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桂珑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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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街道两侧的灯光已经点亮，照得整条街道一片晕黄薄光。
街道的尽头，是一条慢慢向上的长坡。
此时，若是有人注意的话，就会看到，在坡度的半中央，有一辆小巧的女式自行车，正吃力而缓慢的往上爬行。
骑车的少女年纪不大，还穿着棠鸣初中的校服，只是此时去看，本来洁净的白色上衣上有灰土的痕迹。她吃力的踩着车，满头是汗，可是自行车像是被固定在这里一般，纹丝不动。
她的身后座椅上，有个年轻男子坐在后面，穿着一件奇怪的袍子，双手抓着座椅，正安然坐在后面。
因为车子较矮，年轻男子身高腿长，坐着的时候脚基本是垂在地上的，为了不让双脚拖在地上，于是轻轻的将跷了起来——说实话，这样充满生活气息到有些搞笑的一个动作，已然将他充满神秘感的俊美形象破坏得一干二净。
“……我说……”姚光捏紧车闸，双脚之地，才让车子没有顺着坡度滑下去：“……你能下来自己走吗？”
这绝对是虐待童工！绝对的！
不是说让她协助出来找那个什么月桂树的花灵么？为什么出来之后，他说他不想走，天枢提议她用自行车带他，她就一定要照做啊？你妹的，她腿上还受了伤，现在伤口一定全裂开了好不好？
想起离开之前，素问将剩下的创可贴尽数装在她的口袋里，她总算是知道什么原因了！
河图转了目光，望向百米距离外，还站在花房门口的素问天枢二人，道：“我不晓得，原来你不能驱动你的神兽的。”
“……这个叫自行车……”她泪目，神仙都这样不靠谱么？再说了，他们正常人，哪里会有神兽这种东西啊：“你就不能自己飞过去么？”
“不能。”
“……”她咬牙切齿，“那，你能先下来，等这个坡度完了再上来行么？”
他还算有良心，脚着地，就像从矮凳上起身一般站起身来。
姚光喘着粗气，从自行车上爬下来，推着车上坡。说实话，她以前总能看见些不好的东西，小时候不懂，有好几次她同那些东西玩耍，爸爸或者是其他人都看不见，总是因为这个骂她。时间久了，她也晓得这是些不好东西，加上被吓到过几次，幼时的兴趣已渐渐变成了恐惧。
秉着河水不犯井水的想法，她近些年来对这些东西大抵是选择视而不见的，可今天因为桂花树的缘故，莫名其妙被卷了进来，她一时间反倒忘记害怕了。
后来进了花店，遇到河图，这个好看得紧却也怪异得很的男人，将她的恐惧又勾了起来，总觉得自己是进了贼窝了。她鼓起勇气与他们周旋，现下又跟着他出来找什么花灵，私心里还是恐惧多些的——可是，她自己也许都没有发现，她原先的害怕与防备已经愈发薄弱了。
*
天色已晚，两边的路灯一盏一盏，次第向路的尽头延伸而去，照得马路一圈一圈的光影。
等上了坡，河图不等她说话，自己已经在后座上坐下了。
姚光裂开嘴，右脚支地，问道：“我们往哪个方向去？”
身后的人回答：“向前。”
“……哦。”她答应，微微捏了闸，车子笔直的向前滑行而去。夏夜晚风清凉，吹得她的额发向上扬起。
“左转。”
“左转”
……
大概过看二十分钟，河图忽然说道：“就是这里了。”
她捏紧车闸，乘着路灯往前看了一样，眼睛差些掉出来：“怎么会是这里？”
这不是奶奶家么，那什么花灵难不成回来了？
口胡，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河图不说话，只站直身子，昂着头望着半空中。从姚光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他的侧面剪影，没有戴眼罩的那半边弧线，美好得让人惊叹。他眼角上挑眼睫修长，往下鼻梁高挺，下颌尖尖……饶是姚光这样半大的女孩子，看着她的侧脸，也不自觉陷入了迷怔之中。
只见河图右手从袍子里探出，手指修长洁白，在月光下好似泛着玉质的光华。他手腕虚抬，食指中指合并在空气中滑动几下，隐约是画出了个什么图形，接着右手往前一推，光影一闪，有什么东西朝着房子飞去整个笼罩下来。
“行了，他跑不掉了。”河图的手收回，重新摆回先前双手拢在袖子中的造型：“走吧。”
姚光看得莫名其妙，完全不晓得他刚才做了什么，只傻愣愣的抬头望上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屋顶上方似乎笼罩了一层透明的光罩，有什么东西正在自下向上的撞击着。
河图走了两步，见她没有跟着，停了下来：“过来，拽着我的袖子。”
她正看得迷糊，听得他说话，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已经上前来抓住了他的袖子。
河图抬步往屋里走，她也只好跟着一起进去，在进门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脸上像碰到了一点冰凉，尔后是极其细微的‘澎’的一声轻响。虽然看不见，但就好像整个人走进了一个冰凉的泡泡之中一样。
*
院子里的景象和自己离开的时候一样，奶奶安静的睡在藤椅上，她担心她着凉盖上的毛毯还搭在她的胸口处。她的脚下，小狗也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有自己原来躺着的椅子，上面却是空荡荡的。
可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桂念，出来吧！”河图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遥远，他明明就站在她的身侧，声音却像是从苍穹之中泻下来的一样。
她正怀疑他是在和谁说话，就见院子上方有什么东西俯冲下来。
