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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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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阳缕缕,黄杏垂垂。
纳兰颜之起的稍早些,不想梳髻,便将青丝都垂在身后,只用一根浅紫色缎带系起,又插一朵娇羞茉莉在发间。
望舒替颜之手指上擦完药,却未有缠纱布,又端了花茶及水果进来放在软榻中间的方桌上便欠身而退。
此时有乔醉曼来瞧纳兰颜之,拿出一个药瓶子放在纳兰颜之面前,且小声出言:“这是宫里头的金创
药,姐夫也只有这一瓶,我便要了来。他若不说,我还不知你在这公主府上受苦。”
纳兰颜之轻笑:“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操心当件正经事情说,这么珍贵的药还是拿回去吧。”
“这是为何?既拿了来,又岂有在拿回去的理,横竖也是我送来给姐姐的。”乔醉曼当即就拉下一张
脸,尽显小孩作态。
“成了,那便留下,谢你一片心。”纳兰颜之听她这样说,便不在推托。
乔醉曼笑颜绽开,拿过纳兰颜之的手来瞧,心里一沉,微叹一口气:“寻常百姓都还羡慕我们的紧,以为我们吃穿不愁,生活更是未有半点忧心,却不知这权势也分等级,我们只比那百姓人家更苦呢。”
“小小年纪,哪里来这样多的道理。”纳兰颜之扯过自己的手,不以为然:“只是几日不能弹琴罢了。若说吃饭喝汤的,府上又有望舒和络月伺候,一点都不用担心。”
乔醉曼微微点头,随即又言:“那望舒是从哪里买来的小丫头,我见她知书达理,行为举止也不似一般
丫头,倒像个小姐。未毁那边容貌也生的极好,只是可惜了。”
纳兰颜之浅笑垂眸,轻捋着自己的衣袖言:“品性样貌都端正,心思也慎密,就是稍执著了些,伤疤倒比原先淡了许多,只是要完全消去,怕是有些难了。”
“各人有各人命吧,若说她不在姐姐身边,只怕日子未必有眼下好过。”乔醉曼轻叹一句,随即往窗外
瞧了眼,“天色突然暗下来,怕是要下雨了吧。”
纳兰颜之还未答言,便见络月提着裙子从外头进来,将纱幔及珠帘撩起挂在金钩上,欠身出言:“吴大人派人送了些东西来,这会子正在府外候着呢。”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通报声:“长乐公主驾到。”
乔醉曼有些不明就理,瞧向纳兰颜之,一脸诧异:“她为何要来?”
络月连忙小声出言:“公主,您还是装病的好些,免的正面起冲突。”
纳兰颜之对着络月轻笑,径直提步往屋子外头走去,却见长乐公主及卫若瑶是一道而来,轻言:“公主
有何吩咐?”
长乐公主左右扫视一番,未有理会纳兰颜之,只是往屋内径直走去,端坐在高位之上,卫若瑶也全当纳兰颜之是空气,紧跟在公主身后。
络月也是个极聪明的,连忙出屋子外头去泡茶。
“参见公主。”乔醉曼微微欠身,恭敬有礼。
长乐公主都未正眼瞧她,只盯着纳兰颜之出言:“六皇嫂的下人奴才们好没礼貌,本宫来了,竟连一杯
茶都未瞧见。”
络月在此刻刚刚半只脚踏进屋子,连忙小碎步将清茶双手奉上:“公主请喝茶。”
长乐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打量络月上下,见她高举头顶端着茶杯的手都有些抖,才接过来,只拿茶盖轻拂面上的茶叶,漫不经心出言:“本宫念及六哥哥平日里对本宫也极为不错,昨日之事便由本宫来当个和事佬。你只与若瑶倒个歉,此事就算作罢。”
