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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姑奶奶 ...

  •   这一茬大胡子突然想起刚才做的那个梦,心中委实有些恍惚。

      眼前模模糊糊出现梦里的场景。他只身跪在巍峨庄重的金殿前,宣旨的人正口谕着冗长的圣旨,他想听仔细了却怎么也听不真切,只最后一句才听实在:特加封景颐候战南城为北邙王,统领天下兵马,益封东武阳邑一万五千户,钦此。

      懵懵懂懂中他只知道磕头谢恩,犹豫着抬头望去,隔着百十级长阶,只见一个黑红的人影端坐在銮驾正中。待他睁大了眼,想看清坐在上端的面容时,一只黢黑的手掌心突然朝他迎面逼近。

      大胡子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撇开耗子的脏手,怒道:“滚开!”

      耗子嚎叫着甩着手,极度不满道:“你吼什么吼,老子又不是要占你便宜。谁让你眼珠瞪得跟牛泡一样圆,老子就是想看看你吓破胆,死了没!”

      大胡子这才定了定神,哪里有什么金殿圣旨,只有从大漠深处吹来的沙粒从他凌乱的发丝中一闪而过。他佯作惊诧道:“你小子是耍我吧,北邙王不是早死了吗?”

      “哼,我就知道,你胆子也就这么点大。怪不得只能伺候畜生,连杀个人都怕的尿流,咱玉门驼帮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有本事杀个人给老子看看!”耗子一脸鄙夷的瞧着他,抓住机会奚落道。

      大胡子搓着手,淡然一笑,“那要看看是杀谁咯。”

      耗子一脸奸笑道:“好,有你这话就够了。我跟你说,北邙王这事本身就蹊跷,都说他病故,可长安传来的消失是茂陵那只是个衣冠冢,更奇怪的是,当年他身边的近卫也大多死于非命。这些年说他没死要寻他的人也不算少,可真敢明目张胆,还能兑现银子的,还真就只有这小妞一个。你说,当家的能不去吗。”

      大胡子摸了摸久未打理的胡子,点了点头:“看来这丫头果真不简单呐,那路线呢,她总得出个方位出来吧。还有,你这话是从张毅那捡来的吧。听说他以前做过斥候,打探消息倒是有一手,如此隐秘的内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耗子瘪瘪嘴,嘀咕着:“你又知道!”大胡子睥睨讽刺道:“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别以为说得头头是道,你那浆糊脑袋就变灵光了。”

      他轻笑了一声,针锋相对,“是是是,我是浆糊脑袋,比不过你脑袋里装着草!她自然不会现在就把路线告诉咱们,说好三天后出发,到时候咱们只管跟着她,给她在大漠引路就成。”

      大胡子不由心中纳闷,这熊坤是脑子进水了吗,就单凭一个丫头的几句话,和她那点银票,连兄弟们的命都不顾了,也不想想行走大漠是能当儿戏的吗,这么一个兵荒马乱的境况,即便是最有经验的老驼帮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很显然,这趟生意不好做。熊坤想不到,难道其他人也想不到?就为了一个北邙王,难道要赔上所有人的性命?

      大胡子心中思忖着,随即颔首笑道:“有长进啊,学会骂人不带脏字了,说我是草包,好吧,我就当一回草包。有一点还真不太明白,怎么一听到北邙王兄弟们就跟打鸡血似地。”他拍了拍耗子的肩膀,故意打趣道:“跟他有仇啊,还是他欠了大伙银子?”

