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33、十六（下）

　　难得今天心情大好，早上也没什麼事做，所以瑾瑜公主提前来到皇宫等候皇上召见。

　　此刻皇上正在起龙殿跟满朝文武讨论国事，瑾瑜公主閒著无聊也来到皇宫四处逛逛，说起也已经离开皇宫五年吧？

　　当年自己十岁离开皇宫，心裡就下了决定不再回到这樊笼裡做被困的金丝雀，现在计划眼见成功在即，脸上神色也少了以往的轻狂，转而缓和下来。

　　走著走著，竟然来到当年居住的玉珥宫，玉珥宫位於皇宫的东南方，歷来都是长公主所居之处，当今圣上只有一子一女，所以瑾瑜公主就顺势成為长公主，自三岁起居於玉珥宫。

　　玉珥宫环境清幽，居於位置缘故素来极少人经过，瑾瑜公主此刻踱步至玉珥居，也只见宫女太监正在修剪宫裡花草。

　　背负双手沿著碎石小路缓步往宫门走去，一路上宫女太监都向瑾瑜公主行礼，她只是挥挥手而已。

　　七年青春，就是消磨在玉珥宫裡，多少心思埋葬在夜夜孤寂之中，多少雄心就是在那无尽夜裡悄悄冒起，直至萌芽发展，成為支撑自己的一股力量。

　　抬头望著宫门上的牌匾，牌匾上的「玉珥宫」映入眼帘，金漆大字倒映著初升阳光，使人睁不开眼来。

　　低头跨过门槛，来到玉珥宫裡。

　　宫裡陈设一如既往，瑾瑜公主犹记得当年自己离开时没有带上太多宫裡物事，毕竟对於这地方她实在没多少眷恋。

　　儿时最爱玩的玩具依然放在一旁，上面已经封著一阵微尘，进去自己昔年的书房裡，书柜上尽是三从四德之书，由於是长公主的缘故所以也有不少四书五经等圣德之书放在上面，那时候自己从藏书阁偷出不少兵法棋论之书，放在书柜裡，她从来不怕皇上会来这裡发现她偷书，因為皇上根本不来这裡。

