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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回来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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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童话毕竟是童话。艾小艾与宝贝儿不同,她是个太理性的人,深爱相许有一定的度,困难险阻也有一定的度,有些障碍靠相爱的心可以轻易过去,有些却不能。不是爱不够,也不是难太难,而是,不能。
吃饭结束,又是逛街又是唱歌,最后在P大校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聊着天,说着当年的糗事、趣事。明知道该离别的,却总是舍不得,直到最后非走不可时,才泱泱地垂泪作别,其实,垂泪又怎样呢?转身回头,各自还是过着各自的幸福生活。
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凉风刺骨,艾小艾没有回宾馆,反而又折回了校园,沿着当初熟悉的路径,慢慢慢慢地,沿着她当初离开校园时的路径,再一步一步地走回去,停留的第一站,就是当初毕业舞会的活动室门口。
她就是从这里离开的呀。最后,她吧文杰一个人丢在这里了,然后,走了。
伸手轻轻摸着那冰凉的铁门,原本刺骨的寒,在她早已冰凉的手指下已经没了反应。凑近门缝,将嘴轻轻靠近,慢之又慢、轻之又轻地说一句:“嗨,我回来了,等很久了吧?”
等待她的,只有铁门的冰寒,几乎将她的嘴唇都要冻住。死寂,死寂,死一般的寂。
这一生,我们会遇到很多人,我们会有很多次约会,很多次等待,很多的误会与冲突便来自于这等待。我在等你,而你不知道,当你知道时,我已经离开。这世上这些遗憾多的去了。因为等的时间太长,往往不经意间就走远了。能在原地等你的,这辈子,这种人,若能遇到一个,那么,亲爱的朋友,千万要好好珍惜,不要让他等太久。
“不久,七年,六个月,十三天,而已。”身后突然响起温润低沉的声音,不似当初的清澈轻柔,却足以让她呼吸停滞。
艾小艾慢慢转过身来,远处的路灯依稀照着眼前人的轮廓,一如当年的清瘦挺拔。
“回来就好。”文杰轻轻说着,慢慢走近她。
仿佛没有这七年的间隔,仿佛没有彼此的仇恨,仿佛都还是当年幸福的模样。一起走过那些曾经一起走过的地方,一起回味那些一起经历的事情,想当年那个嚣张任性的她,想当年那个内向羞涩的他。如今,她不再嚣张任性,他也不再内向羞涩,所以,谁也不愿意再说话。周围一片寂静,只偶尔风声啸过。
可是,艾小艾的心里却没有片刻安静的时候。
“文杰,你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白!给我难堪啊?”
“没有,我想……你会喜欢……”
“文杰,明天情人节了,我要望君山的玫瑰,偷来的!”
“小艾……送给你,情人节快乐!”
“文杰,看,那边有个女生在看你耶。哇,你看她是不是很漂亮?”
“没有啦,我们走吧。”
“可是也有个帅哥在看我耶,我要去跟他打个招呼!”
“……”
周围似乎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到处都是他们的声音。那些年,文杰就是这么陪在她身边,任她嚣张任性,任她随心所欲,他却始终以最包容的心将她宠得更加无法无天,或许,他是真的将她所说的“想要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过这四年”记在心里了吧。施亦霞那句话,真说对了,“你们的爱情,就像喝酒一样,他干杯,你随意。”
她相信了,她真的相信了,文杰一直都喜欢着她,一直都等着她回来。当她回不来了时,他把她找回来了。
躺在那块曾经躺过的草地,吹着那首曾经吹奏的曲子,为那年,那个因为期望与责任的差距而离去的女孩。
艾小艾躺在草地上,如今草地已没有草,如今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再也不需要他脱下衬衣帮她垫着扎人的草尖了。文杰取下围巾让她枕在脑后,然后继续吹着两片叶笛。
