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年的见异思迁》乘醉听宵

1、第十三年的见异思迁

　　第十三年的见异思迁

　　窗外的世界尚且是一片黑暗，房间里的温度很合适。他起身披上一件外衣，然后从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掏出一包烟，挤出来一支，然后摸到冰冷的打火机，掀开盖子点了火。
　　□□行并不喜欢抽烟，但是却有抽烟的习惯，毕竟身处这个位置，就算再不喜，应酬也是少不了的，你让一根我让一根，不吸都不行。

　　他想，这个时候，千里之外的她大概还在睡觉吧，和女儿一起。
　　然这样的想法，在身旁睡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显得有多么不合时宜，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行在遇到陆珊之前不相信自己会出轨，就像他在遇到李华之前不相信一见钟情，但一件件的不相信都变成了事实。

　　而事实是，他在青年时代对一个女人一见钟情，那个女人叫李华，现在是他的妻。
　　他在人到中年的时候，又遇到一个女人，而他这次当了一个背德者，背叛了结缡十三年的发妻。他的出轨对象叫陆珊，是他的下属，现在是他的情人。

　　“毅行……”在羽绒被中沉睡的女人翻了个身，大概是感觉身边有些凉，清醒了一些，朦胧中开始呼唤他的名字。
　　他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去回应陆珊的话，而是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拿起衣服起身准备去洗澡。
　　他这个时候在想李华，在刚刚和别的女人上床之后想他的妻。
　　他觉得对不起她，但是他又无法离开床上那个女人。

　　出身农家的他知道，如果自己的父母清楚如今的自己走上了这样一条路，肯定会不远千里过来揪着他的耳朵让他跪下向李华请罪。
　　但是她大概也不在乎。
　　伤害一个人最狠的方法就是冷漠的对待他，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李华大概是在以这种最狠的方式在对待他。

　　他们夫妻处于同一个单位的不同部门，虽然隔了很远，但到底还是同一个地方，这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李华一向是聪慧的，夫妻之间的感情，发生了某些改变，她不可能不知道。
　　他知道她知道。
　　但是和陆珊的不道德关系维持到现在也有三个月，李华却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她只是冷眼看着，不再和他同房，就算是在家里，也不过看在女儿的面子上，照样对他嘘寒问暖——像个贤妻一样。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但在□□行的潜意识里，李华其实对他是不屑一顾的，她的冷漠，从某种角度，反映了她对他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是在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一直在俯视着他，就算什么也没有说，他也能够感觉得到李华在对他轻蔑的嗤笑。
　　他想起他这次出差的前一天，李华帮他准备行李，离开他所在的客房的时候，他看到她的眼，那个平静的眼神，让他感到冷到骨子里。
　　就算自己是她的丈夫，但大概她还是，从来没有爱过他吧。

　　他不清楚陆珊到底爱不爱他，也不想清楚。活到这把年纪，虽然不能说是历尽千帆，但似乎也不在乎这回事了。而唯一在乎的，却又不在乎他，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至于他自己到底爱谁，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就算他当了背叛者，他最爱的那个人还是李华，对于陆珊，他只能说抱歉。
　　喜欢有余，爱不足。

　　王菲的歌词里唱道“我把心给了你，身体给了他”，他想，现在的他似乎也是这样，当一个转折点，支撑着一个三个人同时存在的畸形关系。
　　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李华从开始到现在，都不在这个关系之中，她是始终冷眼旁观的那一个，看着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出尽洋相。

　　洗完澡出来依然很早，陆珊没有醒，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了笔电，然后连上网，打开浏览器，轻车熟路在收藏夹点开了一个网址。
　　打开显示又有更新，新的博文日志这样写着：“我觉得我这辈子大概就到此为止了，今天他去出差，我知道我们的关系大概也要到此为止了。这样的感觉没有由来，但是却又是那样的清晰，大概就是能称之为‘宿命感’的东西吧。从来不是不在乎，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再去在乎一个男人。”

