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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十七(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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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来到皇宫,笙语立即被四周恢宏华贵的建築给吓倒了。
每座宫殿都高耸入云,雕栏玉砌,屋脊都是一头飞龙咬著一颗两个拳头大的珍珠,纵使是宫女太监都是衣著整齐,身上衣料比一般人家的小姐公子还要昂贵几分。
饶是笙语自幼於济南宫府工作,她觉得宫府再是华丽,跟皇宫相比也实在是九牛一毛,小巫见大巫。
太监在前面领头走著,笙语只顾四处张望,好几次几乎撞到玉柱上,她这才看清每根玉柱上都清楚地雕刻著一个神话故事,由叁皇六帝到八仙过海,每一幅都画得栩栩如生,极为逼真,每一根玉柱彷彿都要花十年铸刻而成。
「噗」的一声,笙语又撞到玉柱上,这次撞得她头晕转向,眼冒金星,几乎就这样倒下来。
一旁的太监宫女交换了狐疑的眼神--此人当真是蓬莱仙岛所来的方外高人?
抚著额头,笙语尴尬地笑道:「不好意思……贫丶贫道只是给皇宫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其中一个太监不禁问道:「难道蓬莱仙岛的宫殿不是这样的吗?」
笙语眼珠一转,笑道:「蓬莱仙岛的宫殿多以白玉铸成,跟皇宫君临天下的气势自不一样。」
好不容易太监宫女相信了不再追问,笙语方才心中长长地松了口气。
对於此行,笙语愈来愈不确定自己会否有性命回去。
聂贵妃居於树蕙宫里,这树蕙宫位於皇上寝宫灵均殿旁边,是历来皇帝宠妃必居之所。
来到树蕙宫前,只见树影婆娑,几片桃花树树枝伸出墙外,花瓣随风落下,那娇嫩的粉红花瓣竟然叫笙语想起瑾瑜公主那总是略显苍白的脸颊,又想起诛心草那鲜红欲滴的花瓣,最後想起的是,自然是宫惜攸的风姿无双。
小姐,妳还好吗?
抬头望著正照耀得灿烂的骄阳,笙语突然生出一种感叹,大约是跟随小姐太久了,学会她总喜欢引经据典感叹世事的习惯。
但愿能活著出来看见这美好的太阳吧。
昂首阔步走进树蕙宫里,此刻笙语不再是济南宫府的侍女笙语,而是从海上仙山来的世外高人笙语。
树蕙宫的大殿有点太大了,大得令人有种站在荒原中的感觉,笙语站在大殿中央,突地感到无比孤独,身边众多人等,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拯救她於水火之中。
世间再大又如何?能在危急时相助自己的又有多少个?
笙语抬起头来展现出微笑,既然无法依靠旁人,倒不如自救了。
就算再来一遍,笙语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走到这步。
为小姐而死,虽死,犹荣。
「民女笙语参见贵妃娘娘。」笙语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
「平身。」坐在珠簾里不见容貌的聂贵妃淡淡地道。
一旁的宫女不轻不重地摇著羽扇,太监则奉上香茗给聂贵妃。
笙语亦语气从容地道:「不知贵妃娘娘召见贫道,所为何事?」
她早已经换上一身黑白相间的道服,头戴道冠,一手执著拂尘,这等装束配上那正气凛然的神情,竟然带有几分垂髻童子在道观里为神像拂去灰尘的忠诚。
「本宫听闻瑾瑜公主把笙语姑娘召为上宾,心中极为仰慕,所以特地召笙语姑娘过来一聚。」
「娘娘过奖,贫道也只是凡人矣。」笙语心中警惕,她知道只要说错一字,自己的性命就会丢在这里。