分明就是无理取闹,纳兰颜之不动生色,也不答一句。
卫若瑶轻撇一眼纳兰颜之,微微向她走近,带着三分不屑七分挑衅:“虽说我那日被你们折腾的胆颤心惊,至今还是心有余悸,但长乐公主如此说,自然也只能作罢。何况子书哥哥也说让我不与你计较,往
后你也是我姐姐,也只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简直就是荒唐,络月在心里暗骂,就算你进了门,也是个妾,竟敢如此嚣张。
黎夜只立在屋子外头,静听里面的动静,神色阴沉,由如此刻的天气。
纳兰颜之不怒反笑,只答的轻描淡写:“怎会为一只老鼠就与妹妹志气的,妹妹这可是多心了。”
长乐公主很是满意纳兰颜之这般的态度,对着卫若瑶轻笑,随即又言:“如此甚好,你们姐妹往后也该如此相处才是,去端杯茶上来,吃过茶后便就冰释前嫌,皆大欢喜了。”
这话说的蹊跷,他们原就不是姐妹,又如何要相处?此事怎样,也轮不到她长乐公主来作主。
乔醉曼轻扫一眼满脸春风得意的卫若瑶便觉着心生气闷,分明就是要借着昨日之事在今日设个圈套,让纳兰颜之接受她,好应她进府里。
但眼下好似也确实推托不过,否则不仅要得罪长乐公主,更令卫若瑶心怀恨意。
望舒轻叹一口气,她一个奴婢也不能为主子分忧,只能端上一杯清茶,摆在卫若瑶面前。
长乐公主以为大事可成,便眼神示意卫若瑶将茶端过去。
纳兰颜之暗念这个卫若瑶摆明了就是要趁势进六王府,今日若说吃了这杯茶,往后到皇后那头说嘴,也大可说是自己认同在先,岂不是吃了大亏。
原说她是慕容子书心头上的一块肉,自然大方让她进来,偏偏慕容子书说明不愿她进府里,那么自己这个妒妃的恶名怕是要落实了。
卫若瑶双手端茶,踱到纳兰颜之面前,言:“请王妃喝下妹妹这杯茶。”
纳兰颜之只是浅笑,却无动于衷。
卫若瑶以为她摆架子,耐着性子稍等了会又言:“请王妃用茶。”
依旧没有任何动作,纳兰颜之自然不会理她,她要她知难而退。
只可惜卫若瑶也不肯让半步,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嫁慕容子书,要进六王府!便又往她身前靠近一步,双手轻拈的茶杯齐唇,带着三分威胁七分挑衅冷视纳兰颜之:“请用茶。”
“本妃的口不渴。”纳兰颜之嘴角轻扬,并未去接,从容相对。
卫若瑶眼里的恨意越发浓,胸口涌上一股怒意,脸色黑的似比眼下昏暗的天气,可他依旧不死心。
谁先退谁就输了,她就算是逼也要她受!
长乐公主微微蹙眉,面有愠色,暗念这个纳兰颜之竟然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
刚想要出言训斥,却被纳兰颜之抢先出言:“若说是本妃得罪了若瑶妹妹,也是本妃有错在先,那这杯茶便是应该本妃请妹妹喝才是,怎么可以劳烦妹妹替本妃端这么久。”
边言语边夺过卫若瑶手里的茶,虽说触到伤口生疼的利害,却依旧面不改色,与卫若瑶冷冷相视。
女人之间的战争最为残忍,虽不见血光,却也不比金戈铁马轻松。
一个是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正王妃的位置。
另一个却是为了那个无情无意,只要江山在怀的男子一句不得让她进府。
可这个女人,颜之也是不屑的,她未必想让自己好过,那自己又为何要让她好过。
卫若瑶己然非常清楚纳兰颜之的意思,在她眼里,以为颜之爱慕容子书,想独占这个男人,故才不愿让她进府里,她居心叵测,实在令人厌恶!