　　短小的博文到此结束，他看到最后一句话，久久没有动作，盯着屏幕发呆，直到感觉眼睛酸涩，这时候卧室的门打开，陆珊慵懒的声音传来：“毅行，怎么起这么早？”
　　谁都没有开灯，电脑的屏幕显得极其刺眼，他轻声道：“睡不着，就先起了，时差还有点没调过来。你要是困就继续去睡吧。”到底是比陆珊年长不少，他的语气中有着一种对待孩子的安抚。

　　陆珊没有听他的话，而是走过来，从沙发背面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电脑，他不闪不避，任她随便看。
　　“又是看她写的博客？你也真有意思，也不怕我不高兴。”虽然这么说，但是长卷发的女人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
　　□□行沉默不语，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一直在偷偷关注着自己妻子的博客，除了陆珊无意间发现，没有人知道。
　　但是李华在大号之外还有一个谁也没告诉的小号，这件事上，他们夫妻大概是半斤八两的。
　　“没想到李工这人还挺文艺的，他们都说她是才女，看来不是假的。”看了看李华博客小号上的博文，陆珊阴阳怪气给出评价，到底是戏谑大些还是讽刺大些，谁也不知道。
　　坦白说□□行还不够了解女人，就像他无法理解陆珊现在是什么心态一样。

　　“别看了，没什么意思，如果不困了就赶紧起床。八点还要出去跟米歇尔见面。”并没有不耐烦，他脾气一向很好，对人也一向很有耐性，这也是长期实验室生活造成的影响。
　　“好好~我不看了，不看您家那位大才女的东西了。真是，懒得理你。”打了个哈欠，陆珊又走回卧室。
　　他对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清除浏览记录，点了关机。

　　第二天的会议很顺利，文件签署完毕，在对方企业准备的晚宴上，他忽然感到手机在震动，像对方的主管道了歉，然后把他的助理赵九嘉叫过来应付一下场面，他对这个年轻人报以充分的信任。
　　来到宴会厅旁边的卫生间，他掏出手机，发现震动已经停止，来电显示上是“老婆”两个字，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手机再次震动。
　　他有些颓然，想到今天凌晨看到的博客，然后觉得，也许真的如她所说，他们到此为止了。

　　出差结束回到家，发现一室寂静，没有人迎接他，想来也是，她虽然职位上比自己低一些，但到底还是很忙的，不是周末，女儿也去上学了。
　　第一件事还是洗澡，就算他和陆珊在一起的时候都很注意，但是一旦回到家，还是有种想要一遍又一遍洗澡的冲动。
　　就算知道李华已经洞悉了一切，但他还是想在她面前保留住一些面子。
　　没错，也就是面子了。

　　出差回来，上面并没有给他安排什么工作，因为按照行程，过几天他还要代替老总到美国去签署几份协议，所以这几天留给他休整。
　　这个家不算小，四室两厅，三个人住，平时就经常会显得空荡荡的，但是这个时候却更加让人感到深深的，深入骨髓的孤独感，明明开着空调，却让人冷得发抖。

　　他坐在客厅窗台前，然后将眼镜放在一边，点上一根烟，开始抽了起来。门口忽然传来声音，推门进来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姑娘，小圆脸大眼睛，背着小书包，见了他立刻就叫了出来：“爸爸！”然后将书包扔在沙发上就扑了过来。
　　赶紧将烟按灭在芦荟盆栽的土上，他一把抱起女儿，然后跟她抵了抵额头。

　　“爸爸，我今天语文听写拿了A+，我们班带上我才俩人得了A，你带我去吃老鸭粉丝汤去。”他的女儿，名叫王铀的小姑娘毫不客气的对他下了命令。
　　“好嘞，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对于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小女孩儿，他才能表现出对她母亲时说不出口的关心。

