹还没叹完,丫鬟就气喘吁吁的小步跑来传送喜讯,莫非这便是所谓的人品好?
我顾不得其它,提起裙摆出了大殿,奔向城楼眺望。
哥哥一身血色戎装,更显男儿本色。而却愁眉不展,满是郁结。
这是为何?不会是看上那绮萝公主然而公主不要他吧。我扑哧的笑出了声。
哥哥身后是他,同样是半破的银甲,眉宇间却满是骄傲。一手牵着上好的汗血宝马。
他俩身后大群的士兵豪迈的唱着蒋国的国歌,挥手致意,得意万分。
我在那群得意洋洋的士兵中觅到了那抹红影。
——绮萝公主。
她一袭大红宫裙,风华绝代,虽发丝有些凌乱,身姿却挺拔,与我想象的样子不错,却与想象中的性格不像。
倔强,坚韧,不似那般小家碧玉,有着帝王的傲气和尊严,又不失女儿家的柔情。
怪不得他们说“得绮萝者得天下”,哥哥这次肯定是碰上铁板了。我幸灾乐祸的想着,暗想他们会擦出如何的火花。
而然,他们擦出不是天雷地火,而是柔情万丈。
第二天,我和温昊去政史殿商议下一步计划时,路过御花园,看见的便是那番光景。
华服少年眉目含笑,缓缓吹奏。锦衣少女伴声而舞,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纤足轻点,衣决飘飘,舞姿翩迁,浅笑明媚,一舞倾城。
当真是一双璧人呢,暗自感叹。只见身旁的温昊兀自喃喃着“于礼不周吧”想上前阻止。我忙拦下他。
“什么于礼不周,我告诉你要是因为你把我嫂嫂吓走了我可饶不了你!”我恶狠狠的威胁恐吓道。
他被我动作弄得一愣,半刻后笑道
“是是是。若是惹得公主不高兴。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好似清风吹皱了心中的湖水,漾起春波。我脸没由来的一红,还隐隐发烫。轻咳的两声,故作镇定道
“收起你的谄媚和玩笑”
“还,还有……不是让你不要叫公主了么,叫我蒋娉就,就可以了啊”
哦天晓得我为什么会结巴,还有这是什么混账话,脸似乎更烫了…我急忙跑开。
却是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手腕,再然后,已是美人在怀,他依旧是温润的笑。
“末将遵命”
“于,于礼不周吧?!”
“鹅黄色很配你。显得你肤白胜雪”他答非所问,却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自顾自评判。
“那是当然!本公主天生质丽”脑子有些晕乎,听着他的话便很自然的接了下去。对着温昊傻乎乎的一笑。
月白衫的男子一怔,粲然一笑。左手轻抬,拭过明眸女子耳边一缕青丝。
时间静好。
【叁】
千般万般,我也没有想到,吓走嫂嫂的不是别人,而是哥哥。
那个美若谪仙的木辰殿下用肩上背负的国家吓走了同是怀有傲骨的绮萝公主。
唐绮萝死了,用一块瓷瓦的碎片割断了所有的手脉,我难以想象她怀着怎么样的气力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逝,漫成妖红的小溪。
哥哥也死了,他是心死,自此不问政事,一蹶不振,沉迷酒色。父皇无奈之下,将掌国重担托付于我。
哥,这值么。有些伤感,奔向正殿见哥哥,也不嫌唐突。在门口时,我却又踌躇着不敢进去。
门没有关,我看见哥哥搂着一个容貌姣好的侍女一边倒着上好的花雕酒于酒蛊中。
他一杯杯的灌下,脸色酡红,如堕落的神明。看侍女的眼光中毫无亵渎之色,只是淡漠。
随后他突是一笑,随手将酒蛊抛下,快速有力的掐住侍女的脖子,侍女花容失色,连尖叫也尚未发出。
“唐国主赏了你多少东西?应该包括那块传国玉玺吧”他邪魅笑道,瞳中却无悲无喜,无星无月。
我的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那样,无法出声,一种咸涩的液体划过我的脸庞,滴在地上。
哥哥,你这又是何苦。
就像滚烫的热蜡塞满你的喉管,让你连喑哑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样的你,又如何忘我的悲歌?
“来人,带绮萝公主下去”
“倒是让皇妹说笑了”
“不错啊,公主的琴是从何而来?”
“唐国主赏了你多少东西?应该包括那块传国玉玺吧”
“只可惜蒋某我未听过龙凤呈祥”
“的确,某些事,必须要放下,才能得到自在”字字珠玑
哥哥,可你从未放下啊。
已是无声。
【肆】
“温昊,他们说得绮萝者得天下,我既与绮萝公主齐名,有没有什么关于我的说法?”
“似乎没有”
“那、那你帮我造一个啊”
“嗯……忘天下红颜,唯念蒋娉”
“呸呸呸,那样我肯定是不是红颜,就知道你损我”
旧时的谈话不知为何响彻耳边,我心中苦涩,如今绮萝已不在,蒋娉在世又怎。
“你莫非是为绮萝公主之死苦闷?”月白袍衫的男子倚栏而靠,淡淡开口。
“是又怎样”默叹三声,再道
“那些芳华都已掩于尘土,无从考究。谁能看见掩埋于浅薄事物的如许情深?”
自问着,下意识的用手触碰脸,竟是害怕连自己都是不真实的。
真实又如何?在这个不真实的世界里,真实就可以坐看闲庭花落,静观风卷云舒?
不过是场纸醉金迷的闹剧,为何要赔上自己?
