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31、十五（下）

　　瑾瑜公主在大厅等了小半个时辰，终於等到笙语出来了。

　　这姑娘人还没有到，声音就先来到。

　　「笙语小姐别走得这麽快，小心摔倒……」

　　「妳别老拉着我，讨厌……哇！」

　　「笙语小姐，小婢早就跟妳说过别快跑了。」

　　「疼死了……没事！继续！」

　　经过一大轮的碰碰撞撞後，笙语终於成功到达大厅，看见那正坐在太师椅上品茗的瑾瑜公主，姿态高贵优雅，笑靥如花。

　　「挺美的嘛。」打量着笙语，瑾瑜公主唇角笑意更深。

　　眼前的笙语穿了一身浅绿色襦裙，长长秀发梳成了堕马髻，上加一根翠玉发钗，脸上妆容也只有简单的描眉和上了一点腮红，更显得她清纯秀丽，在这华丽的公主府里别有一股动人气质。

　　「参见瑾瑜公主。」笙语和侍女同时行礼。

　　「平身。」瑾瑜公主放下茶杯，侍女已经上前道；「公主恕罪，笙语小姐坚决不要过多的装饰，所以……」

　　笙语淡淡地道：「对，穿得这般朴素也是我要求的，妳别惩罚她。」

　　瑾瑜公主歪头看着笙语，不知道是觉得她不知好歹，还是觉得她敢作敢为。

　　「我没有说过要惩罚她啊……」瑾瑜公主无辜地睁大一双水汪汪的紫眸，有点撒娇地道：「我看起来像是这样的人吗？」

　　想起初遇夜里那谈笑间杀人灭口的瑾瑜公主，笙语就对此人有说不出的厌恶，当下冷冷地道：「妳自己心里清楚！」

　　瑾瑜公主耸了耸肩道：「笙语姑娘看起来好像很清楚呢，所以瑾瑜才向妳请教。」

　　她伸了个懒腰，续道：「那就出发了。」

　　「出发？」慢着！笙语好奇地打量四周，全部仆人都各做各的，没有一个像要跟随她们出去。

　　「怎麽了？」瑾瑜公主言笑殷殷地关切问道。

　　看着这公主的笑容就莫名其妙地感到不舒服，笙语本能地摇摇头道：「没事。」

　　接着发生的一切完全出於笙语的意料，她们二人就这样走出公主府，竟然没有任何下人尾随，她还在想像会有最少十个侍卫保护瑾瑜公主，而她们将会站在凤轿上越过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老百姓们都会站在一旁抢着探头去看一睹公主芳容。