　　他们夫妻的关系已经到了冰点，这个家的光鲜也不过维持在表面罢了，几年前单位里人人称羡的模范夫妻，现在差不多已经算是形同陌路了。
　　带着女儿好好吃了一顿，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妻子已经回来，他没有任何意外她在厨房里做饭。
　　“我和小铀已经吃过了。”站在厨房门口，他对里面正在切萝卜的短发女人说道。
　　“你们爷俩儿吃过了，我这当牛做马的可还什么都没吃呢。”李华没有回头，手上的动作也很利索，刷刷刷就把胡萝卜切成了小丁。

　　“爸爸，咱们什么时候一起去吃饭呢？我还想让妈尝尝那一家的鸭脖呢。”听到他们夫妻对话，王铀插嘴道。
　　李华这时候回过头，看着扒着门框的小姑娘，对她说：“我哪像你这么馋。好了别贫了，去写作业吧。你们老师发信说你听写拿了A+，今天可以多玩一会儿电脑，不过可不能骄傲啊。”
　　“我知道了妈妈。”王铀听到母亲的许诺，一蹦一跳的离开了。

　　“没什么事就好好休息吧，来回坐飞机也累得慌，我等会儿还得回监控室一趟，二号机组的检查工作还没结束……前几天下雨，外壳的检查一直拖到现在。”将切好的胡萝卜放到一旁的菜盆里，李华的语气有着一种疲惫。
　　他知道，她还是在乎这个家的，最起码还是有那么些在乎他的——毕竟像今天这种状况，她完全可以打个电话给他跟女儿，然后直接加班的。

　　“等会儿我送你吧。”他想了想，说道。
　　李华摆摆手：“算了吧，刚下飞机的人好好歇着吧，我搭车过去得了，反正成司机一会儿还得把车开回去，我坐个顺风车就行。”
　　“那好吧，路上小心些。”听到她的拒绝他还是有点心灰意冷，没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李华直到晚上十点半才回到家，回来的时候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洗了澡就准备睡觉。她看了一眼客房的门，从门缝里透出幽蓝的光，知道□□行还没睡，想了一下还是没去敲门，自己回了主卧室，开始吹头发。
　　她终究还是无法原谅他，不管怎样，都无法想得通。

　　她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二十岁时，做过的那场无边春|梦，也想起自己三十岁时接到的那通电话，想起客房里那个人对她表白时的场景，想起她本科毕业的五月，在她穿着学士袍戴着学士帽在校园里拍照留念的时候他的求婚。
　　她也想起自己对友人说过的话：我确信如果他能保持不变心不外遇，我们能够顺利地共度一生，直到其中一方的死亡。
　　但是现在，这个前提被打破了，他以为她不知道，而她却早就明白他和他身边那个叫陆珊的助理之间的事。
　　什么都好，只有这件事不可原谅。

　　是夜，□□行开着电脑，始终没有等到李华的更新。
　　发现妻子这个小号是无意间的事情，有此他用家里的台式机，无意间点开了浏览记录，发现了他不知道的一些事。
　　这个博名为“纪想29”的账号是他没有加过也从来不知道的，但是看了看注册时间，已经有好几年，翻了翻里面的博文，可以发现一个男人的影子。
　　而他可以确定，这男人不是他。

　　怀着不可告人的心理，他默默关注着那个李华的那个账号，可以看得出，自己的妻子心思从来就没有在自己这里，而相对的，她对那个没有名字的男人感情很深。
　　在遇到他之前，李华曾经谈过一次恋爱，对方也是他们学校的学生，而这件事在他们还是师兄妹关系的时候，他就清楚了。

　　但是，如今那个频繁出现在博文里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他曾经观察过妻子的日常行为——上下班，回家，操持家务——没有任何疑点。
　　就算是疑神疑鬼，但他真的找不到任何证据。
　　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破土而出之后就会迅速蔓延，嫉妒和猜忌像恶魔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让他一度生活在灰暗之中。

