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5、四十二(下) ...
-
「洛小姐醒来了!」一把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洛依璃惘然睁开眼睛。
眼前是奢华的摆设,躺着的是薰得香香的床被,自己的头正靠在软绵绵的枕头上,身体感到异常的舒服,至少没有全身发热的感觉,也没有在大牢时经常被虐待的痛楚。
这种虚无飘渺的感觉,洛依璃反而有点不习惯。
她到底是不是在作梦?如果是在作梦,那到底之前的是梦境,还是现在是梦境?
如果之前的全是梦境,那当洛依璃望向床边的时候,是不是还会有璎绯在一旁守候,带着往常的柔和微笑,手中带点冰凉的温度抚在自己的额头上?
洛依璃缓缓地抬起眼睛,只见床边坐着的却是几个太医装束的中年男子,他们看见洛依璃醒来,皆是满脸欢喜,连连抹着脸上的汗水,似乎为了救洛依璃花尽心思。
她有点累,再次闭上眼睛,太医却已经急道:「洛小姐,妳没事吗?」
「我没事。」洛依璃的声音轻如蚊鸣,此时嘴唇一动,她方才发现自己的喉咙乾涸得就像要发热一样,身上也是凉飕飕的,她转了转躺势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汗湿重衣才会感到这般清凉。
太医又道:「洛小姐,妳身上可有什麽不舒服?」
不舒服?相比起在大牢所受的虐待,洛依璃简直觉得自己此时舒服得就像在仙境之中,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死去了。
洛依璃半闭着眼睛,轻轻摇头。
「这里……是什麽地方?」洛依璃轻轻地道。
「这里是皇宫,妳已经被皇上救回来了。」
洛依璃无力地扬起嘴角一笑,那个令人心碎的场景再度浮上心头,原来一切都不是梦境,事情,是确确实实地发生了,洛清流被人杀死了,杀他的人就是璎绯。
到了这一刻,洛依璃方才发现自己跟璎绯的距离是这般遥远,远得她根本就碰不见到璎绯的半片衣袂,她一直以为自己跟璎绯的距离就像左手跟右手一样接近,但发生那麽多事情,她才明白何谓咫尺天涯,大牢外璎绯跟她的距离不过是咫尺,洛依璃只要伸手就能碰到璎绯的脸孔,可是在那一刻她却觉得自己跟璎绯的距离远得就像隔着天涯海角,就像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伸出手碰到的不是脸孔,不过是一堆虚无的空气而已。
由璎绯的短剑插入洛清流胸口那一刻开始,洛依璃和璎绯之间已经隔着一道厚厚的墙壁,永远也打不破了--
洛依璃突然觉得很孤独,如果说之前在大牢里还有洛清流和璎绯让她牵挂,那现在呢?跟父亲已经阴阳永隔,跟璎绯已经有不共载天的杀父之仇,她洛依璃除了这残破的躯壳外还剩下什麽东西?
就算活着再也没有意思,但,洛依璃还是要璎绯亲口把答案告诉她,她还是要把贪污一案查个水落石出,否则,她死也不甘心。
深夜里的皇宫御花园格外安静,牧子游正跟太子牧长天在亭里下棋,太监和宫女则在一旁静静守候。
「呵呵,长天你又输了。」牧子游抚须微笑,把棋盘往前方一推。
「还是父王的棋艺高超,儿臣今天受教了。」牧长天一边把棋子重新放好,一边报以微笑。
相比起瑾瑜公主的邪气妖艳,牧长天明显多了几分正气,虽然眉梢眼角还是有点像瑾瑜公主,但看起来却是十分温柔和善的一个人,长得也许不如牧紫宸的倾国倾城,可是也是相当英俊的一
个年轻人,加上一身华衣锦服,头戴紫玉冠,更是突出了他那种与生俱来的皇室贵气。
「棋艺这回事不可能靠死练的,因为棋艺就像人生一样,要多历练才会更懂得棋艺的真谛。」牧子游帮助牧长天摆好棋子,语重心长地道。
「当然,儿臣尚是年幼,还须父王多多指教。」
牧子游向牧长天点头赞赏,这儿子自幼就谦恭好学,一点都没有皇室子弟的浮躁傲气,每个举步都显得非常小心翼翼,虽然偶尔显得过虑,但却是一个守天下的好人材,而瑾瑜公主,则是一个打天下的好人材,因为她高傲自信,手下不留情,光是这股气势已经足以睥睨天下。
牧长天见牧子游准备举棋,不禁道:「父王,你还想再下一局?」
「难道你累了?做太子可不能这麽渴睡的。」
「不,只是明天是赵家公子跟洛家小姐的大婚之喜,这对新人还是由父王所赐婚的,父王明天要去主持婚礼,婚礼的过程一定非常繁重,所以我怕父王如果太晚睡觉,明天会……」
「呵呵,你是说赵逸朗跟洛依璃?」提起这两个名字,牧子游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当年抱着洛依璃跟她玩乐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一直以来都很喜欢洛依璃这种娇蛮可爱的小女娃,至少她比反叛的瑾瑜公主更为讨人喜欢,甚至有想过收她为乾女儿,可惜她的父亲是洛清流,这就注定了洛依璃这一生也不会好过。