「凡人,好一个凡人,如果长居於蓬莱仙岛的笙语姑娘只是凡人,那本宫这些在红尘中打滚的人又算是何许人也?」聂贵妃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笑意。
虽然聂贵妃的声音低沉温婉,但却带有一种能震慑人心的气势,这大约是为妃多年培养出来的吧。
笙语尽力令自己不露出马脚,冷静地道:「贫道潜心於寻仙访道之中,与娘娘志向不同。」
「好。」聂贵妃顿了顿,续道:「我名义上为瑾瑜公主的继母,知道她生性任意胡闹,所以有点担心她误交损友,因此才召见笙语姑娘问清楚,敢问笙语姑娘是如何跟公主相识?公主长居於京城之中,恐怕也没有机会跟笙语姑娘相识吧。」
笙语想起瑾瑜公主编造给自己的藉口--她一直只把瑾瑜公主之言当作藉口,没有想到当中有几成真有几成假。
「贫道师父夜观星象,得知我朝有一奇人,特意派贫道前往京城寻找那奇人。」
「那奇人就是瑾瑜公主?」聂贵妃问道。
「正是。」
「奇人?奇在哪儿?」
「天机不可洩露,请贵妃娘娘见谅。」笙语特意装神秘地道,其实瑾瑜公主倒是言之有理,作为一个方外之士,假若听话地把什麽东西都和盘托出,那反而不像世外高人了。
瑾瑜公主,她真的很懂得捉摸别人的心思。
「知道又何妨,本宫肉眼凡胎,又怎能看清背後玄机呢?本宫也只是好奇而已,妳到底如何使公主相信妳是来自蓬莱仙岛?」这问题表面上是问关於瑾瑜公主,实际上是要笙语提出證据證明她是从蓬莱仙岛来的。
笙语知道纵使自己看不见聂贵妃,但高高坐在珠簾里的她还是能把自己的细微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当下不敢松懈,淡淡一笑道:「瑾瑜公主天资异禀,自有仙缘。」
「仙缘……有趣。」聂贵妃似乎要细心琢磨这两字背後的深意,笙语心里却恨不得聂贵妃快点放她走,老天爷啊!笙语不过是在胡扯一番而已,她才不要聂贵妃继续深究下去!
笙语当下静静地道:「贫道还有事要做,也不敢阻碍贵妃娘娘宝贵的时间。」
「走了?」聂贵妃的语气有点难以捉摸。
「贵妃娘娘时间珍贵,想必也没有时间跟贫道閒聊。」
「哪里是呢?笙语姑娘妳是世外高人,本宫自然想跟你多聊的。」
笙语知道聂贵妃是有点起疑了,当下急著补救,但她明白只要自己露出的模样,这场戏就会被揭穿了,所以尽力保持淡定地道:「如果贵妃娘娘不觉得贫道言谈乏味,不妨详谈。」
其实笙语心里是恨不得尽早离开树蕙宫,此时却是骑虎当下,唯有强装镇定,见一步走一步吧。
「本宫想向笙语姑娘请教一些山海经上的内容,姑娘想必也非常熟悉这本书吧?」聂贵妃轻描淡写地道,笙语咬了咬唇,考验的时候终於到了,自己多天来苦心钻研道教书籍,今天终於能够大派用场。
「娘娘不耻下问,实在使贫道受宠若惊。」笙语依然很淡定地道。
「敢问笙语姑娘山海经的首几句为什麽?本宫有点忘记了。」聂贵妃的语气中带有洋洋得意,似乎知道笙语必定会穿帮。
「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在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闢。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於天。圣於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笙语强装冷静地道,她心里也很害怕到底自己有没有说错。
「笙语姑娘所言好像没错,本宫好生佩服。」
「熟读山海经乃是贫道的职责,怎会忘记呢?」笙语微笑著客套。
聂贵妃正欲再问,太监却突然衝进来叫道:「参见贵妃娘娘。」
「平身。」聂贵妃微愠道:「不是说过本宫正向笙语姑娘指教,其他人等一群不准进入吗?」
「奴才不敢,只是皇上派奴才前来通知贵妃娘娘,他现在想和娘娘在树蕙宫里下棋。」
聂贵妃素知皇上爱棋成痴,突然来找她下棋也非新鲜事,当下挥手道:「知道了。」