      耗子脸色骤变,不可思议的打量了大胡子一眼,见他似笑非笑,耗子立马一本正经地训斥起来,“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大汉子民!就算是寻常百姓,有哪一个不真心佩服他,仰慕他,更别提我们这些当过兵的了。要是有他在,此刻咱们还用的着憋在这儿,眼睁睁看着匈奴骑在咱们头上来?你随便去问问,谁不想鞍前马后的追随他。哎,想想现在,窝囊,真他娘的窝囊!”说着他转身抡起一拳便朝身后的胡杨树重重砸去。

      大胡子一怔,心底有什么东西涌动了一下。半刻后,说出的话却更加难听:“哟呵,竟教训起人来了。圣上早有明断,北邙王战南城结党专擅,贪聚贿赂,倚仗凶恶,勿思悛改,没削了他的封号已经是对他网开一面,你小子早该醒醒了。”

      耗子扭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直骂道:“好哇,今日总算看清了你,活生生一个没心没肺的大草包。得,就当老子刚才在放屁,以后咱各走各的路!”说完他便气呼呼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胡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有股冲动,想追上前去发一句牢骚:傻子,死了的人,还念着他作甚,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但终究还是转身,低头往回走。

      刚过北市,天边一抹骄阳正穿过城楼的缝隙直射在他身上,好似罩上了一圈刺眼的光晕。他不觉停下脚步,任由身心熔铸在这灼热的光线里,这微痛的灼烧感让他的心绪渐渐平息。下一刻,他抬腿跨出这片光亮,神色已恢复如常。

      穿过北市,转进一条深巷,离家已不过百十米远。

      大胡子嘴里吹着口哨,开始想象家里那位姑奶奶见钱眼开的小样儿,却突然发现不少人躲在一旁对他指指点点。

      他心中纳闷,难道老子邋遢至此也挡不住夺人的魅力?那可真是邪门了!

      他一把扯过其中一个的衣领,死盯住他不放,倒要看看这些人在搞什么名堂。

      那人被他气势所迫,支支吾吾道:“老弟,你还是赶紧回家看看吧。”

      他不禁皱眉:“怎么回事?”

      那人不知如何开口,眼睛一溜,表情复杂地指了指他的头顶。

      他抬头一看,一枝娇艳的小红花正开得喜庆,顺着庭院的花墙直开到了巷尾。

      这是打的什么哑谜。

      大胡子心想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是不知道厉害。那人却已经不知好歹地凑上前来,满脸同情一脸慈悲相地望着他。那眼神看得大胡子窝火,就好像他是一条好死不活的狗,在博人眼泪似的,谁稀罕!世人都这毛病,动不动就爱把自己当活菩萨,实则愚蠢之极,可笑之极。

      大胡子拽起那人衣领,突然没了耐性:“收起你那副德性。爷还轮不到你来卖同情。说,到底怎么回事!”

      只听那人哆嗦道:“谁年轻时没干过几件糊涂事呢。我说老弟啊,你家娘子本性纯良,估计这回也是被人迷惑才给你弄了顶...弄了顶绿帽子戴。你待会可千万别做傻事啊,说不定他们那是真爱呢。”

      真爱?!大胡子指着那含苞欲放的红花,差点笑掉了大牙:“你是说她红杏出墙?”御单狐,红杏出墙了!

      记得很久以前,有人对大胡子说过,他年轻气盛又杀戮太多,恐被心火反噬,活不过三十。当时他看着那人神神叨叨的,笃定他是在胡言乱语,意图扰乱军心,二话不说让人拖出帐外给杀了。那是他人生里犯下的第一个大错,此后他还犯过不少错,但无论如何都已成旧话,而他也算尝尽了苦头。

      直到那一日,正当他暗自庆幸可以从头来过时,睁开眼却看到了她。御单狐,这个来历不明又装神弄鬼的女人,让人怎么说她好呢。平日里她已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祸害,不知今儿个又是在演哪一出。

      远远望见自家门外那顶蓝呢小轿,大胡子的视线却被马栓旁的两匹骏马吸引住。看那毛色和体型应该是乌孙国的鸟孙马,这种稀罕物,普通人家可轻易得不到。

      他突然有种预感,今日这场戏指不定还真有些看头,或许比以往的都要精彩绝伦。

      正琢磨着,门里突然冒出个俏脑袋,一见他便眉飞色舞道:“你这死人,可算回来了。”