　　陆珊就算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研究所新招的研究员，直博保送进的，被分配到他手下担任技术员，作为部门老大，他和她的认识相比起后续的发展，显得稀松平常。
　　注意到陆珊，是因为她的眉眼和李华有着一种相似的感觉，两人毕竟其他方面相差甚大，所以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一点。

　　但之前他并没有想过太多，因为他和陆珊年龄相差很大，他四十多了，她才二十几，更何况他跟李华之间的感情也很稳定，女儿也渐渐在长大。
　　一切脱轨的后续源自于一场酒后乱|性，已经无法回忆起到底是怎样开始的，但是等发现的时候两人都在床上，他不是完全没有意识，还记得一些。

　　陆珊并没有纠缠什么，只是他想这么沉溺下去，与其说是沉溺不如说是想找到一根浮木攀着——别人眼中的李华很好说话，但是大概只有他清楚，她的眼睛是永远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容沙的。
　　大抵是就想这样下去，破罐破摔吧，更何况陆珊和那人相似的眉眼也让他不想就这么结束。

　　出发去美国前两天，晚上的时候吃完饭，李华看了会儿电视剧，他在客房看着资料，然后他听到客厅里的音响忽然间没了声音，正奇怪，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小明，能出去谈谈吗？”穿着居家服的李华单手插兜，然后看向他，接着什么都没说，就转身回客厅，他听到电视的音量又调上去了。
　　会叫他“小明”的，除了还在老家的父母和姐姐，大概也只有她了。
　　将手头的纸质资料整理好，他起身来到客厅，发现电视虽然开着，但李华却半躺在沙发上看向窗外的夜空。

　　他以为她睡着了，却听到她说：“其实我还没想清楚，到底要跟你说什么。”语气中是他跟她生活这么多年，从未感觉到的疲惫。
　　死死盯着她的后脑，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们离婚吧。”
　　“你再说一遍。”她的语气很平静。
　　“小华，我们，离婚吧。”他重复一遍。
　　用遥控将电视弄到待机状态，李华站起身回头看向他：“想都别想。”

　　“小华，你也知道这状况，也许离婚，对咱们俩都好。”
　　眼前的短发女人忽然笑了一声：“王小明，只怕是对你比较好吧，你到底还是不是当爹的，你有没有想过对王铀好不好？”
　　他想要辩解：“小华，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你就是这意思，”将他的话打断，李华挑眉道，“你知道吗，刚结婚的时候，我确定我能跟你白头到老的，这话我不止跟一个人说过，前提只有一个，就是你不花心不出轨。但是现在呢？呵呵，当初愿意嫁给你就是看你人还实诚，但现在只能说我眼光不好。姓陆的是比我年轻漂亮，但是人家也未必对你有多真的心。算了，我不说那么多，离婚的事不可能。”

　　“如果这样的话，我以后就不回来住了。”他提高声音，下意识想让李华理智些。其实，他只是想搬回单位的宿舍，让他们都有时间来冷静一下。
　　“让我放你走让你跟姓陆的双宿双飞？你傻还是我傻？王小明我告诉你，你他娘的有种死在外边别回来。”听到他这么说，李华勃然大怒，不顾睡觉的女儿直接大声吼道，然后愤然起身，回到主卧甩门而去。

　　他忽然觉得很累，然后坐回沙发，她刚刚坐过的地方，还残留着她的体温，能闻到她常用的乳液的香味。
　　他想，不离婚也好，这样的话，他还能光明正大的拥有她。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贪心，有了东西就不想放手，哪怕自己已经没有资格。

　　离开前一晚，他带着女儿出去吃饭。
　　席间，王铀很认真的问他：“爸爸，你不要我和妈妈了吗？”
　　他看着女儿晶亮亮的圆眼睛说不出话。
　　让女儿在他们夫妻之间挑一个，听到她说“你们俩。”的时候，他做出了决定，既然还有人那么希望，他就断了跟陆珊之间的关系，修补一下他们夫妻之间的裂痕，让“两个人”继续下去。

