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175、八十七（下）

　　瑾瑜公主匆匆赶到御书房去寻找牧子游，这父皇当真是喜欢给人找麻烦！
　　雪白的窗纸透着亮光，瑾瑜公主就知道自己的父皇尚在里面工作。
　　当下摆手示意宫女太监屏退，敲门说道：「父皇，儿臣来找你了。」
　　「进来。」牧子游的语气悠闲，似乎猜到瑾瑜公主要找他。
　　瑾瑜公主一颦眉，心中突生不祥预感，为什麽父皇像是猜到自己要去找他呢？
　　整件事串连起来实在无比古怪，从牧子游愿意赐婚於牧长天和笙语起，整件事已经在出乎常理地发展……
　　别管了，现在已经站在御书房门前，连门也给敲了，总不成不进去的。
　　瑾瑜公主推门进去，却看见牧子游安坐在舒适的大椅上，只见上面铺着雪白柔软的狐毛，牧子游坐在上面实在相当安乐。
　　「儿臣参见父皇。」瑾瑜公主盈盈下拜，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平身。」
　　「谢父皇。」瑾瑜公主站起来，她在一路赶过来的时候早就把思绪整理好，当下开口道：「太子刚才向儿臣报喜了。」
　　「报喜？什麽喜？」牧子游一脸毫不知情的无害样子，瑾瑜公主看在眼里不禁暗骂这老狐狸当真是老奸巨猾，幸好自己遗传了父皇的狡猾，论假装不会比他差劣的。
　　「太子很快就要成家立室呢，他说那可是父皇你金口答应的，由不得後悔呢。」瑾瑜公主挑了挑秀眉笑道。
　　「妳是说长天和笙语姑娘一事？呵呵，朕也不应该这般客套地叫笙语了，反正都快是一家人了。」看着牧子游这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瑾瑜公主就知道这老家伙必定对自己跟笙语的事情有些了解，要不然怎会这般急着把笙语许配给牧长天？他是急着棒打鸳鸯才对！
　　「儿臣知道太子心仪於笙语，现在太子能跟自己的心仪对象在一起，儿臣自是心中替他高兴的，可是儿臣却不解父皇为何答应？毕竟笙语的身份远不如太子显赫，当上太子妃恐怕未能服众。」瑾瑜公主说得字字有力，大义凛然的模样倒像笙语配不上牧长天一样。
　　其实在瑾瑜公主心目中，牧长天才是配不上笙语的人。
　　「没想到瑾瑜这般顾全大局，要知道瑾瑜跟笙语姑娘过从甚密，朕还以为妳会对於笙语姑娘嫁进来感到高兴呢。」牧子游口中的「过从甚密」彷佛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瑾瑜公主这下子终於肯定牧子游是知道自己跟笙语的禁忌关系。
　　瑾瑜公主倒是不好奇牧子游是怎麽知道的，她虽然没有公开跟笙语的关系，但言语间的暧昧却是欺骗不了别人的，反正牧子游自有密探回报，所以知道这件事实在不足为奇，最奇的是向来严谨认真的牧子游竟然没有当场向自己发作，反而这般婉转地利用牧长天来拆散二人。
　　她甚至觉得牧子游派人暗杀笙语的可能性，比起找牧长天来拆散二人的可能性更大，毕竟笙语当上太子妃是必定不能服众也是毫不适合的，牧子游这样一意孤行只会害了牧长天和笙语，这种伤敌五百，伤己一千的做法，瑾瑜公主没想到老练的牧子游竟会采用。
　　「所以父皇见儿臣常常要溜出去跟笙语见面，替儿臣觉得麻烦，所以把笙语接入皇宫，好让儿臣能天天面对笙语，好叫她一声『太子妃』来亲上加亲，对吧？」瑾瑜公主笑眯眯地说道，心里却恨不得把父皇踹出皇宫。
　　好狠心的毒计！
　　刚才瑾瑜公主想不透牧子游为何要把笙语许配给牧长天，现在却突地想通了，他把笙语许配给牧长天自是收买太子的心，毕竟帝王本多疑，牧子游还是要提防牧长天对自己不忠的，现在自己给了牧长天这麽一个顺水人情，他自然会更敬爱自己这父皇，认为自己思想开明的，另一方面也可以拆散瑾瑜公主和笙语这段为世不容的禁忌之恋。
　　至於牧长天和笙语成亲後，牧子游自会寻个办法把笙语杀死，可以是悄悄下毒，也可以是找人暗杀，总之就做得像是笙语意外致死那就对了，牧长天性子仁厚，哪里有想过自己的父皇竟会狠下心肠杀媳妇的，到时候笙语死了，牧长天的心也得到了，实在是一石二鸟的连环毒计。