      边说她边亟不可待地跑上前来,一把拖住他的胳膊,便朝屋里拽。

      大胡子低声咬牙道:“我说小姑奶奶,你又是哪根筋不对了。日久思春,欲求不满?就这么着急给我戴绿帽。”

      她偏过头来,向大胡子递了个眼色,沉声警告着,“闭嘴,别坏了我的好事。你若想恢复内力,待会就别给我下烂药,有你的好处。”

      说着将大胡子拖进了门,没等他站定,她便往他手里塞了支笔,指着桌上早备好的纸砚,忙不迭地高声催促道:“快,写封休书,把我给休了!”

      她这是要说给谁听呐。大胡子挑眉看向她,视线在她娇俏的脸上游移。

      半刻后,她忍不住狠狠盯了他一眼,又不露声色地朝他膝盖狠狠踢了一脚。大胡子这才大喊一声好,嬉皮笑脸道:“这是要攀高枝儿去了?高枝儿在哪呢,是驴是马也该拉出来遛遛,我非得当面恭贺他一句,也不枉咱俩好了这几年,你说是吧,小狐狐!”

      听着最后那三个字,她脸上终于泛起一阵恶寒,随即甩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身朝屋里极其娇媚的说道着,那声音听得他打了好几个冷颤,“薛公子,你看,这大胡子就是个大老粗,满口胡话没个正经,让你们见笑了。”

      屋内坐着的那三人,大胡子早瞧见了。当中的白胡子老头衣着讲究,显然不是本地人。他身旁那两个小的,一个愣头愣脑估计是个跑腿的,另一个蓝布长衫一脸书生气,定是那姓薛的无疑,只是公子两字搁在他头上实在勉强,依他看来,撑死了就是个账房先生。

      大胡子不由的嗤笑一声:“还以为你挑了个什么好货色,怎么选来选去,选了个小白脸。你原来好的是这口?”

      御单狐的身子明显一抖。他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可算逮着机会挫挫她的锐气了,还真以为他是病猫呢。

      那姓薛却只冷冷的看了大胡子一眼,并不接话。

      倒是白胡子老头不失时机的笑起来:“我说这位兄弟,话不能这么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既然御娘子无意再与你做夫妻,你们也该好聚好散。都说关外多豪侠,想必兄弟你也是痛快人。”

      人家既然给他戴了顶豪侠的高帽子,他自当知趣的顺着这竹竿往上爬。大胡子看着他,大笑一声,拿起手中的笔,挥笔而就。休书就在手上,御单狐伸手来拿时,他却手一偏,故意躲开了。

      “你...!”御单狐不料大胡子还有这一手,以为他是在故意逗她玩,气的腮帮子都红了。

      大胡子却突然来了兴致,既是做戏当然得来个全套。

      避开御单狐那束快要把自个儿烧焦了的眼神,大胡子对着那帮人着道:“我是个痛快人,人你们带走了,总得留下点什么吧。”

      意思很明显,他同意写休书,但条件是要一笔钱。换句话也可以说,他是把御单狐给卖了。想想可真够下作的,可这的的确确是时下最市井的算盘经,兵荒马乱的时节谁不替自己谋点好处呢。此话一出,他们更不会怀疑了。

      白胡子了然一笑,朝跑腿的那个愣头青使了个眼色。那愣头青定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瞧也不瞧大胡子一眼,便将身上的钱袋扯下来丢在他身前。

      大胡子脸上挂着刻意的微笑,躬身捡起地上的钱袋。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帮人越是不待见他,对御单狐便越是多一份同情,如此一来,即便以后出了什么茬子,也不会太为难她。实在不知道这丫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眼下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就在大胡子把玩着沉甸甸的钱袋时,他突然全身一颤,玩心大失。这金缕丝线云锦布料哪里是寻常的东西,分明是来自内廷造办的手艺。这三人绝非等闲之辈,他们来自长安!

      这一刻,他似乎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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