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182、九十（下）

　　瑾瑜公主的思绪从往事中惊醒，却发现牧长天和笙语已经向着起龙殿外恭恭敬敬地一拜。
　　她明白，每一拜都是把自己的决定推往悬崖。
　　从此之後，妳就是我的皇嫂，我就是妳的小姨。
　　永无改变。
　　「二拜高堂！」牧长天和笙语向着牧子游拜下去，瑾瑜公主彷佛听见心碎的声音，在安静的起龙殿里回响着。
　　我多想跟妳厮守一生，我多想跟妳浪迹天涯，就这样不管世事，不管皇宫的一切，红尘中任由你我逍遥快活……
　　原来，一切都回不去了。
　　瑾瑜公主绝望地闭上眼睛，她不忍去看那夫妻交拜，无奈喜娘已经叫道：「夫妻交拜！」
　　最後，牧长天和笙语朝对方盈盈下拜。
　　由於笙语是太子妃的缘故，所以她必须在起龙殿上露面，於是牧长天便掀起笙语的的大红盖头，但见笙语红妆更添娇艳，比起平日更要美上几分。
　　笙语凝视着牧长天，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龙座旁边的瑾瑜公主。
　　对啊，眼前人就是将会伴她一生的良人。
　　为何心中却总是若有所失？
　　那是因为伴我一生不应是此人，而是那个巧笑嫣然，紫发紫瞳的绝代佳人吗？
　　为什麽到了这时候，我心里想念的还是妳？
　　就算妳把我连累至这地步，我心里真正深爱的，始终还是妳。
　　此心，从未变改。
　　此时，一阵阴风从外面吹进来，卷起的风雪使起龙殿众人一时之间也睁不开眼睛，待阴风散去，众人重新睁开眼睛之时，却看见一个黑衣少女突然出现在起龙殿中央，黑衣黑纱，神色冷峻阴森，正是洛依璃。
　　这时候正是把瑾瑜公主杀掉的最佳时机，杀掉牧子游也许不过是使牧长天这贤君继位而已，可是杀掉瑾瑜公主，不失十年燕朝必定灭亡。
　　纵使谋杀公主会使自己灰飞湮灭，永不超生，可是洛依璃心甘情愿。
　　就以我的鲜血来祭燕朝的灭亡吧！
　　洛依璃不再犹豫，一弹指便看见一把飞剑从她指缝间飞出来，发出破风之声向瑾瑜公主直飞而去。
　　她这几下子的动作极为迅速，旁边的侍卫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飞剑刺进瑾瑜公主的心脏里！
　　正在此时，一阵大红身影从地上跃起来，向龙座旁边的瑾瑜公主飞扑而去，刚好在飞剑刺到之前把瑾瑜公主抱紧。
　　「嘶」的一声，飞剑插进那倩影的後背里，剑尖从前胸里露了出来。
　　四周一片静默。
　　牧长天也给眼前血腥的画面给吓呆了，洛依璃却站在原地良久良久，她知道最佳时机已经失去，自己谋杀太子妃，太子妃乃是燕朝牧氏一员，所以自己的法力会因此流失，她现在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灵力正在迅速消逝。
　　洛依璃甚至感受到自己的身子渐渐变得轻飘飘的，她知道那杯毒酒早就把自己的□□杀死，明守雨只是靠灵力维持着自己的性命而已，此时灵力顿失，她的躯壳也会因而腐朽。
　　她闭上眼睛，只能感叹一句，天命注定如此。
　　没有想像中的深深不甘，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到了此刻洛依璃终於能够从仇恨中解脱出来，一直以来深深地痛恨着原来是这般疲累的。
　　最後得到的又是如何？
　　就算杀尽天下人，爹爹也是不会回来的。
　　对啊，时光是不会倒流的，那些年来的欢欣笑语丶万般宠爱，原来早已经化为飞灰，飘散到天下各处，只有自己依然执着，以为只要把仇人杀尽就可以回到过去。
　　洛依璃感到自己逐渐失去意识，在她的灵魂快将化为泡影之际，她突然想起当年湖畔的花灯，那时候的璎绯笑得好温柔丶好温柔……
　　她伸出手想要接过那盏花灯，却是什麽都抓不到，她甚至已经无力提起自己的手了……
　　「我叫作洛依璃，请问……你叫作什麽名字？」当日自己的声音萦回耳边。
　　冰凉的泪水滑下脸颊，璎绯的面目从未试过这般清晰地呈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当年稚气未脱的二人，就这样解下一生难解的缘份，不曾想到原来万年之前她跟她早已经爱恨交缠，难分难舍。
　　一切都太晚了，太晚了……
　　「我叫作璎绯。」
　　璎绯丶璎绯……
　　我好想念那段时光，妳知道吗？我是真的真的很想跟妳一起活到老……
　　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吗？
　　终於，洛依璃的身子渐渐消失於风中，不留半点痕迹。
　　那些未曾诉说的爱恋，那些尚未还清的恩怨，成为了永远永远的秘密。