　　「瑾瑜了解朕的苦心就好了。」牧子游也是笑得慈祥，二人眼神交投处尽是火花迸裂，旁人怎麽想到这对父女如斯多恩怨，瑾瑜公主一直怨恨牧子游逼使自己成为公主，牧子游也是对於瑾瑜公主随意妄为不满已久，现在她竟敢跟女人搭上关系，以前看着她跟其他女人风流快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现在她竟敢跟一个侍女建立正式的情人关系，这实在触及牧子游的逆鳞。
　　瑾瑜公主在风月场中浪荡已久，但牧子游觉得那是年少轻狂，他可以劝使自己勉强接受，可是他无法接受瑾瑜公主当真是喜欢上一个女人，想跟她天长地久。
　　「只是儿臣觉得父皇无谓棒打鸳鸯，这会折寿的。」瑾瑜公主笑得淡定，她决定不再跟牧子游绕圈。
　　「棒打鸳鸯？朕可是成全一对璧人呢。」牧子游就是料准瑾瑜公主绝不敢把自己跟笙语的事情抖出来。
　　「牺牲儿臣跟笙语的幸福，成全父皇的用心和太子的痴恋，这似乎对儿臣和笙语不太公平。」瑾瑜公主知道今天是一定要讨出个结果，要不然她绝不罢休。
　　牧子游知道对着这女儿是不能以势相逼的，他也知道瑾瑜公主为人极为功利，假若向她痛陈利害，她极有可能会让路的。
　　毕竟牧子游是知道瑾瑜公主有多薄情的，他宁愿相信瑾瑜公主此时只是一时新鲜爱玩，待看透利害就会离开笙语，毕竟这才是瑾瑜公主的行事作风－－感情淡薄，机关算尽。
　　「女人跟女人是不会有幸福的，瑾瑜，妳现在可能觉得很好玩，但妳想想随之而来的会是多少麻烦，妳本人是公主也就作罢，但假若让别人知道妳跟笙语的关系，笙语将会蒙受多少人的白眼鄙视妳可知道？笙语的身份本非高贵，若是再看给人看低，你要她怎麽办？世上没一个缺了另一人就活不下去，妳们现在分开也许会伤心一段时间，可是时间会把所有伤口愈合，待妳更年长的时候，妳会感谢朕今天分开妳们的。」牧子游苦口婆心地说道，他知道瑾瑜公主不爱听说教，但有些话就是必定要说的。
　　瑾瑜公主沉默下来，却不是因为牧子游的一席话，她只是想起自己是不会跟笙语有将来的，这事实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但让笙语嫁给牧长天就等於任由她让牧子游杀死，这不是更不仁不义吗？
　　「父皇，笙语不论怎样都会死的，对吧？」瑾瑜公主没有解释什麽，她知道牧子游明白她的意思。
　　「生死皆是天命，每个人都会死的，包括朕和妳。」牧子游淡淡地道，没有给瑾瑜公主实质的答案。
　　牧子游顿了顿，道：「瑾瑜妳当真是认为朕会这般心狠手辣？也许朕的确有这样的心思，可是这也是看笙语姑娘的性格，假若她配不上当太子妃，那自然死有馀辜，但假若她把太子妃这职位做得称职，朕是没理由对她不利的，毕竟朕看的不是笙语姑娘本人而是她能做的事情，长天既然这般锺悄於笙语姑娘，她必有其过人之处，否则长天不会向她提亲的，他必然是觉得笙语能胜任太子妃一职，朕要看的是这太子妃能不能为燕朝带来利益，所以朕不止是看金钱权势，更多的是看这姑娘的个人修养，要知道太子妃未来可是要统治六宫的，少些心力是不行的。」
　　瑾瑜公主一言不发。
　　「朕要说的是，笙语姑娘倘若能把太子妃这一职做得好好的，她就会一辈子地幸福下去，瑾瑜妳理应知道长天是真心喜欢她的，加上他为人专一认真，必定会对笙语姑娘很好的，妳跟笙语要是在一起，受苦的终竟是她。」牧子游续道：「瑾瑜妳这般了解朕的心意，理应知道朕用人唯才，只要笙语是有能力当上太子妃的，朕没理由换人的。」
　　牧子游说的是实话，瑾瑜公主自是懂得的，用人唯才是成王的成功条件，而牧子游正是当中的佼佼者，他思想的陈腐只是体现在不能接受这段禁忌之恋而已，但她没想到牧子游竟然能忍受笙语成为太子妃，瑾瑜公主突地发现牧子游比想像中更是能忍。
　　「倘若朕对笙语姑娘不利，给长天知道了也是不好。」牧子游又说道，他知道瑾瑜公主猜到自己的用心，所以特地加了这样一句，如果说让牧长天娶笙语是收买牧长天的心，假若让牧长天知道自己暗杀笙语，恐怕父子之情难再续，如非必要，牧子游不应冒着这风险暗杀笙语。
