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13、六（下）

　　话虽如此，可是延陵蔽月依然对宫惜攸万般叮嘱，彷佛只要她受一点伤，师父回来就会把自己打得半死。

　　这个也是事实，毕竟雾常山人是很喜欢宫惜攸，安静大方，高贵而有教养，是完美的大家闰秀。

　　「记住了没有？」背上药篓，头戴草帽，大大草帽在延陵蔽月的小脸上投下重重阴影，可是依然掩饰不了她难得认真的神情。

　　「如果迷路了，只要把这个铃铛摇起来，妳的铃铛受到感应也会摇起来，然後妳就能顺着方向找到我。」宫惜攸也戴上了草帽，一身白衣更是显得她出尘脱俗，气质清雅，她手执一个银铃，正好跟宫惜攸手里的金铃成一对。

　　宫惜攸的话，延陵蔽月刚才已经重复了不下十遍，她好不容易才从衣柜的底层找到这对铃铛，犹记得自己年幼时跟师父外出，师父就会把其中一个交给自己，以备不时之需，现在自己也把其中一个铃铛交给宫惜攸，让她迷路时能以铃声作为指引，让自己找到她。

　　一切都准备好後，二人就展开了这段共同的旅程。

　　这是自来到雾常山人寻医後首次离开竹屋，宫惜攸心中的雀跃之情自不需再说，她平日看起来虽然温柔清冷，总给人看起来柔顺但却漠然的感觉，可这都因为她自幼备受宠爱，心里却颇

　　为高傲，所以极为不喜欢别人把她当作不懂事娃娃般哄骗，因此才会养成对身边所有人都柔和中带距离感，可是延陵蔽月天真无邪，纯粹把她当作朋友看待，没有把她看作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所以她心里对这丫头倒是挺有好感。

　　「这是何首乌，这是独活……」延陵蔽月再度如入无人之境地介绍着四周草药，宫惜攸则跟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毕竟她家里虽有药库，但却从未亲身到过郊外，此时看见这些平日只在药库中得见的草药在山上自然生长，心中不禁暗加留意。

　　一路走来，延陵蔽月的药篓中早已经放满草药，她知道自己一定会采摘很多草药，所以特地要宫惜攸也背一个药篓，好让自己能把更多药草放进去。

　　二人信步走着，虽然没有聊什麽特别的事情，但宫惜攸听着延陵蔽月介绍雾常山的地形和草药的生长，也是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有问题发问，延陵蔽月也一一仔细回答。

　　延陵蔽月顺度也有解释宫惜攸的病情和用药，她多日研究宫惜攸的病情，对於此事已经颇有心得，解决了宫惜攸心中的不少疑难。

　　「这就是为什麽有些药是极难求到的。」延陵蔽月叹了口气道，她刚解释了为什麽某些药在这病中是必须用的。

　　「例如什麽药？」宫惜攸问道，这山里跟一个药库无异，各种草药应有尽有，就算没有，相信以雾常山人多年的行医经验也轻易能从各地寻回，难道这世上还有她们两师徒找不到的？莫非是大罗仙丹，或是在仙境生长的仙芝兰草？

　　「呵呵，我现在还在研究到底有没有其他草药可以代替那味药，我想天下草药本有相通之处，要找到也想必不是难事。」延陵蔽月本就不擅长说谎，不过宫惜攸也无意揭穿。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延陵蔽月不知道在想什麽，一直看着前方发呆，宫惜攸本想提醒天色已晚，她们也该回去了，但见延陵蔽月一副不欲别人打扰的模样，当下唯有默然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延陵蔽月才如梦初醒地抬头望向天空，看见天边一轮明月，她呆了半晌才突地跳起来道：「这丶这……怎麽了！」

　　宫惜攸顺着延陵蔽月的目光望向明月，她实在看不出这明月有什麽特别之处，当下开口道：「延陵姑娘妳还好吗？」

　　「宫小姐妳怎麽不提醒我？原来已经夜深了！」延陵蔽月气得直跺脚，刚才她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医治宫惜攸，她本就醉心医术，这一想倒是想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连夜幕悄悄降临竟也不知道。

　　宫惜攸跟着延陵蔽月停下脚步，二人对视半晌，目光对上宫惜攸朦胧得如雾如画的如水美眸，延陵蔽月最终还是认命似地道：「都是我的错，不该想东西想得这般入神。」

　　「那现在该怎麽办？」宫惜攸轻轻地道，语气中没有任何责备，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对不起，是我连累妳了。」延陵蔽月想拉拉宫惜攸的衣袖，但却不太敢主动去做，当下唯有抱头坐在一旁。

　　宫惜攸跟着站在延陵蔽月身边，月光下更显得她白衣皎洁若银雪，面色却带点病态的苍白，延陵蔽月抬头看着她，问道：「妳觉得冷吗？」

　　「还好。」夏日夜里，晚风中带着草叶的香气沁入心肺，宫惜攸倒是觉得此时此刻颇有诗情画意。

　　延陵蔽月又後悔又着急，自己一人落在野外倒是没所谓，连累这娇弱人儿陪着自己受苦倒是过意不去。

　　宫惜攸一看延陵蔽月苦瓜乾似的表情也知道她在想什麽，当下抿唇一笑，蹲在延陵蔽月身边道：「我也好久没有试过外出散心了，现在正是大好机会，我此刻心情还不错呢。」

　　延陵蔽月知道宫惜攸在安慰自己，但说到「散心」两字，她心里却突然有一个主意。

　　「宫小姐，现在夜已深，走过去恐怕会遇到什麽猛虎野兽，到时候就大大不妙了，不过我在这里附近倒有一个居所，也许可以进去住一夜，妳说好吗？还是妳想回去？」延陵蔽月连珠炮似地问道。