直到叶子吹破,文杰才停止吹奏,坐着旁边一言不发。
“文杰,再唱首歌吧。”
文杰在她身边躺下来,望着那没有星星的夜空,唱的歌,仍旧是《眼睛》。
“在夜里,听风铃的喘息,好象你走之前留给我的怜惜,等你相信吗,今后的边缘走的我和你,我不愿分开,也不能靠近。
当初的你我毫不犹豫,只拼命拉近幸福的距离,而现在的夜,不该只剩我自己。
只想看你的眼睛,猜测我拳拳的心,就算艰苦我不断努力,想要保护你。不愿看你的眼睛,有着躁动的神情,还来不及为你写首歌,你已飞离。
你曾经在我怀中呼吸,而我坚信可以从此,我也不知道摒弃什么让我们在一起,摸不着头绪,抓不住分裂的痕迹。
还记得你和我最爱听的那首歌,也约定用一生写完这一只歌,可现在我为你唱这一首歌,你却离开我,离开我。只想看你的眼睛,猜测我拳拳的心,就算坚苦我不断努力,抱着你闻着你的呼吸。
不愿看你的眼睛,不愿看你有那躁动的神情,只想看你的眼睛,猜测我拳拳的心。抓不住你的心,就算坚苦我不断努力,抱着你闻着你的呼吸,别有着躁动的神情。”
这首歌曲调颇有些难度,文杰唱得很认真。艾小艾跟在伤感的曲调和他处理的略带沙哑的声音中,安下的心,睡意渐渐袭来。
等她醒来,天已微亮,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薄薄的一层雪。她躺在文杰怀里,身上盖着他的大衣。
抬眸对上他的眼睛,眼里深情不变,却已无话可说。她说不出暧昧的调戏话,说不出掩饰的借口话,他也不需要她来调戏,不需要她来掩饰。视线胶住,他的唇缓缓印上她的,没有避开,只是缓缓地闭上双眼。
他接吻的技巧真是一如既往地……烂。但或许是变好了,因为他一下也没将她咬伤。
好一番亲吻结束,文杰抵着她的额头,对着她鼻尖,直直地看向她眼睛里去。“小艾,你一定要走吗?”
艾小艾没有说话,文杰继续吻着她,又一番的唇舌缠绵,等到两人都已气喘吁吁。文杰仍是抵着她的额头。“小艾,不走好吗?”
艾小艾仍是不说话。
“小艾,我说的恨你,都是骗你,我是听到你要和别人结婚,所以恨我自己。”
艾小艾睁开眼睛,看着他眼里晶晶亮。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你那么讨人喜欢,我怕你再不回来,就会把我忘了。”
若是真能忘记,那该多好!
“我之前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后来看到报纸上艾氏集团的继承人Alice时,我明白了。但我知道你绝不是势利的人,一定是你父母逼你,所以你才会走。”
天真的文杰呀,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他们哪里需要逼我,我们之间的界限,我比他们更清楚。
“报纸上常常报道你和单林泉的合作,我不否认当时我真的很生气。当年他就喜欢你,你对他也不一般。”
傻傻的文杰啊,你竟然还有敏感的时候,你不是一直都很大方地任由我和他单独见面的么?
“我知道我是在嫉妒,可我有什么资格嫉妒?”
笨笨的文杰啊,不是没有资格,是根本没必要啊,你哪里需要嫉妒别人?
“那时,我真的是绝望了,可又不甘心,我真的想让你回来,真的好想好想见你。可我没办法,我处心积虑对付艾氏,不择手段地给你们制造麻烦,设下陷阱,才终于让你注意到我了。”
果然是这样,但……只是因为想见我吗?不是……恨我,报复我吗?
“可是,我已经没脸再见你了。偶然的机会,我发现Susan竟然认识你。正好她……对我也有意思,所以我向她求婚,提醒她叫你来参加婚礼,就是希望可以在婚礼上再见你最后一面。我以为,我只想再见你一面,只一面,见过就好了。”
就好了吗?是啊,就好了呢,文杰,我也好了,有这一面,已经够了。
“可当我真的见到你了,我才发现我根本做不到。看你对我冷淡疏离,真的好难过。我说恨你,不是真的恨你,我只是恨你不懂我的心,我哪里需要你拿什么来补偿我,哪里舍得让你难过,我只希望你还喜欢我。小艾,不要走好不好?”
生气,不是恨我,是因为……我对你冷淡?因为我是Alice,而你是Jevons?
“艾氏交给天翔的,我又原封不动地拿回来了,现在全在我的公司名下,连亦霞都不知道。如果你想拿回去,我马上就可以还给你。你们家的房子虽然在我名下,但我写的是你的名字,那房子仍然是你的……”
好一个Jevons!这边给艾氏挖了陷阱,那边又设计了天翔,原来你才是那个大赢家!当初谁说你只适合在学校做学术的?
