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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扑朔迷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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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扑朔迷离
三夫人董沁兰死了。
杀她的那人先将她掐死,随即砍下她的两片嘴唇,之后又将她的尸身扔入了枯井之中,而这枯井则是属于大房的庭院。
家丁们打着绛色的灯,火焰灼灼,于无边黑夜之中望去,煞是令人心慌。而女眷无不面带惧色,脸色苍白,对此事不知如何是好。
岑暧有些衣冠不整,一看便是匆忙为人所叫醒的。夜色茫茫,他的面容在火光下忽明忽暗,令人胆寒。
他缓缓上前,看着刚刚被人捞上来的董沁兰,然后蹲下身来,仔细检查她的脖子。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管家岑严连忙也弯下腰来,将灯递了过去。
岑暧皱了皱眉,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之处。他暗暗思索,割下这董沁兰的唇,或许是在暗示她说了不该说的?可是这贱妇向来多言,招惹过的人可是数不胜数。
他正思忖着,却听得一旁的管家岑严忽地说道:“二爷,有人在井台边捡到了这个。”岑暧狐疑地看去,却见岑严递来了一张半湿的手帕,那帕子一面是斑驳的血迹,另一边歪歪的印着一个还算完整的血手印。
岑暧立刻将那手帕夺来细细察看。齐御逍在一旁低声道:“看手帕上兰花的刺绣,想必是三夫人的帕子。或许是那凶手要将尸身投入井中之时,手不小心印上了三夫人手中的帕子。夜色模糊,他未曾看清,于是留下了印迹……”顿了顿,他诧异道,“只是我不明白,他既已掐死了三夫人,何必多此一举,将她投尸井中……”
岑暧将自己的手与那帕子上的手印微微一对,沉声道:“杀死三夫人的人,手形娇小,手指却是极细长的,不像是成年男子的手,所以,作案之人应是女子或少年。”
他话音一落,许多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投向了眼神慌张躲闪的杨纹媚。
岑暧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了去,沉声道:“嫂夫人,你方才在做些什么?”
“我……我当然是在自己房里睡觉!”杨纹媚大声答道,“你们……你们看我做什么?莫不是怀疑我?我……我……我是不会杀了她的。”
岑暧向着岑继问:“果真如此?”
岑继也有些惊惧,缓缓道:“不,我不知。御逍他给我带了几本很好的诗书,我一直独自在书房内研读,并未与夫人同房。”
杨纹媚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手里的手帕来回绞着,似是极为紧张。
岑暧面色平常,又向着一个丫鬟道:“你可是大夫人的丫鬟?”
那丫鬟连忙道:“是,我……我这几夜一直在夫人门前候着。”
岑暧眯眯眼,“今夜呢?”
那丫鬟看着杨纹媚,有些害怕道:“今夜也是。大夫人她……她方才一直不在房内。”
“哦?”岑暧阴沉着脸,“嫂夫人,你去了哪里?”
杨纹媚理直气壮道:“怎么?我心里有气,想四处转转散散心不行么?”
这时,齐御逍忽地道:“大夫人,御逍记得,您可是最爱您的那对翡翠耳坠儿的,怎么今儿个没带?”
杨纹媚恨恨的看着他,有些不情愿的道:“丢了。”
齐御逍笑笑,将一只耳坠掏了出来,厉声道:“大夫人你还是莫要再狡辩了。这耳坠儿便是我从三夫人手中拿出来的,她握的还真是紧啊,费了我好大的力气。”
岑暧眼神一冷,“你这贼妇,竟对自家妯娌下此狠手。你如此狠心,便要不要怪我六亲不认了。”
杨纹媚一下子大慌,道:“真的不是我!不是我杀的她!不是我!我冤枉啊!”