　　奇怪的是，老百姓们对於瑾瑜公主奇异的外貌并不陌生，倒像她是平凡老百姓一样。

　　「今天的白菜是新来的最新鲜，公主可要一斤吗？」

　　「公主，妳最爱的冰糖葫芦，要一串吗？」

　　「封神演义说到最紧张的部份，公主要进来听听吗？」

　　各种三教九流的人纷纷向瑾瑜公主搭讪，由老人到小孩子都会朝她打招呼，她都是笑嘻嘻地一一回应，很快手里就捧满了零食，要笙语帮忙拿好几袋。

　　笙语心里不禁嘟嚷，这公主今天带她出来是为了让她提东西吗？

　　不过老实说，如果公主的要求只是这般简单，那就好极了。

　　「要吃一点吗？」瑾瑜公主突地朝笙语一笑，笑得竟如夏花般灿烂，刹那间笙语不由自主被这样的甜笑迷住了眼。

　　回过神後却发现瑾瑜公主已经走远了，回过头问道：「怎麽了？东西太重走不动吗？」

　　「还可以。」笙语暗骂自己没用，脚步随即急步赶上去。

　　「陈大叔弄的冰糖葫芦最好吃，吃一颗吧。」还不待笙语回应，瑾瑜公主就把那串冰糖葫芦塞到笙语的嘴里，她的双手还在忙着，根本拿不走冰糖葫芦。

　　瑾瑜公主继续她的逛街之旅，而笙语则不断被她塞进不同的食物，由甜到咸到苦应有尽有，没想到身形纤瘦的公主口味竟是这般杂。

　　笙语突地感到後脑一空，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翠玉发钗竟然掉在地上。

　　街道上人来人往，笙语唯恐有人踏碎翠玉发钗，连忙叫停了瑾瑜公主，虽然这翠玉发钗是客房里众多首饰最便宜的一件，但也是价值不菲，她实在赔不起这般珠宝。

　　「什麽事？」瑾瑜公主转过身却看见笙语用脚尖指指地上的翠玉发钗，一脸有苦说不出的模样，谁叫她满手食物，根本空不出手来捡起发钗呢？

　　瑾瑜公主不禁噗哧一笑，这姑娘真有她讨人喜欢之处，她走上前弯身执起翠玉发钗，向笙语道：「妳靠近一点，我帮妳带上。」

　　笙语依言靠近，瑾瑜公主亲手把翠玉发钗重新戴在她的发髻上，然後在她耳边轻笑道：「妳今天真美。」

　　还没有反应过来，瑾瑜公主已经把距离拉远一点点，为她把垂下来的斜斜刘海别在耳後，笑意如秋日阳光般乾爽舒适。

　　笙语不由自主咬咬下唇，她感到耳边彷佛还带着瑾瑜公主说话时呵出的暖气，耳根子不禁一下子烧起来。

　　瑾瑜公主也像是完全看不见，继续迈开大步往前方走去，笙语冒着误踩裙摆的危机继续努力跟上去。

　　终於，瑾瑜公主走累了，来到一间茶楼的雅座歇脚。

　　坐在二楼靠窗的桌座位，瑾瑜公主笑笑道：「今天终於可以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感觉如何？」

　　「还……不错。」偶尔笙语真的不敢对上瑾瑜公主的紫眸，那双紫水晶似的柔眸长得太邪魅妖异了，加上那总是洞悉一切的笑意，让笙语总觉得自己无论什麽心思都躲不过公主的双眼。

　　可是就算避过瑾瑜公主的紫眸，自己的心意也未免被心细如发的她发现，不对吗？

　　瑾瑜公主随便点了几碟小菜，还在问笙语想要什麽，她只是摇摇头。

　　「这云来楼的炸子鸡最是好吃，我特地点了一碟给妳尝尝，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吃过云来楼的炸子鸡了，有点怀念呢。」瑾瑜公主吐吐舌头，笙语凝视着她轮廓精致的侧脸，实在很难想像这样一个跳脱机灵的女孩，竟会是半月前毫不犹豫动手杀人的妖女，看她杀人的手法这般熟练，在这之前她到底杀了多少个人？手里到底染满了多少人的鲜血？

　　想到这里，瑾瑜公主明亮的笑容在笙语眼里看来也变得无比讨厌，只是笙语渐渐发现自己没以前这般讨厌她了，连她犯下的罪行也被她美丽的笑容淡化了不少。

　　笙语突然有点明白为何大家都喜欢瑾瑜公主，美人总是有距离感的，就像宫惜攸一样，温柔随和都总是有点清冷，令人不敢接近，偏生这瑾瑜公主虽然地位极为尊贵，但总是笑脸迎人，从来不生气，所以赢得大家的喜爱。

　　瑾瑜公主，她到底是一个怎麽样的人呢？

　　笙语发现愈是跟瑾瑜公主相处得多，她愈是搞不清楚公主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瑾瑜公主时而望着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时而望着笙语，似乎若有所思。