河图右手抬起，在半空中画了个竖一的动作，拂面而来的大团桂花被一分为二向两边散去，接着就听得一声闷哼，有东西重重跌在地上。
院子中心的空地上，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来，起初只是薄薄的一层幻影，随着桂花花瓣聚集过去，秀美的少年慢慢显现了出来，正是先前院子里将姚光固定住的少年。
此时他伏在地上动弹不得一般，十分狼狈。
河图迈步过去，绕着他走了一圈，然后走到桂树那边，伸手摸了摸树干，道：“既知是错，何必明知故犯？”
地上的人影动了一动，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河图跟前。他面色苍白，眼神仍旧是空洞洞的，不知定定的看向何方：“错……什么是错，什么又是对？”
“你在人世间盘桓数百年，有找到要找的人吗？”
他猛然一怔，喃喃道：“找不到，我找了这么久，什么都找不到……”
姚光听得云里雾里，就觉得这两个人是打哑谜一般。她估计，地上这个，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河图和天枢口中的花灵了，她之前昏睡里，好像听他们叫他做桂念。
只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桂念忽然将脸埋在地上，朝着河图磕了一个头：“桂念求求帝君，让桂念再见他一面，若是还能再见他一面，以后生生世世被拘被囚，就算是魂飞魄散，桂念也绝无怨言！”
姚光猜测，这桂念大概是有个心上人，只是不知为何两人离散了，于是寻寻觅觅找了数百年，都没有结果。这期间，他大概为寻人犯了什么错，这才被河图揪住了小辫子。
这样一想，她不禁有些同情起他来。
毕竟，她虽然恨他之前将自己固定住动弹不得，可现下听得他说话，和任何女孩子都一样，不自觉的有些感动——这样痴心这样深情，听起来就觉得好浪漫啊！
河图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情之一字，不过是虚幻梦影，何必执着？你为此犯下许多错事，难道还不知悔改么？”
桂念不说话，只仍旧保持那个姿势，虔诚的祈求着。
“那个……”某个被感动的人，惴惴的出声：“你要是能帮忙的话，就帮他一下呗——就当是，让他死心好了！”
明明河图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不带任何感情，可她还是觉得河图好像是瞪了她似的，有些心虚的鼓起嘴当是被封口了。
“也罢，便当是让你死心好了。”
他说完这句话，桂念大喜，抬起眼来满脸期待的看着他。他容貌秀美，原本空洞的眼神因为期待骤然明亮起来，只看得人心头一跳，只叹好一个清雅至极的少年郎。
河图退了两步，伸手朝着天空划了一下，整个天空的云层都好像被拨动了一般，有些薄雾的天际被一线划开，渐渐显露出湛蓝的天空以及璀璨的星辰来。
姚光张大了眼，看得傻了眼——这个戴眼罩的怪异男人，莫不是真的神仙？？
河图双手齐动，不知道从哪里卷起了风，将桂花树吹得颤颤巍巍簌簌作响，也将河图的艳丽的袍子吹得摇摇晃晃。
姚光觉得有些冷，环抱了手抱紧自己，有些担心的望了一眼奶奶，却发现她所在的那一块地方，好像被隔绝了一般，整个都是固定不动的，连发丝都没有被拂动。她起初以为是河图细心的看顾到了，可总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正奇怪着，就看见桂念一脸期待的看着半空中，右手却是结了印将奶奶罩住了。
她心下感激，顿时对桂念大为改观。
风渐渐停止了下来，云层雾霭重新遮住了星空。
“帝君，如何？”
“原来如此，”河图双手重新塞回袖中，黑发下的一只眼暗色沉沉，看不出丝毫情绪：“他已魂散去多年，只有一线微弱气息尚在人间徘徊，你可还要见他？”
“魂散？”桂念一怔，膝盖一软，已经跌坐在地上：“果真是，不在了么？”
姚光挠头：“不是还有一线气息在么？”虽然她完全想不通，一线气息还有什么作用，可看着桂念毫无生气的样子，终究有些不忍。
他好似被惊醒了：“帝君，我想见一见他——也许他留下的这线气息，就是为了与我相见呢？”
“既然如此选择，那便见一面吧！”河图高高在上俯视着跪在身前的少年，独眼里流露出一点怜悯之光：“他就在此处，你自己叫他吧！”
“就在这里？”桂念茫然四顾，忽然眼神直直的落在姚光身上，嘴角勾出一点笑意来，看着却有些可怜：“我找了你这么久，原来你在此处。”
“？”他的眼神看得她心里发慌，她第一反应，自己该不是桂念那念念不忘的爱人吧？
——
她看着桂念朝着她走来，然后，越过她，走到她身后的桂树那里去。
他伸手触摸着桂树的枝干，就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那样温柔，那样缱绻：“原来你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
随着他的话语，一点茫然雾气从桂树里慢慢钻出来，然后浮现在桂念的身前。这点雾气慢慢勾勒出一个隐约的身影，因为只是气息的缘故，轮廓又浅又薄，好像风一吹，下一秒就会消散一般。
“这……这不是个男人么？”姚光只觉得头顶好像劈了一道闪电下来了。虽然她不知道月桂分不分男女，可浮现的这个影子，明明是个男人啊！
看这影子，是个二十五六的男子，和桂念生得有些像，只是轮廓看上去更为成熟些，气质不比桂念的清雅，显得更为俊朗些。
“是啊，阿犀是男子，可这又怎么样呢？”明明面对的只是一团雾气，桂念却像是情人就站在面前一样，伸手抚摸着他的轮廓：“不管阿犀变成什么样子，他在我心里总还是最初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月桂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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