风卷起了纱幔,卷不走冰冷的气息,大朵的乌云渐渐压下来,压的人透不过气,突然雷鸣一声,落下暴雨,噼里啪啦的声音似又增加几分烦燥。
屋子外头有下人来报:“公主,外头这般大的雨,王爷问公主是不是在这处用了膳在回去。”
“本宫还有些事,便不在此处用膳了。”长乐公主见此事失利,便缓缓走下主位,轻拍一下卫若瑶,
“你便在此处用膳吧,又未有多余的马车送你,本宫先行一步。”
卫若瑶一脸阴色,沉寂须臾,突然打翻纳兰颜之手里的茶杯,落地的声音清脆响亮,应声而下的又有一个响雷。
不止溅的颜之一手水,连她脸颊上都沾有零星水珠,她咬牙切齿又带着愤愤不平:“真是对不住王妃,
失手打翻了这杯茶,反正你我都不会饮,翻了也好。”
言毕便提裙随着长乐公主而去。
望舒连忙上前用绢帕替纳兰颜之拭去脸上的茶水,又拿起她的手指细瞧,无不叹惜:“她实在蛮不讲
理,又无尊卑,这手也要重新擦药才是了。”
纳兰颜之轻叹:“将地上收拾一下。在命人去将外头吴大人送来的东西拿进院子里来。”
乔醉曼瞧着卫若瑶渐行渐远的背影,往纳兰颜之身边靠了几步,无比担忧:“这梁子可算是结下了,姐
姐往后可越发要小心才是,她从来都是得不到手,誓不罢休的人物。”
“全凭她如何。”纳兰颜之不以为然,牵着乔醉曼的衣袖往里头靠窗的软榻走去。
她要如何,全凭她念为,自己只要小心作好应付便是,别让她得了逞,也算齐全了。
“她全然就未将我们公主放在眼里,若说将来真的进了六王府,往后这日子还不知要闹的怎样天翻地覆了。”络月不服气,一脸的愠色。
纳兰颜之转过身子,当下微斥:“不许口没摭拦的,还快不去端茶上来。”
黎夜身后带着二个下人小厮,将南明国送来的东西端到纳兰颜之面前,打开锦盒一瞧,却是一套文房四
宝,又有乐谱,还有诸多的头花,香囊,丝帕及几柄各样式的薄纱扇子。
细瞧了瞧,纳兰颜之便挑出几样最出彩的送及乔醉曼:“这几样好,你拿回去使。”
“姐姐何须给我这样多,我只挑一样就好。”乔醉曼纤纤玉指拈起一柄菱形薄纱圆扇轻摇起来,“妹妹就钟意这柄了。”
这扇子上头绣着白色荼蘼花,下头挂着浅绿色的穗子,清新秀丽。
纳兰颜之微微点,未有言语,只觉得心里似有些酸楚,随即又觉着自己太过迷信,她只挑了一柄扇子,怎就念想那么久远。
乔醉曼眼见天色不早,暗念还要去七王爷府上陪姐姐一同用膳,便就欠身告辞,纳兰颜之也未有多加挽留,送她出了院子。
“我一个人也使不完,络月,望舒,漠雪各挑一样吧。”纳兰颜之回过身子,往梳妆台那处去。
黎夜微福着身子出言:“还有一记良药,说是给公主治额间的伤疤用的。”边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递到纳兰颜之面前。
纳兰颜之微微挑眉,抬眸轻望黎夜一眼,眼眸里闪过一丝精光,突然唤起望舒过来。
望舒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向纳兰颜之这处来。
“你替我擦。”纳兰颜之端坐着面对望舒。
望舒打开那小瓶的盖子,弯着腰,用中指指腹沾了一些药便往纳兰颜之的额间轻抹。
冰冰凉凉的,纳兰颜之轻笑着直起身子,出言:“这药赐给你了。”
“公主这是为何?”络月似有些不解,一手端着两叠小菜置放在圆桌上,连忙往望舒那边去又言,“没准这药涂了,眉间的疤就好了。”
“你摆菜摆饭便好。”纳兰颜之懒得作答,她不会说,自己不愿收吴昊君的人情,却也不能不给他些面子,自己用过便好。
何况连那位夏神医也说这疤要终身留下了,怎好的了。
望舒将那药盒子放在梳妆台上,便去帮络月摆菜弄碟。
黎夜晓得纳兰颜之的意思,走到她面前,将那药盒子递了过去,望舒小心翼翼轻扫了纳兰颜之一眼,只见她点头,才伸手接了过来。
络月一把夺过望舒手里头的药盒子,似有些愠色:“这药可以治好公主额头的疤痕,你如何能用的?”