岑继也很是吃惊,连忙快步上前道:“二弟……此乃家丑,还是不该外扬的好……”
岑暧扫他一眼,漠然道:“国法高于家法,犯了弑人之重罪,却还想让我包庇吗?”说罢,冷漠转身,道:“好了,诸位请散了吧。”
杨纹媚的亲生子,岑葵英一脸愤怒的站了出来,怒道:“我娘亲不会做这种事的!她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绝不会杀三婶的!”
“你冷静些,葵英!”岑衣南竭力想要拉住他。
“二叔你是不是报私仇?我知道你一向对我娘亲不满!”葵英大声道。
月色暗沉。
岑暧的表情依旧冷定,“你还是小孩子,什么都还不懂。五叔,岑严,还不快将他拉回房里去!”
“我不回去!”葵英眼圈发红,“你要把我娘关到哪儿去?我要陪我娘一起走!”
他本就力大无比,此时竭力而为,几乎无人能拉的住他。
而这时,一脸严肃的狄燧沉声道:“葵英,若是你还认我这个师傅,便听我一句,与其随你娘而去,倒不如另想法子还你娘个清白。”
岑暧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却不发一言。
凤箫有些忧心道:“是啊,葵英。姐姐也相信大舅母一定是清白的,只是证据对她不利罢了。现在光凭一只耳环,还不能轻易的定罪,说不定是谁刻意嫁祸。”
泣不成言的杨纹媚听了,激动道:“是!是有人嫁祸我!”
岑暧冷冷看她一眼,抬了抬手,“将她关到雨火房去。”
雨火房相当于是岑家的监牢,凡是犯了家规的人都会被关到哪里去反省几日,以作惩罚。
杨纹媚嚎啕而泣,两臂乱挥,可终是敌不过那些身材孔武有力的家丁,被拖了去。
葵英目露恨意,冲着岑暧道:“哼,二叔,你放心,我一定会还我娘一个清白的。”
岑暧点头,表情却是漠然至极,“但愿。毕竟我也不希望有如此事情。”
狄燧怕他在这里又生出什么乱子,连忙拉着目光冰冷的葵英回了房,凤箫也忧心忡忡的紧随其后。衣南看了看自己的爹一眼,犹豫了一下,也转身跟了上去。
长夜迢迢,枕冷衾寒。
葵英进了房,面色阴沉,径自不发一言。他也是个坚强的孩子,即使双眼已是赤红,但仍是不愿落下一滴泪来。
凤箫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人,与你娘有仇,且又与三夫人有仇的?”
葵英低声道:“这样的人,岑府里多了去了。”
凤箫叹了口气,看向难得严肃起来的狄燧。狄燧又向着葵英问道:“如果说是女子或是少年呢?”顿了顿,他又喃喃道,“有那么瘦长的手的人,也许是个极瘦弱的男子也说不定……”
葵英想了想,忽地道:“倒是有一个人,我对她很是怀疑。就是二叔的侧室,楚湘然。”
“楚湘然?”凤箫有些疑惑,“我看她柔柔弱弱的,且心境平和,不像是会与人动怒的人。”
葵英道:“是,我从未见过楚姨娘生气。可是,如果我是她的话,我一定很恨我娘亲和三婶。”
狄燧皱眉,“你快说。”
葵英深吸一口气,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道:“她虽然是二叔唯一的侧室,可是二叔似乎与她并不十分亲密,而且她似乎出身很低贱,所以娘和三婶她们向来不喜欢她。许是因为在这宅子里呆的太久了,实在是无趣,所以娘她们总是欺侮楚姨娘,比如有时候故意说自己丢东西了,然后与一大堆人去楚姨娘那里乱翻,根本就是抄家的架势……可这还算是轻的,她们往往能用更狠毒的方式去羞辱楚姨娘,可她一直忍气吞声,而二叔似乎也一直坐视不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最有可能害我娘的人就是她。”
凤箫皱眉道:“二叔虽看着冷漠,可其实对自己人是最最护短的,如此看来,倒真是奇怪……”
狄燧诧异道:“她出身到底是有多低贱,竟然这般受欺负……”
葵英不屑道:“不过一个青楼楚馆里的娼妓罢了。当年风流艳事一大堆,差点把这府里都……”
这时一直沉默的岑衣南忽地插道:“不会是姨娘的。姨娘是个心地很好的人。”
“那你爹……”凤箫看着他。
岑衣南却忽地转过了头,不再吭声。
“可是是女人掐死的三婶!除了她楚湘然最有嫌疑,还有谁?”葵英的声音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怒气。
岑衣南顿了顿,道:“岑萦啊!你为什么不怀疑她?”