“温昊,迷茫无措的时候应该怎样?”我开口问他。
“抬头望南天”他答得很迅速。但当我问他何故时,却摇头,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嘴脸。
其实,我这次来是向你告别的。木辰殿下不理政事,其他国家虎视眈眈,皇上命我前去南方攻阵,稳固蒋国势利”他缓缓开口。
“去多久?”
“……三年”
脑子突是一片空白,一时间万念皆灰,仿佛晴天霹雳那般。
呵,很好啊,你去一定没人攻打我国。
温昊,你他妈的就这么把自己当回事么!更可恶的是你还真说对了呢。
“人家说离别前要折柳相赠,这里没有柳条,我需要折树枝给你么?”咽泪装欢,我笑靥如花,说着。
他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是诧异,轻轻皱眉,说着“不需要”
“若是你真有心,就抬头望南天”他满脸真挚望我。
你要知道,我在那里。
鼻子猛地一酸,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该死的,你就不能装的坚强些么!
阿昊。早点回来。
我沙哑的开口。
那是我第一次叫他阿昊,我怕再不叫就来不及了。
自此后的三年,我们再无见面。
呵,这样多好。终归千帆过尽,依旧是空梦一场。
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
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既遗憾,
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与他。多说是错。说多是劫。
【伍】
谁将浮华焚沙,辗碎一段流光。
三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蒋国的国情稳固,如温度计里的水银般快速的上涨,水涨船高。
哥哥虽然神志清醒了些,却还是没有从绮萝公主的阴影中走出来。
而你呢,温昊?是不是恋上了江南女子的小家碧玉,温婉秀约。准备醉卧美人塌,乐不思蜀?
呵,他妈的我是你谁啊,干嘛为你忧心忡忡我真是犯贱。
“蒋卿,来来来,哥哥告诉你,这个画上的人是佛家的弥勒佛。大肚能容,容天下能容之事,张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恍惚间又走到了哥哥的寝殿,止步门口。
蒋卿是2年前出生的二皇子,是蒋国的希望。父皇老来得子,对他寄予厚望。
哥哥柔声细语的对蒋卿说着,指着画上袒胸露腹、喜笑颜开、手携布袋席地而坐的胖菩萨。
弥勒佛,笑天下可笑之人。无论善恶,皆以笑相待。不知为何有些心酸。
温昊待人也是笑,浅笑让人想起一潭死水,无伏无波。
3年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陆】
我以为我可以等到温昊回来,相见那天我会装出公主的姿态,于他相敬如宾,以礼相待,然后看他恼羞成怒的模样。
我终是没有等到。
“娉儿,赵国来讯:若你嫁去荣国给三皇子做正室,荣国便同蒋国永结同好。何况你今年也二九年华了,长大了,这再掌国也不合适,委实是委屈了你。女儿家总归是要嫁的”
“大臣们全全赞成,甚至以罢朝相逼。父皇也不好驳回。你要知道,倘若大臣全全罢朝,这对我蒋国也,诶,你身为蒋国的公主,也应担负起这”
所谓才谋过人的惊艳公主,不过是个幌子,终逃不过远嫁他乡的命运。
我无言,抬头望南天,夕阳残红殷似血。
“诺”
一字粉碎所有羁绊,粉碎我的不让须眉,我的东风与嫁。
【柒】
三皇子的聘礼中,有一枚玲珑骰。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终究还是不忍。靠劳资这么英姿飒爽,机敏聪慧,风华正茂,青丝如瀑,肤白胜雪,堪称世界第一小红颜就被你这么个玲珑骰骗走?我扔你一脸玲珑骰!
我偏是不服,凤眼一挑,一个手刀劈向了丫鬟云鄢的后颈。
我不是唐绮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没她那么果敢决绝,我想苟且偷生,我想活着。
一月后,蒋国公主蒋娉嫁入荣国。
“公主你快走吧,顶替就顶替。我不怕!大不了被发现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记的要是我死了一定要把我那些首饰卖了,千万别赏给小梅,她偷过我一个玉镯子呢!还有啊我坟上不用插三柱高香,两柱就够了……”
“公主,你逃出去之后千万不要以真面目视人,万一被人家发现了可不好,最好蒙黑袍!黑袍很帅的!”
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出偷梁换柱。丫鬟云鄢替我风光大嫁。
此后,蒋国再无蒋娉此人。
我逃出宫去,南天蓝如水洗。
【捌】
又过一月,温将军终于归来。听闻公主出嫁,不知为何于公主寝殿外的九曲回廊中抚琴一天,琴音戚哀惨淡,如诉如泣。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二皇子蒋卿继位,秉承大皇子木辰殿下以前的作风,雷厉风行,有条不紊。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太上皇甚为欣慰,颐养天年。
几番波折过去,蒋国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小孩回忆般的说到,将这一个长长的故事完整的告诉了面前的男子。
“是谁告诉你这个故事的?那人……长什么样子?”面前月白衫的男子抑住激动的话腔,强装镇定问道。
小孩摇了摇头。
“那人一袭黑袍,束以蒙面装,不经意露出宽大袖口下的星点鹅黄,看不清面容,听声音像是个姑娘家。额前隐隐有一点胭红,约莫是朱砂”
他长舒一口气,若有所思,眉宇掩不住的欣喜,自顾自喃喃着
“一定是她”
你告诉我迷茫时可以抬头望南天,可如今你已不在南方,我又何必抬头望南天?
她拉了拉掩面的斗篷,自嘲的笑笑,却仍是向南望去,一如从前。
南天之下,那人一身月白袍衫,倚栏而靠,温润的笑。
——君从南方临,起舞踏歌行。
千里清秋,百世云烟。
终不过一方南天。
南天依旧,你一如从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