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62、三十一（上）

　　三十一

　　笙语趁乱打开最後一扇门，眼前是一面墙壁，通道往左右伸展出去，她知道每条通道尽头都有一间囚室，其中一间囚室就是囚禁瑾瑜公主的地方。

　　她所剩时间不多，必须在那班侍卫醒悟到她是侍卫之前救走瑾瑜公主，当下凝神细听，只有左边的通道传来盔甲相敲的声音－－只有左边才有侍卫，因为右边的囚室没有人。

　　笙语咬着下唇往左边的通道走去，也许是因为第四关卡已经有很多侍卫看守，所以这里反而只有几个侍卫而已。

　　只是笙语从这几个侍卫的步伐看得出，他们的武功比外面的高强得多。

　　看来周绍龙和周伏虎是吃了秤秅铁了心，一定要把瑾瑜公主置於死地。

　　笙语故意装作脚步踉跄，倒在那几个侍卫面前，指着外面沙哑着声音道：「有……有刺客！」

　　「我们的任务是看守里面的犯人，外面的与我们无干。」其中一个侍卫冷冷地道。

　　笙语心中一凉，没想到功亏一篑，偏生自己孤身一人敌不过这几个高手，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瑾瑜公主被杀吗？

　　「水……水……」虚弱的呻吟声从囚室里响起来，笙语听在耳里却是如遭雷殛。

　　是瑾瑜公主！是她的声音！

　　昔日那把甜美娇软的声音为何变得这般虚弱？她到底受了多少折磨？

　　「这娘儿们真麻烦，不是要水就是要食物！」刚才说话的侍卫口中还在埋怨，手中却已经拿起茶杯准备打开囚室的门。

　　是时候！

　　笙语趁侍卫们的目光投向囚室之际，把手里扣着几枚飞镖尽皆扬出，她的准头极佳，全部飞镖皆落在侍卫的喉咙上一招毙命。

　　她的身子也顺势朝打开铁门的侍卫扑去，扬起玉掌拍在他的天灵盖上，立时毙命。

　　杀掉所有侍卫後，笙语方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扶着墙壁而立，铁门外的火光透进来，映在她苍白的脸庞上。

　　笙语虽然武功高超，但她从来不曾杀人，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为了这魔女，笙语动了杀戒。

　　还记得当初授予笙语武功的师父曾跟她说过，这一身武功只能用来保护宫惜攸，除非来者凶猛至极要威胁到宫惜攸的性命，除非绝不能动杀戒。

　　杀孽，是万万不能碰的，因为杀伐之罪只能让她堕进无间地狱之中，永世不得轮回。

　　可是现在为了这杀人如麻的妖女，笙语竟然甘愿让自己纯洁的生命负上重重杀孽。

　　这杀孽是无论积多少功德都弥补不了的。

　　笙语自嘲似地笑着，她违反了对师父的承诺，当年她曾发誓如非来者威胁到宫惜攸的性命，绝对不动杀戒，否则不得善终。

　　没想到那麽快自己就破了杀戒。

　　不得善终是否在说今夜她将会死於非命？

　　「笙语……」幽幽的语声从囚室尽头的墙壁上响起来，笙语抬首，火光隐隐约约照在墙壁上，只见那犯人被大字形锁在铁墙上，一头黑发依依地垂下来，一身紫裙皆是血污，难辨面目。

　　「公主。」笙语却马上认出了她。

　　「妳来了。」瑾瑜公主淡淡地道，笙语的眼泪夺眶而出，手脚酸软无力，几乎就这样跌跪在地上。

　　「我来了。」笙语哽咽着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

　　笙语走上前，手起手落，掌刀把所有锁链斩开，瑾瑜公主软绵绵地倒在她的怀中，昔日那张灵动绝美的面容只剩下一片寂然。

　　「妳的武功还在吗？」笙语知道自己在说废话，假若瑾瑜公主的武功犹在，她怎麽可能被困在这里？

　　「周绍龙和周伏虎对我下了软筋散，他们虽然不知道我会武但却用了最厉害的迷药，惟恐我这妖孽会用妖术杀人，使我误打误撞失了武功。」瑾瑜公主的声音淡然，笙语却感受到她语气中的浓浓杀机。