　　这样，又五年啊……

　　五年前想不到今时今日，自己已经成為京城裡最出风头的人物，拥有天赐美貌的倾国公主，五年后的自己又将会身处那儿？那时候是否依旧戴著这副容顏面对人间一切？

　　难料，世事难料。

　　闰房裡的陈设也跟往昔无异，那绣到一半没完的百花争艳图依然放在木桌上，自己本非心灵手巧之辈，这百花争艳图当年也是绣得满心不耐烦。

　　一直以来，自己适合的也不是这等女红手工，不是吗？

　　既然不适合，何若勉强自己？

　　可是难得有閒情逸致来到皇宫，倒不如坐下来做完这手工吧。

　　想到这裡，瑾瑜公主用长袖拂开椅上灰尘，坐下来开始用心作起这百花争艳图，反正已做完了大半，不需多久就能完成剩下的。

　　刺绣之事虽非瑾瑜公主所长，但她素来聪慧绝伦，这等事也难不倒她的，只是心裡不喜欢被人逼著去做而已。

　　半个时辰后，一幅百花争艳图便从瑾瑜公主手中呈现，只见那牡丹芍药在春日前展现出奼紫嫣红的浓艳景色，虽然於秋日之中略显不合，但瑾瑜公主倒是没把此事放在心中。

　　「不错。」瑾瑜公主举起这绣著百花争艳的手帕在阳光下细看，纵使称不上是完美无暇的刺绣，可是也算是颇有技巧的一幅刺绣。

　　把手帕叠好放在怀裡，瑾瑜公主站起来便离开儿时房间。

　　挥手，虽為女子但依然极為瀟洒的倩影不带走半点房裡的尘埃。

　　想来皇上也完结了早朝吧，瑾瑜公主哼著愉快的小调在走廊上漫步著，脚步倒是毫不著急，毕竟要发生的总会发生，紧张什麼呢？

　　初秋阳光依然带有暖意，洒在公主脸上竟是如同一层金仔细镀出她的五官轮廓，加上其动人容顏更是显得她如仙女下凡。

　　早晨裡皇宫显得格外清新，连那平日觉得无比恶俗的金碧辉煌也彷彿带有仙宫幻境的灵气，当真是心情决定眼裡所见的一切。

　　正当瑾瑜公主很愉快地散步时，却听见转角不远处传来一阵阵脚步声，随之而来还有几把吵闹的声音。

　　通常只有皇宫重要人物出行时，身边才会有这麼多太监宫女簇拥，看来前方是有一个皇宫重要人物吧。

　　皇帝的排场定必更大，所以来者不是皇帝，那剩下的只有……

　　「原来是瑾瑜公主，本宫也好久没有见过公主了。」一把熟悉的婉转女声从前方响起来，瑾瑜公主心中暗暗跺脚，果然是那女人啊……自己当真是不该选择在这走廊上漫步。

　　「瑾瑜参见聂贵妃。」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嘻嘻，瑾瑜公主行了一个大礼。

　　「平身平身，本宫受不起公主的大礼。」珠光宝气，满头皆是珠翠的聂贵妃轻轻摆手请瑾瑜公主站起来，嘴裡虽然在客气，但那神态却分明是在接受瑾瑜公主的大礼。

　　聂贵妃，当今圣上的宠妃，她的唯一遗憾大约是不能成為母仪天下的皇后，当今太子乃是她所出，这个身份就足以使她成為皇后了。

　　不过老实说，聂贵妃拥有皇上圣宠多年，还有谁能把她从贵妃之位挤下来呢？如非皇上决意為亡后而留住皇后之位，恐怕她早就成為聂皇后了。

　　「多天不见，贵妃妳是愈来愈年轻了，此刻瑾瑜看起来就像贵妃的姐姐，敢问贵妃平日是如何保养呢？」不轻不重地送给聂贵妃一个高帽，瑾瑜公主脸上笑意不改。

　　「瑾瑜妳这张嘴当真是愈来愈甜了，如果身為男子岂不是让天下女子皆為你倾倒？」聂贵妃不著声息地回答道，随是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是极细微，如非靠近去看还是看不到的。

　　「瑾瑜再好，也及不上太子嘛。」瑾瑜公主不知道是褒是贬，偏生那愉悦语气也让人发不出脾气。

　　聂贵妃淡淡地道：「听说皇上特地早上召见公主，公主此行想必是為了见皇上，对吧？」

　　「顺度看看旧居吧。」瑾瑜公主耸耸肩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走廊，那裡正是通往玉珥宫的必经之路。

　　「祝公主一路顺风，切莫触怒龙顏了。」聂贵妃意有所指地道，瑾瑜公主早已经有把气得皇上吐血的前科，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出十年燕朝就要变天了。