　　瑾瑜公主认真地思考，自己跟笙语的日子始终不能长久，假若让她嫁给牧长天，至少自己能在皇宫里照应着她，可是若任由她在外面，恐怕有心之人会利用她的七魄身份来威胁皇室，更别说那怜歌心怀鬼胎，放笙语独自一人只会便宜了那妖女，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比较安全。
　　而让笙语长久安定地留在自己身边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她嫁给牧长天。
　　瑾瑜公主也明白假若把笙语的性命留下来，自己是一辈子都休想得到自由。
　　罢了罢了，就当作是自己上辈子欠下笙语的。
　　而且相比起其他男人，瑾瑜公主觉得牧长天算是比较可靠，把笙语交给他总算没有辱没笙语，别的男人她还信不过会善待笙语，但对於牧长天她始终有点信心的，加上假若牧长天对笙语不佳，自己身在皇宫里也必定会得悉的。
　　虽然牧子游觉得自己的理由合情合理，但这瑾瑜公主素来是什麽都不卖账，做事但求随心，所以他还是不太肯定瑾瑜公主会反叛地坚持跟笙语在一起，还是屈服於现实当中。
　　「父皇言之有理。」瑾瑜公主淡淡地笑道，这的确不符合她的行事作风，但她明白现在自己所作的决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
　　对待自己，瑾瑜公主可以狂妄任性，但她不敢拿笙语的幸福作为赌注。
　　喜欢一个人是要让她幸福的，瑾瑜公主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想跟笙语相守，连累笙语沦落得悲惨的结局。
　　为了笙语，瑾瑜公主放下自己的尊严跟牧子游妥协。
　　牧子游皱眉，瑾瑜公主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她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似乎看透了牧子游的疑问，瑾瑜公主续道：「祝愿太子求亲成功。」
　　语气轻淡，瑾瑜公主最终还是低下头来，屈服於命运。
　　天知道瑾瑜公主说出这句认输似的话时心中有多痛。
　　瑾瑜公主明白这决定背後的意思是放弃了十多年来的梦想和苦心孤诣，可是事已至此，她能不妥协吗？
　　她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笙语，那就大方地把笙语杀死然後离开。
　　可是自己能做得到吗？
　　实在做不到。
　　瑾瑜公主以前会嘲笑别人把感情看得太重要，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可以为爱情牺牲一切的人。
　　她不觉得自己伟大，她只是觉得甘之如饴。
　　原来为自己喜欢的人牺牲，那种感觉这般美好，瑾瑜公主甚至不觉得自己在牺牲，牺牲这二字过於负面，有点被逼的意味。
　　瑾瑜公主是真心愿意的。
　　天命，始终难违。
　　自己注定要在这皇宫里一辈子，那就任它去吧。
　　瑾瑜公主也是知道自己再度欠了笙语，这次是她一辈子都偿还不了，因为她把笙语一辈子的幸福都送出去了。
　　她不打算当中原由告诉笙语，她宁愿笙语恨她一辈子。
　　这决定背後有多少隐情，瑾瑜公主不欲告诉任何人，但她知道现在的处境对笙语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有牧长天保护，笙语保证不会受到任何风吹雨打，不管是禁忌之恋带来的恶果，还是身为七魄寄存的躯壳会遭遇到的杀机。
　　其他地方，瑾瑜公主实在不放心。
　　只有把妳放在我的身边，我才放心。
　　尽管妳最後并不属於我，可是只要为了妳的幸福，就算要蒙受妳的怨恨，就算要我牺牲自由，就算要我放弃十多年的苦心经营，我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