　　她已经动了杀意，今夜将会用周氏众人的鲜血来祭她所受的侮辱。

　　「我这里有解药，雾婆婆跟我说这解药能解百毒，也许能解软筋散之毒。」笙语一手抱着瑾瑜公主，一手在怀里乱翻，终於找出了雾常山人留给她的解药。

　　笙语刚把解药送进瑾瑜公主嘴里，冷不防瑾瑜公主突然一反手把笙语压倒在墙壁之上。

　　她这几天用尽气力，刚才凭着自己对瑾瑜公主的情深和烈酒方才勉强撑到这里，此时已是四肢无力，所以轻易就被瑾瑜公主制服。

　　墙壁上是一扇铁窗，冷清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满脸血迹的瑾瑜公主比以往看起来更为妖冶凄艳，使她如同炼狱魔女，满身杀气却偏生绝色倾国，专门勾引别人下地狱。

　　只见瑾瑜公主漩涡似的紫眸凝视着笙语，一言不发。

　　「怎麽了？时间无多，我们要快点走……」笙语还再唠叨，瑾瑜公主已经把她的双手反扣在身後，欺身上前，樱唇封着了笙语还在乱动的嘴唇。

　　笙语一声嘤咛，就这样软倒在瑾瑜公主的怀抱当中，她的吻里面带着血腥的味道，也带着她专属的幽香，混在一起像是催动人心的邪香，使笙语再度堕落。

　　唇舌交缠，瑾瑜公主轻轻舔咬着笙语的双唇，她喘着气，热气喷在笙语脸上，如同一阵迷雾把她的心神锁着。

　　瑾瑜公主的气力已经渐渐恢复，所以笙语被她这样困着竟然是难以脱身。

　　狂乱的吻，分不清谁是谁非，分不爱何谓爱何谓恨。

　　爱吗？恨吗？

　　重要吗？

　　反正我注定得不到妳。

　　不知道过了多久，瑾瑜公主突然感到嘴角硷硷的，她睁开眼睛一看，却看见笙语在流眼泪。

　　笙语趁瑾瑜公主回神之际，出尽吃奶的气力把她狠狠推开，一手抚在湿润的双唇上，一手按在墙壁，几近无力地叫道：「逃！逃走！逃出周家！」

　　周停鹤早就跟笙语提过，明天理应是他跟瑾瑜公主的成亲之日，假如瑾瑜公主逃回周家就要跟周停鹤成亲，所以她必须逃得远远的。

　　笙语依然记得瑾瑜公主跟她提过她跟周停鹤成亲乃是权宜之计，所以一心想她逃出杭州。

　　「我不能走。」瑾瑜公主退後几步，微微一笑道，此时她回复了一贯的冷静机智，况且刚才意乱情迷的吻只是一时错觉。

　　「为什麽？」

　　「我要跟周停鹤成亲。」瑾瑜公主唇角勾起的弧度像一把弯刀，割进笙语的心脉之中，让她的鲜血流乾。

　　「成亲？」笙语呆住了，她没想到瑾瑜公主还要跟周停鹤成亲。

　　笙语把性命搭上只为把瑾瑜公主救出来，没想到到了最後只是为他人作嫁衣。

　　瑾瑜公主还是要嫁给周停鹤。

　　为什麽？

　　瑾瑜公主不是一心想逃出周家吗？

　　整件事不是周向杰在威胁瑾瑜公主吗？

　　我为了妳把所有原则抛弃，性命也不要了，我为妳堕落成魔，妳竟然跟我说要嫁给别人！

　　我早该知道妳不过是利用我救妳而已，现在妳获救了自然不再需要我，对吧？

　　瑾瑜公主在笑着，她笑得真好看，弯弯的柳眉，宝石似的紫眸，高挺的琼鼻，雪白如瓷器的冰肌，薄薄的双唇如同樱花的花瓣，纤弱的娇躯，这样的美人，谁人不爱？

　　「我爱上了周停鹤，我要嫁给她。」瑾瑜公主这句话如同利刃把笙语撕裂得粉碎。

　　「妳爱上了他？」笙语也在笑，她笑得比杜鹃更凄楚更难听，她笑着道：「妳要嫁给周停鹤？那个眼看着妳要被杀却冷眼旁观的男人？」

　　「我爱他，就算他懦弱，我也要嫁给他。」瑾瑜公主知道自己在对笙语造成永世难以磨灭的伤痕，但她还是要去做，她比谁都要明白，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人比起笙语更爱她，更愿意为她牺牲一切，可是她还是要伤害笙语。