　　很快，几碟小菜便被奉上来了。

　　瑾瑜公主却叫住了店小二，又向笙语问道：「笙语姑娘，妳喜欢茶还是酒？」

　　「呃……茶吧。」笙语想了想道，没道理在这种时候喝酒的。

　　瑾瑜公主唇边的笑意似乎略有变化，她续问道：「笙语想要什麽茶？」

　　「龙井也可以。」笙语倒是没什麽意见。

　　「来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瑾瑜公主吩咐店小二後，就很愉快地准备起筷。

　　看着瑾瑜公主吃了一大堆零吃竟然还吃得下饭，笙语心中不禁暗暗佩服瑾瑜公主的胃口，这般纤瘦的身子，这般大的胃口，不愧为一国之公主。

　　「你还不动手吃？」瑾瑜公主挑了挑眉道：「再不吃我可要把所有东西都吃完呢，到时候别给我哭！」

　　笙语不禁笑了，她夹了一块炸子鸡来吃，果然入口香脆，不愧为云来楼的第一名菜。

　　「还不错吧？」瑾瑜公主倒是吃得高兴，刚才吃了很多零食的笙语却是吃不下了。

　　「怎麽不吃了？」瑾瑜公主好奇地抬头，怎麽突然少了一双筷子呢？

　　「刚才吃太多了。」笙语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瑾瑜公主这肚量不是每个人也有的！

　　「浪费了浪费了……这炸子鸡全归我所有。」瑾瑜公主笑嘻嘻地把一大碟炸子鸡都放在自己面前，笙语不由自主道：「多吃一点蔬菜吧，要不然不健康。」

　　瑾瑜公主不禁大笑道：「你的语气倒像小时候照顾我的侍女，也是老劝我不要老吃肉，多吃蔬菜。」

　　「那你可有做到？」笙语反唇相讥道，想嘲笑她老？门也没有！

　　「人生在世，开心就好了，哪里管得着这麽多？」雨前龙井刚好到了，瑾瑜公主为笙语斟了一杯热茶，眉眼弯弯地笑道。

　　「如果人生只顾着寻开心，岂不是毫无目标？那活着还有什麽意思？」不知为何，今天笙语就是想一挫瑾瑜公主的锐气，想使她那张永远从和淡定的脸上失去笑容。

　　「如果寻开心就是人生目标呢？可好？」瑾瑜公主笑意不减，反而愈来愈浓厚。

　　笙语一扬秀眉道：「那妳找到了没有？」

　　「早就找到了。」瑾瑜公主嫣然而笑，笙语不禁想起白居易的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幸好她是公主而非妃子，否则定是祸国殃民的妖姬。

　　「那是什麽？」笙语试探地道，她本不期待瑾瑜公主会回答自己，大约也是打哈哈蒙混过去吧。

　　「妳啊。」瑾瑜公主的神色不像是在说谎，反而相当坦诚。

　　「啥？」

　　「看到妳我很开心，人生目标达到了，还求什麽？」一般人这样说起这样的话也许显得媚俗，但偏生从瑾瑜公主嘴里说出来却平白多了几分可信性，加上她的嫣然微笑，叫人不相信才怪。

　　笙语脸上不禁一红，立即垂下头来吃饭，明知道瑾瑜公主只是在调戏她，却偏偏还是会为之心跳加速。

　　瑾瑜公主见笙语害羞起来，唇角噙着的笑意愈发加深，她突地举起茶杯道：「笙语姑娘，我们能相遇可算是上天赐下来的缘份，瑾瑜在这里敬妳一杯！」

　　笙语抬起头见瑾瑜公主举起茶杯，连忙也举起自己的茶杯，跟瑾瑜公主乾杯後，一口气把杯中热茶饮尽。

　　瑾瑜公主也是爽快地把热茶喝尽。

　　秋日午後的阳光照进瑾瑜公主的眼睛里，笙语不知道是自己看错还是怎麽样，她突地发现阳光再是灿烂，也是照不进瑾瑜公主那双深紫色的眼眸里，她的眼底深处好像永远都少了几分温
　　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