太监退下後,聂贵妃方才向笙语道:「皇上突然召见本宫,实非本宫所能料到,不能与笙语姑娘再作深入详谈,当真是人生一大遗憾。」
「如若贵妃娘娘喜欢,将来想必还有机会的。」笙语心中大喜,表面上还是要佯作清高。
「和笙语姑娘还有机会?本宫可以解读为这是因为本宫有仙缘吗?」聂贵妃打趣道。
「贵妃娘娘乃人中龙凤,自然有仙缘的。」笙语微微笑道。
「妙极,今天与笙语姑娘一席谈实在使本宫获益良多。」聂贵妃顿了顿,道:「本宫知道笙语姑娘对金银俗物想必没有兴趣,且赐给笙语姑娘丝绸百匹吧。」
百匹?笙语几乎吓得下巴也掉下来,不愧为贵妃娘娘,赏赐也是特别慷慨的。
「谢贵妃娘娘。」笙语连忙跪下来谢恩。
「时间不早了,来人!送客!」
回到公主府的西厢客房里,待那房门一关上,笙语就整个人腿软地跌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刚才一路上都是聂贵妃的手下把笙语送回来,她知道自己还是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当下依然佯作那世外高人,现在房里只有自己一人,自然马上放松下来。
希望刚才没有出什麽乱子吧,要不然传到瑾瑜公主耳中,诛心草就大约没了。
掩著胸口,彷彿还可以感受到刚才心头乱跳的恐怖当中,笙语首次明白皇室贵族到底是怎样的人物,聂贵妃身上散发出来的霸气使她几乎招架不来,相比起随和爱笑的瑾瑜公主,笙语觉得聂贵妃大约更接近皇宫人物的典型吧。
笙语多想找瑾瑜公主问清楚,为何聂贵妃会突然召她入宫,她不知道这到底是聂贵妃跟瑾瑜公主联合在一起的阴谋,为了试验她是否淡定,还是聂贵妃私自一人行事,瑾瑜公主根本不知情。
她倾向相信後者,否则……她会对瑾瑜公主很失望。
刚才正当笙语快要穿帮之际,皇上突然找聂贵妃下棋,她总觉得整件事有点诡异,可是--
别想这麽多了,有些事是自己这等凡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的,反正自己本就没什麽仙缘,对吧?
与此同时,瑾瑜公主也回到自己的闰房。
得知笙语已经安全回西厢客房的消息後,倚在窗边看落叶的瑾瑜公主不禁笑了。
总算自己没有选错人。
聂贵妃的事的确是出乎意料,那女人是特意挑自己不在公主府的时候召笙语入宫,为的就是让她救不了笙语,可惜瑾瑜公主在京城本就广佈眼线,笙语被带走的消息很快就给她知道,她知道笙语熬不了多久,所以连忙回去挑了一本棋谱,特意入宫晋见皇上跟他研究,皇上素来爱棋成痴,对於女儿献上珍贵棋谱虽然颇感惊讶,但依然很高兴地收下来并和她研究。
接著瑾瑜公主想办法转移话题,使皇上想和聂贵妃切磋一下棋艺,聂贵妃自然是无法拒绝皇上的邀请,不得不放笙语离开。
当然,在自己转移皇上视线的时候,笙语也必须能和聂贵妃斡旋,这也算是老天爷给笙语的考验吧,如果过不了给聂贵妃发现不妥,就算笙语被斩头,自己也可以把责任推得一乾二净,只需声称自己也是被笙语骗倒即可,可是逃走之事既然没有被抖出来,那她就可以再等待机会,但若笙语顺利过关,那聂贵妃相信了笙语自会向皇上进言,到时候皇上只会更信任自己跟笙语,实在对自己百利而无一。
为什麽瑾瑜公主这般肯定笙语就算失手被擒,也绝不会把自己的计划抖出来?
原因很简单,这些日子来的温言软语不是白说,瑾瑜公主挑上笙语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她断不会成为白眼狼,也不会见利忘义,她心里只有诛心草,所以自己就是她最会跟从的对象,加上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这丫头大概也把她当作朋友,而笙语这些江湖儿女最是注重朋友义气,因此无论从任何角度推断,她都绝对不会把自己的计划洩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