　　因为瑾瑜公主必须成为帮主夫人，她必须知道那样东西的下落，否则一直以来的委屈都会因而白费。

　　「好！我带妳杀出去！我要眼看着妳嫁给他！」笙语仰天大笑道，她的精神已经崩溃，她现在就要亲手把瑾瑜公主送到周停鹤面前！

　　笙语冲上前执起瑾瑜公主的手，向着她凄然欲绝地笑道：「妳不是要走吗？我带妳走！」

　　她紧紧地抓着瑾瑜公主的手，带着公主冲出囚室，她早已经一无所惧，剩下的只有这条性命，谁要谁就拿去吧！

　　笙语不再稀罕！

　　瑾瑜公主看着笙语的背影，此刻她方才发现原来笙语是真的把她所有的情意都交付在自己身上。

　　当初向笙语求救的时候，瑾瑜公主没有想过笙语真的会回来，打救被囚禁在黑暗之中的她。

　　瑾瑜公主仍然记得当她听见笙语在门外沙哑着声音时，她当机立断地想办法引开其中一个侍卫让笙语进来。

　　当笙语进来时，瑾瑜公主彷佛看见神女从天而降，彷佛看见王子身骑白马前来拯救她这个陷於炼狱中的公主。

　　是不是跟妳走，我就会永远幸福？

　　本该逍遥快活的她，只为了我的一句话，甘愿放弃一切回来找我。

　　决绝丶毫不犹豫丶永不後悔，这是笙语对瑾瑜公主的态度。

　　谁人有资格可以接受这份烈火般的狂恋呢？

　　这段禁忌恋情，像烈火般猛烈，却又像冰雪般纯洁。

　　她，瑾瑜公主，何德何能？

　　她没有资格接受，更没有资格伤害笙语！

　　可是，最後还是深深地伤害了笙语，只为自己多年以来的私心。

　　笙语最後心碎说着的那句话，犹如一块大石投入瑾瑜公主平淡无波的心房中，引起涟漪无数。

　　我要眼看着妳嫁给他！

　　我带妳走！

　　真的有一个人愿意这样对待她吗？

　　这样支离破碎的我，这样丑陋的我，真的有人可以真心对待我吗？

　　当妳知道我的心肠有多狠毒，当妳知道我多冷酷无情，当妳知道我只是在利用妳之後，还是愿意爱我。

　　为什麽？我值得吗？

　　笙语却没有听见瑾瑜公主的心声，只见她扬起长鞭，带着瑾瑜公主冲进战场之中，那班侍卫早就醒悟笙语是在贼喊捉贼，本来正欲冲进去把她抓出来，没想到她已经带着瑾瑜公主冲出来。

　　只见笙语一抡九节长鞭，一招横扫千军，无数侍卫已经倒地，事实上大部份侍卫还在昏迷之中，所以能够攻击的侍卫其实不多，但他们的人数依然惊人。

　　瑾瑜公主不再恍神，她随手拔出倒地侍卫的长剑，舞起剑花无数，眨眼间几个侍卫又倒在血泊之中。

　　二人分别攻击着侍卫，也许是因为不想周停鹤难为，所以她们都没有再狠下杀手，每招都是点到即止，但求他们不能攻击就好了。

　　长鞭和长剑出奇地配合得好，紧握着的纤手却从不松开，十根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扣着，彷佛只要一松开就会堕进地狱之中。

　　如果爱上妳注定是罪孽，那我愿意背叛全天下来守护在妳身边。

　　就算要堕入炼狱之中受罪万年，只要有妳的相伴就足够了。

　　让我们一起堕落成魔吧。

　　二人浴血奋战着，终於穿越重重包围，逃出地牢。

　　她们并肩狂奔着，此刻一切的道德伦理尽皆被她们抛开，她们的眼里心里只剩下对方的身影，刺骨寒风吹打着却再也无法使她们清醒。

　　疯狂地堕落，疯狂地去爱，疯狂地把生命燃烧至尽头，只为那个不曾爱过自己的妖女！

　　笙语跟自己说，这是最後一次了。

　　最後一次为妳牺牲一切。

　　下不为例。

　　不会再爱妳了。

　　我答应自己，不会再想念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