葵英睁大了眼睛,“不可能!她可是我娘养大的……”
凤箫这时开口道:“可是……岑萦她的母亲,也是被你娘给逼走的,而且大舅母对她……我记得我小时候可是经常看见她拿鞭子抽岑萦。”
葵英咬咬牙,不再做声。沉默了片刻,他低声道:“可是岑萦没有理由杀死三夫人,她们素无交集。”
狄燧也跟着道:“是啊。如果说她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嫁祸的话,完全可以杀别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是三夫人呢?”
葵英闻言,轻轻点头。随即,他皱了皱眉,小声道:“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明儿再说吧,也不急于这一时。”
岑衣南担心道:“你小子可不要做傻事!”
葵英笑笑,“放心吧。师父才教了我几招武功?我还想多学些呢,怎生舍得死!”
听他这样说了,众人这才放心下来,离开了葵英的屋子。
回去的途中,凤箫迷惑道:“狄燧,你说,如果害死三夫人的人和对外公下毒的人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若是我们能知道他想做什么,想找到他便也容易了许多。”
狄燧安慰的捏捏她的手,柔声笑道:“不要多想了。自作孽不可活,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露出更多的马脚。他迟早会被抓住的。”
凤箫闻言,有些黯然的低头,轻轻的咬着唇。
迟四说她是至阴之体,易招鬼魂,易遇死事。那么,此次的这些事情,会否也与她有关呢?
如果果真是她,那她倒真是罪人了。
“在想什么?”狄燧送她到了屋门口,却见她似是出了神,目光忧愁,黯然不语,便又是担忧又是疑惑的问道。
“没想什么。”凤箫勉强笑笑,“时辰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嗯。你也是。”狄燧露出些许温暖的笑意,“要小心。”
凤箫点点头,又冲他微笑,随即缓缓转身,开了门,进了屋。
狄燧一直在门前立着,直到她熄了灯,这才放心的离去。
可他不知,凤箫虽熄了灯,却根本无心睡眠,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薄薄的窗纸上映着斑驳的树影,仿若是张牙舞爪的鬼怪,在窥探着,在叫嚣着,时时刻刻都有可能破窗而入似的。
风移影动,树枝轻轻擦过窗子,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一个人在低声吟诵着遥远古时祭祀的咒语,那声音极小,听起来令人头脑发晕。
凤箫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头脑里一片茫然,眼前时而浮现儿时的噩梦,时而现出母亲的睡颜,时而又是迟四的冷眼,时而又是狄燧的笑容,那些场景好似微弱的光,在黑暗里明明灭灭,飘飘忽忽。
风忽地大了起来,门板随风剧烈的响动起来。
凤箫蓦地清醒,于黑暗中瞪大了眼睛。
好像有人俯身看着自己,正对着自己的脸,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
凤箫不敢吭声,却也不愿假寐,就这样睁大了眼睛,想看清那人的容颜。可她什么也没看见,没有人,只有房檐上华美的画在淡淡月光照映下发着清冷的光。
然而又分明有人在她耳侧轻叹,让她的心微微颤抖起来。
因为那叹息的声音实在是让她有种熟稔之感,仿佛是旧识,仿佛千百年前便已相知。
睡吧,凤箫。那个人说,你太累了。
是啊,她太累了,睡吧。凤箫忽地想要落泪,茫茫然的闭上眼睛。
即将坠入梦境的那一瞬,她忽地忆起,这个说话的人,似是安公子。
安公子。
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