　　上飞机的时候李华没有来送他，他忽然觉得自己昨天做的决定大概是有点太过于一厢情愿，以他对她的了解，她是不可能原谅他的。
　　看到他魂不守舍，陆珊调侃道：“怎么，没见李工过来送你，想得慌？”
　　他有些不耐烦，挥手道：“别闹。”然后看到隔着过道的座位上，自己最属意的下属正在看资料。

　　“九嘉，别这么认真，到时候调时差不容易，不如先睡一觉。”对于那个正在一身正装闷声不吭的年轻人，他给出建议。
　　赵九嘉是陆珊同一届毕业的，陆珊现在的直博资格就是因为他放弃才拿到的，这个二十六岁的年轻男人是他工作多年来见过的最强者，虽然年轻，但是足够成熟，处事待人都很有一套，而且专业技术上也过硬，能力相当突出，假以时日，肯定能出人头地，成就斐然。
　　最起码，能比他现在混得更好。对于这点，他对赵九嘉很有信心。

　　人生最是莫测，在他终于下定决心，还是好好回去和李华过日子的时候，一场影响了整个世界的灾难发生，核电站爆炸这种多少年来人类都已经以为不会再出现的事情发生，而正在核电站所在城市进行考察的他最先受到波及。
　　陆珊和一些年轻的组员到相邻的州去观光，赵九嘉在这个城市离核电站最远的乡下拜访友人，在小规模的爆炸发生后，他站在酒店看到慌乱外逃的人群，拿起手机向赵九嘉做最后的交代，然后让他趁更大规模爆炸来临之前赶紧撤离。

　　墙倒屋塌比想象中来的更快，跟核工业打了半辈子的交道，到最后还是栽到这个事业上，□□行觉得忽然有种讽刺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死于核事故这件事本身就够当成笑料了。
　　这大概是老天在惩罚他，罚他的背德，罚他的不忠。
　　直到这一刻他才猛然醒悟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李华从来不是他生命中的白米饭和蚊子血，陆珊也绝不是他的红玫瑰和白玫瑰。
　　——他的玫瑰，从一开始，就没有凋谢过。

　　按下发送，第一条信息将情况告诉给重洋之外的他的妻，没来得及发第二条，手机就被落下的碎石砸掉到一边，顷刻被掩埋。

　　他在闭上双眼之前，脑中浮现的是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的李华，从一开始的呆愣，渐渐变成笑容的那张脸。
　　那个时候，他二十六岁，博士毕业，初出茅庐；她二十二岁，本科结束，即将读研。
　　凤凰花开，骊歌声起，他和她都青春年少。

　　他也能想到他们的初见，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
　　他对名叫“李华”的姑娘说：“学妹你好，我是王小明，老板钦点给你的带路师兄。”
　　他记得那时的她笑了一下，然后对他说：“王师兄，不觉得‘师兄’这词跟‘学妹’连起来有些奇怪吗？”
　　论文写了不少，做起答辩头头是道的他，此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硬是愣了半晌。
　　看他这样子，李华又笑起来，不过这笑并不含半分恶意，只是有着一丝戏谑，她看着依然在发窘的他，然后忽然间认真道：“王师兄你好，我是李华，以后就请多指教了。”
　　听到李华转换话题这么快，他又有些反应无能，搞学术的时候接触过一些日本学者，她的口吻和他们如出一辙，这让他不禁有点拘谨，然后不假思索，就回了一句：“哪里，是我要请你多指教了。”
　　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相视大笑。
　　他记得那时她张扬肆意的笑脸。

　　阖上的眼睑溢出此生最后的泪水，在永恒黑暗到来之前，在他还有最后一丝神识的时候，微弱蠕动的嘴唇吐出一个名字：“小华……”
　　从此天各一方，人鬼殊途，再不得相见。
　　到了最后，还是没能让她知道，他一直想说的“对不起”和“我爱你”。
　　他爱李华，他怎么可能不爱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