“小艾,不要走好不好?不要走……”
原来这一句话是真的,无论如何,不想让我离开。可是文杰,不能啊。
艾小艾的眼眶湿了,可是流泪的不是她。她仍旧只是沉默,承接着眼眶的泪水,然后混着自己的也逐渐湿润。良久,轻轻推他起来,抖落身上的积雪,将大衣还给他。文杰习惯性地要牵她的手,她也没有拒绝,任他牵着,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直到教学楼前。
“文杰,还记得这里吗?那年我们一起亲身经历的自杀事件。背负不了的期望,是理想与现实之间无法填补的差距,是会让人绝望的。”
“我生下来就注定成为艾氏集团的继承人。从我懂事开始,就过着被安排好的生活,精英式的教学,封闭式的训练,爹地妈咪不停地告诉我,艾氏是我的责任,我不能逃避。一直到十五岁,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开始反抗,装病逃跑离家出走,所有的办法都想了,最后,我吃了安眠药……没死成。但是,我终于说服他们,用四年平凡自由的大学生活来填补我的期望与现实之间的差距,他们答应了;还有林泉,他从小就梦想着能成为一名指挥家,可是他的家庭也不允许,他把这个差距用一场巡回演出来填补。可是,这些填补只是让我们对现实妥协的筹码,无法真正弥补其中的空白。而我们的爱情,文杰,无法填补,无论用多少努力,它就是无法填补,因为无论弥补多少,我也无法因为一点小小的满足就让它对现实做出妥协,所以,它只能死去。”
艾小艾一脸满脸悲怆的平静望着文杰,文杰看到她眼眸里的绝望与决绝,痴呆一会,突然一个寒噤,抓着她的双肩语无伦次:“不,不能这样。小艾,你告诉我,缺什么,我来补,不要这么轻易就判它的死刑,不要!”
“没用的,文杰。曾经我也想过,七年前就想过,可是,没有办法。它就像当年的高数,我明明只希望有六十分,却总是恰好五十九,这只有一分的差距,我却总是无法跨越,只差一分,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所以,我遇到了林泉,而你,和别人订婚了。”
“不,有用,会有用的!小艾,我喜欢你你知道的,我有多喜欢你,你都知道的。七年的思念,够不够?这七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我没有办法再喜欢上其他任何人,小艾……”
艾小艾面无表情地看着文杰在她面前哀声恳求,她想她真的是心肠麻木了。曾经以为将来再见到文杰,她一定忍不住痛哭流涕,无法笑颜以对。这七年,她真的改变了太多了,或许,她只是回到了原本的她,那四年,不过只是梦里的一场幻象。
“文杰,谢谢你陪我,让我重新回忆起了当年的四年我有多么幸福。可是,这个幸福的主角是艾小艾与文杰,不是Alice与Jevons。如今,我们都只是这里的游客,终究要离开。你想念的,是当年的艾小艾。不管你相不相信,艾氏因你而毁,我从来没有怨过你,相反,我很高兴,你终于……但是,我是艾氏集团的责任人,我不能让它就此消失,我不会向你拿回艾氏。你赢的,该属于你。我会凭我自己的努力,重新建立起一个艾氏,这是我的责任,我生来无法推卸的责任。如今,这就是我的理想。”
文杰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她是对的。好一会儿,两个人只是沉默地对视,文杰眼里的炽烈慢慢褪去,对着艾小艾冷静的眼眸,只当这一眼便是一辈子。曾经,她问他他的理想是什么,他说负起家庭的责任;曾经,他没有问她的理想,就是怕与她太过遥远;曾经她说她没有理想。如今,他的理想早已成虚言,而她的理想却是负起她从不想要的责任。
看着飞机从头顶飞过,文杰知道,他们已不需要再见面了。可是,不见面不等于不想念。曾经习惯了不见面,虽然想念,却渐渐地不觉得有多难受;而今,再见了,再抱了,再吻了,真真切切地感受过她在面前、在怀里,他不知道,他又得拿多少个七年来习惯这种想念,然后,终于会归于习惯,归于平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