牧子游又想起前几天去看洛依璃的情景,太医说洛依璃身受重伤,手脚被折断,而且身上有严重被烧伤的痕迹,鞭痕和拳打脚踢留下的伤痕也是不计其数,跟一个废人无异,伤得最深的还是璎绯当胸的一剑,不难想像这一剑重创的不止是身体也是内心,所以说基本上洛依璃这条命可算是从悬崖边缘捡回来的。
他看见洛依璃时,只见昔日那个娇俏可爱,还会向人撒娇的洛家小姐已经不复存在,换来的坐在贵妃椅上细细读书的洛依璃,一脸的苍白病容,眼睛里的光采消失无踪,眼神空洞得令人无法触摸,身子也是消瘦了许多,牧子游可以看见她的眼眶深陷,颧骨突了出来,一袭白衣也掩不了她皮包骨的虚弱身躯,她的双腿还是因为骨折而动不了,出入都需要宫女帮助,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具会呼吸的死人。
「正是。」牧长天颔首回答,他看得出洛家的事情不像表面上这般简单,当中应该涉及不少恩陀情仇,但他毕竟是识趣之人,知道皇宫的事复杂得连他这个太子也管不住,所以还是少作声为妙。
牧子游突然向太监宫女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全部退下,太监宫女行过礼後都退下了,只留下一个灯笼放在棋局的旁边。
「洛依璃理应斩首,对不对?」牧子游突然问道。
「按照燕朝法例,贪污者满门抄斩。」牧长天小心地回答道,他听得出牧子游还有下文。
「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何不杀掉洛依璃,反而把她救回来,而且还把功劳算在你的头上?」牧子游淡淡地笑道,他才不相信牧长天什麽都不懂。
牧长天一窖,之前牧子游在储君大典上已经以牧长天的名义把洛家账簿公告天下,把抓到洛清流贪污的证券归到牧长天头上,令牧长天成为万民眼中清廉无私的太子殿下,然後这次救回垂死的洛依璃,牧子游也是以牧长天的名义把她救回来,并对外宣称是太子不忍心看见洛依璃一介弱女被杀,所以向皇上求情把她救回来,并把她许配给京城出名的才子赵逸朗,这样一来在人民眼中牧长天的形象更加伟大,不但公正无私,而且有一颗仁慈的心,因为他会尽力去帮助一个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弱女。
这一切,只不过是为太子登位做好准备,牧长天自然是明白的。
牧长天没有作答,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如盛放牡丹的艳红嫁衣,华丽的凤冠,房间里被涂上了大红的颜色,看在洛依璃眼里只是觉得俗气得想吐。
不止是俗气,这些夺目的红色更令洛依璃想起鲜血,受酷刑时自己身上的鲜血淋漓,父亲倒在自己面前时胸口那看似无底的血洞……
洛依璃开始讨厌红色,尽管以前的她是相当喜欢这种喜庆的颜色。
到了这一刻,洛依璃也不明白为何牧子游要救回自己,但经历了那麽多事情,她明白很多问题自己去问也不会有一个答案,所以她没有去问牧子游,反正自己一副半残废的躯体,无权无势,牧子游还有什麽原因要折磨她呢?
她早就孑然一身,凛然不惧,没有东西可以再输了,所以她还在怕什麽?
当牧子游提及要她跟赵逸朗成亲的一事时,洛依璃只是轻轻点头,无喜,亦无悲,因为她心中早有打算。
既然自己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再输的话,那洛依璃觉得自己是时候抛开一切去赌一把,不是赌去跟赵逸朗成亲的幸福可能性有多高,而是赌如果在成亲那天溜出去找璎绯,成功的可能性有多高?
璎绯,一直是洛依璃的心结,不问清楚一切,她洛依璃不甘心。
所以洛依璃早就想好,进新房後就想方法去找璎绯,她知道嫁入赵家後自由的时间更少,偏生自己现在天天在皇宫里根本无法逃走,所以唯有趁留在新房那段空档时间前去找璎绯。
洛依璃也深知自己如果要逃走,根本就无法逃出守卫森严的赵家,所以她的要求不多,只是希望可以璎绯在成亲之夜会在赵府里,那自己就可以前往找她,把一切问题弄清楚。
纵使,她根本不知道璎绯会在什麽地方,但她相信只要她肯踏出脚步去找,至少会有机会找到璎绯,如果她连最後的机会都不把握,那未免太不值得了。
就让她为璎绯,最後地轻狂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