　　「父王就是父王，瑾瑜再任性也不敢触怒龙顏，不知道太子近况如何？」礼貌上还是要问候一下同父异母的兄长。

　　「太子近况很好，夫子也说太子学问方面的造诣也快将青出於蓝了。」说到自己的儿子，聂贵妃脸上也泛起柔和的笑容。

　　「替瑾瑜向太子问声好吧，瑾瑜知道太子平日忙碌，自己也是长居在外，恐怕是很少机会相见了。」瑾瑜公主微笑说道，那笑容是令人不能怀疑的真诚。

　　「本宫一定会的。」聂贵妃顿了顿，道：「时间也不早了，皇上大约都早在御书房等候公主，公主快去吧。」

　　「瑾瑜先行告退。」瑾瑜公主欣然一笑，随即从聂贵妃身边走过去，往御书房出发。

　　聂贵妃站在原地，神情若有所思，眾太监宫女见她正在沉思，也不敢打扰聂贵妃。

　　告别聂贵妃，瑾瑜公主的脚步却愈来愈快，生怕在路上遇见一些不想遇见的人，毕竟皇上的妃子们一个比一个难缠，她可没有这时间跟逐个逐个纠缠。

　　话说回来，这也是瑾瑜公主当初想离开皇宫的其中一个原因。

　　来到御书房前，太监看见瑾瑜公主终於来到，连忙上前道：「小的盼星星盼月亮，终於盼到公主妳了。」

　　「我早就来了，不过见父王还没有完结早朝，四处逛逛而已。」瑾瑜公主摸了摸太监的头顶，笑瞇瞇地道。

　　「皇上在御书房裡已经守候良久，只需小的通传一声即可进去。」

　　「拜託了。」瑾瑜公主頷首道，她整了整身上衣冠，今天穿得格外正式，正襟淡蓝色衣裙配上头上翠玉珠冠，使她看起来竟然也有几分文静秀慧的风姿。

　　「皇上有命，公主能进去了。」太监静静地退出书房，向瑾瑜公主稟告。

　　「谢谢了。」瑾瑜公主笑著向太监作了一揖，太监连忙回礼。

　　眼见瑾瑜公主迈步走进御书房裡，那背影是皇室独有的瀟洒冷静，太监不禁暗暗讚嘆，她不但拥有不负盛名的惊天美貌，而且為人冷静随和，不愧為传说中才色双绝的红顏公主。

　　步伐从容的走进御书房裡，只见皇上正在书桌后托著额头批改公文，侍候在一旁的太监一见公主驾临，也是低声道：「奴才参见公主。」

　　皇上这才抬起头来，只见那总是笑意盈盈的瑾瑜公主正站在书桌前，他挥手示意全部太监宫女退下。

　　「儿臣参见皇上。」待全部太监宫女待退下后，瑾瑜公主方才跪下来行礼。

　　「平身。」

　　「谢皇上。」瑾瑜公主抬眸而笑，皇上这才想起她的面容其实有点像当年的她，不过那人在自己脑海裡的面容早就变得极為模糊。。

　　「皇上特地来召见儿臣，敢问所為何事？」瑾瑜公主秀眉轻挑道。

　　「据闻瑾瑜府上来了贵客，朕只是有点好奇而已。」瑾瑜公主心中暗笑，世间哪有人逃得过她所佈的局？看，连皇上也入局了！

　　「儿臣好不容易明查暗访，才能把蓬莱仙岛的笙语姑娘招到府上作客了。」瑾瑜公主笑意招摇灿烂，似乎当真是以此為傲。

　　「蓬莱仙岛？」皇上起兴趣了。

　　「皇上，蓬莱仙岛所居的都是神仙道人，如这笙语姑娘，原来已经过百岁，看起来却跟我年纪相若。」瑾瑜公主开始天南地北的胡扯，皇上看準她不敢在圣威面前胡扯，她偏偏就要犯这禁忌。

　　「皇上，您也应该知道我為何得这紫髮紫瞳，天生异相，这半个月来我一有时间就跟笙语姑娘攀谈，获益不少，她也指出世间理应有办法為我消除异相。」瑾瑜公主语带双关地道，她為何长成这模样的原因，大家也心照不宣的。

　　「当真？」皇上似乎极為惊喜，饶是他掌权多年，此时也不敢喜形於色，毕竟瑾瑜公主的事一直是他心裡解不开的结，此时竟然有被解决的一天，实在使他又惊又喜。

　　「儿臣為何要骗皇上？」瑾瑜公主心跳暗自加速，等待多年的时刻终於到了，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下，胜利肯定是站在自己一方。

　　「如此就大好大好，瑾瑜，三天后带那位笙语姑娘到皇宫见朕一面，朕要向笙语姑娘好好指教。」皇上微笑点点头道。

　　「儿臣想必把皇上的心意转达给笙语姑娘。」瑾瑜公主也是笑逐顏开。

　　皇上忽又道：「祭师对这笙语姑娘也是好奇得很，你觉得她愿意跟祭师见面吗？」

　　「何不？」瑾瑜公主笑意淡定，心裡却是暗自皱眉，差点算少了这祭师，不过只要有她瑾瑜公主在，天塌下来也不必担心。

　　「瑾瑜，多年来妳身负这秘密，的确是难為了妳……」皇上嘆气道。

　　「此乃天命，儿臣不敢埋怨老天爷。」瑾瑜公主微笑道。

　　皇上道：「只希望笙语姑娘当真有办法能消除瑾瑜妳的异相。」

　　「如非肯定是蓬莱仙岛的后人，儿臣怎麼敢把她请到公主府中请客？要知道儿臣可是花了不少心血留住这笙语姑娘。」瑾瑜公主加把劲道。

　　「朕也有所听闻，瑾瑜妳把笙语姑娘留在府中百般侍候，甚至亲自带她出去见识京城风光，為了这燕朝而讨好笙语姑娘，真的是辛苦妳了，燕朝公主本该是安坐朝中享受荣华富贵，偏生妳这孩子格外命苦……」说到这裡，皇上不禁长长地嘆了口气。

　　「不辛苦，為了燕朝出力，儿臣不辛苦。」瑾瑜公主垂头道，唇角笑意却似乎有点不同。

　　如非生长於帝皇之家，她哪用沦落得使用这等手段？

　　本该是安坐皇宫裡享受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服侍的瑾瑜公主，会沦落得这般下场还不是因為眼前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