　　瑾瑜公主看着笙语倒在自己怀中，背後鲜血淋漓地插着一把飞剑，她再一看逐渐化为飞灰的洛依璃，心中顿时什麽都懂了。
　　她扶起笙语，却发现笙语的玉容惨白，竟是已经离死不远。
　　「笙语丶笙语……」瑾瑜公主泣不成声地道，她从未想到二人最後的结局竟是以死终结。
　　我们走过了这麽多弯路，曾经互相伤害，曾经深深相爱，难道只是为了这个结局？
　　往事一幕幕泛上心头，黑夜里的初遇，宫廷里的无情利用，月明山庄地牢里她一手执着自己，一手握着武器，满身血污，只为把自己救出炼狱……
　　当日笙语浴血奋战，不过为红颜一笑。
　　我带你走！
　　也许当笙语义无反顾地地许下这承诺时，自己便已经不可遏止地爱上了眼前人。
　　不是说好要带我走吗？为什麽只留下我一人？
　　笙语妳为我做得太多了，我却从来没有为妳做什麽，对妳造成的只有无尽的伤害。
　　迷阵里笙语痛哭着，那些尘封里心扉里的泪水再度纷飞而出，她逃避现实只为跟自己长相厮守，那时候的自己抚心自问，不是已经被她打动吗？
　　如果那时候对自己坦率承认这份心意，悬崖勒马地带她离开，是不是结局就会改变？
　　是不是你我就不用在这大喜之日天人永隔？
　　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宁愿在月明山庄时就放弃遨游天下的机会，带妳隐居世外桃源；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愿意取代那个幻象，跟妳在树林里相依相伴一辈子……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定不再辜负妳的心意。
　　今时今日的残局，全是自己一手造成，如果自己愿意放弃自由，如果自己愿意放下那无谓的自尊，那笙语就不用受这麽多的苦痛……
　　笙语，我对不起妳啊！
　　只见笙语抬眸看着瑾瑜公主，泪眸涟涟，她突地掀唇轻声道：「紫宸，妳的头发跟眼睛……」
　　瑾瑜公主低头一看，只见深紫色的头发不知何时已为如墨长发。
　　额前的斜斜刘海也变成乌黑色。
　　「原来……我就是……七魄……」笙语抓着瑾瑜公主的手臂颤声道，这一刻她什麽都懂了，如若被皇帝知道自己是七魄，他必然会把自己杀死，瑾瑜公主此举是为了保护自己啊！
　　瑾瑜公主没有回答，她紧咬银牙道：「妳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紫宸丶紫宸……我已经时日无多了，难道不可以让我多呼唤妳的名字吗……」笙语落泪道：「怪不得当日奉灵在我耳边问我是否愿意为妳牺牲一切，原来那时候他已经知道假若我回来，最终都是难逃一死……」
　　这就是为什麽奉灵先要把笙语强留下来，後来又把她放走……
　　「笙语，妳会好起来的……妳会好起来的……」瑾瑜公主只懂得不断重复这样一句，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笙语的身子渐渐发冷。
　　「时候过得好快，彷佛昨天刚刚才遇见妳……」笙语抬手轻抚着瑾列公主的脸颊，手上传来的冰冷使瑾瑜公主心寒。
　　瑾瑜公主一手抓着笙语无力滑落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落泪道：「笙语……笙语……」
　　「紫宸，妳知道吗？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妳，我觉得如果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幸福很久很久的……」临死之前，笙语终於把深藏心底的话说出来，她知道自己若是不说，那就永远没有机会再说的。
　　「我们会在一起的啊……一定会的……」瑾瑜公主轻抚着笙语的秀发，柔声说道。
　　「我怕我们没时间，原来这麽快就走到尽头了，我还有好多话没有跟妳说，好多地方没有跟妳去过，我答应过带妳走的，最终，还是做不到……」
　　瑾瑜公主的泪水把妆容都弄化了，她只是哭着唤道：「笙语……笙语……」
　　「下辈子，我们再相遇吧……那时候，我们就化作天上浮云好吗？我会永远都跟着妳，不再让妳再次把我抛弃……」声音终於渐渐变得虚无，笙语绝望地闭上泪眸。
　　瑾瑜公主彷佛听到心灵坠落到谷底的声音。
　　殿外雪落无声，彷若凭吊着殿内发生的一切。

　　天命难违命该绝，
　　痴情不悔终成空。
　　身随轻风化浮云，
　　芳魂永断灵归天。

作者有话说

　　先別拍砖,还有一个尾聲......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