　　宫惜攸似乎要消化一下延陵蔽月的话，毕竟她习惯生活在悠闲的环境里，对於延陵蔽月的话本就有点难以招架，此时思考半刻方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然後道：「延陵姑娘决定吧，毕竟

　　延陵姑娘最熟悉这里的一切。」

　　延陵蔽月的眼珠一转，道：「那就去附近的『居所』看看吧。」

　　宫惜攸看着延陵蔽月在前面带路，心里虽然有点怀疑，但还是跟了上去，毕竟此时她已别无选择。

　　绕过几个弯，宫惜攸随着延陵蔽月飞快的步伐，她的身子本就虚弱，之前延陵蔽月迁就她的身子才会走得格外缓慢，现在急步走起来却是健步如飞，宫惜攸唯有咬紧牙关快步追上去。

　　终於延陵蔽月来到其中一棵大树跳下来，宫惜攸扶着另一棵树的树干站着，抬头看着延陵蔽月面前的大树－－很普通的大树，没有什麽特别，莫非延陵蔽月会什麽妖法，能从这大树里变出什麽东西？

　　延陵蔽月回过头来，看见宫惜攸靠着树干，连忙走上前道：「对不起，刚才走太快了……」

　　「没事，我没这麽虚弱。」宫惜攸松开手站起来，那身子是嬴弱得叫人心疼。

　　延陵蔽月转身指着那棵大树道：「我说的『居所』就在上面。」

　　「树屋？」这两字对宫惜攸而言陌生至极，也许曾经听过，但她认为这不过是小说戏文之中的东西而已，从未在现实中见过。

　　延陵蔽月点点头，小步跑到那棵大树前，双手抱着树干就这样爬上大树，没想到她虽然身材娇小，身手倒是挺敏捷，两下子就爬到不知何处去，宫惜攸走到树下抬头眯起眼睛去看，却已经不见延陵蔽月的踪影。

　　宫惜攸再是冷静，此时心里不禁有点慌张，毕竟自己完全不熟悉这地方，延陵蔽月此刻却消失无踪……

　　「宫小姐！」

　　树上传来延陵蔽月的声音，划破了黑夜的寂静，宫惜攸试探似地道：「延陵姑娘？」

　　「妳可以爬上来吗？」延陵蔽月的声音彷佛从远方传来，宫惜攸下意识地想点头，却发现延陵蔽月不可能看见自己的样子，所以扬声道：「可以！」

　　这自幼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就这样摺起衣袖，双手按在树干上，穿着精工绣花鞋的双脚企图攀在树上，却立即发觉事情比想像中困难得多。

　　平日家里每逢过节都要聘请戏班过府表演，那些演员身手矫健，连打数十个筋斗也没问题，更别说攀爬柱子这些技活，当时自己认为这等技艺不值一提，但此刻方才知道这些技能在某些时候的确能派上用场。

　　宫惜攸咬紧银牙，她看起来像琉璃娃娃般晶莹易碎，但心里却比谁都要倔强，所以在这等情况下竟也不出口要求延陵蔽月帮忙，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试着附在树上。

　　终於爬上去了！宫惜攸此刻双手双脚抱着树干，顾不得小姐礼仪，更顾不得把散落的刘海理好，恐怕手一移开就会整个人跌下来。

　　树皮跟宫惜攸身上华美的丝绸锦衣比起来显得极为粗糙，更别说那些粗生粗养的树皮跟这小姐吹弹得破的娇嫩肌肤磨擦起来，肌肤的表面立即划出一道道浅浅的伤痕，虽然不深但却带着隐痛，而且每道伤痕发痒。

　　宫惜攸紧咬下唇，一下下往树上爬去，此刻的她无暇理会周遭黑暗的环境，更没有理会正在树屋上等候的延陵蔽月。

　　「宫小姐！」正当宫惜攸努力攀爬之际，冷不防延陵蔽月突然在上面叫道，她的嗓门本就不小，此时在这幽静黑夜里更使她的声音如震天雷般使天地为之颤动。

　　宫惜攸被延陵蔽月这样无心一吓，几乎就垂直跌下去，幸好她的双手双脚紧紧地抱着树干，方才没有跌下去。

　　「我……正在爬上去。」宫惜攸好不容易才从牙关迸出这样一句，那颤抖细微的声音连她本人听了也吓了一跳。

　　宫惜攸感到整棵树突然一震，她想大约是延陵蔽月被她虚弱的声音吓得跳起来吧。

　　果然，延陵蔽月立时道：「宫小姐妳等一下，我丶我去找条绳子过来！」

　　宫惜攸听到延陵蔽月的声音比起之前清晰不少，应该是因为她把头探出树屋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