望舒连忙跪地认错:“是奴婢逾越。”
纳兰颜之微微蹙眉,急忙出言:“我方才都己赐给她了,望舒起来。”
“公主。”络月还妄想出言,却被黎夜一个俊冷的眼神止住,负气似的将药瓶盒子塞进望舒的手心里。
吃过晚饭后,雨也止了,银月挂柳梢,似水清冷。
望舒见纳兰颜之躺在贵妃椅上许久都不出声,以为她沉睡,便过去加盖条薄毯,却发现她呼吸有些厚重,用手背轻触,吓了一跳,连忙走出屋子去唤络月。
络月进来一瞧,却真是烧得利害,轻唤起纳兰颜之:“公主,你哪里难受?”
纳兰颜之只觉着昏昏沉沉,眼皮重的抬不起,只哼了一声,又传来有气无力宽慰的话:“估计是伤风了,且让我躺一会便好,不必急。”
络月怎能不急,烧的这般利害,定要是请个大夫来瞧才是,连忙出屋子去叫黎夜到外头抓一个靠谱的大夫过来。
望舒觉着不妥,连忙对着络月出言:“还是先去禀报王爷吧。”
“为何?王爷根本未将公主放在眼里,何况眼下估计还在与那卫大小姐亲亲热热呢,断不会因为此件事而来。”络月轻哼一声,又对着望舒出言,“你去煮点姜茶来。”
望舒轻叹一口气,微微点头,转身出了屋子去煮水。
黎夜沉思一番,还是不同慕容子书禀报,这会子他确实在前院与卫小姐一道用膳,不如自己出府抓个大夫来的妥当,刚踏出屋子,却见七王爷慕容子宣及乔醉曼一道而来。
“这是作甚?慌慌张张的?”乔醉曼见黎夜神色不对,出言相问。
“公主身体不适,这会子要出去寻个大夫来。”黎夜说完便要走,却被慕容子宣拦住,“这事你该先向王爷禀报才是,私自出府,又私带外人进府,可是大罪。”
“王爷未必会理。”黎夜阴着一张脸,月色倾洒,更觉鬼魅般森寒。
乔醉曼连忙出言:“你且等等,别因此事倒让你家主子得个难堪。”
黎夜一听此言,连忙应诺。
慕容子宣与乔醉曼先走进屋子里细瞧,却见纳兰颜之真是病的昏昏沉沉,全然未有力气,呼吸也重。
乔醉曼上前轻碰她的额头,却是烫的不行,对着慕容子宣急言:“还真是烫的不行,该不会是因为手指
上受伤,因铁锈而引起伤风吧,这才叫严重了。”
此言一出,络月连忙扯开包在纳兰颜之手指上的白纱,只见那指头上却是红肿的不行,明显就是发炎
了。
慕容子宣连忙转身对黎夜言:“我与你一道去请六皇兄。”
乔醉曼又吩咐起下人去拿冷棉帕来敷额。
顷刻,便见慕容子书及慕容子宣一道领着一位大夫走进屋子,众人连忙站立一旁。
纳兰颜之轻声呢喃:“络月……拿些水来……我渴。”
慕容子书往前面踱了一步,坐在床沿上,一手扶起纳兰颜之,让她靠在自己胸口,一手接过络月端上来的清水,将茶盏贴到她的唇边,可她只沾了一下便不愿在喝。
乔醉曼在一旁看的心焦如焚:“大夫快瞧瞧,到底怎么会烧成这样?”
大夫坐在床边的一张小凳上,隔着绢帕轻切纳兰颜之的手腕,又细瞧伤口,轻叹一声:“王妃的身子原本就虚,伤口又引起了感染,故才发起热来,今夜需要好好守着,明日若这烧退了,才可保平安。”
六王府忙做一团,慕容子宣及乔醉曼也不好忙上添乱,便识趣的离开了王府。
望舒及络月放下纱幔,只在里头小心伺候着,一夜未眠,而慕容子书今夜也留在浣霞居,却未解衣宽带,只是挑灯在书桌边看了一夜的书,时不时的也往里头瞧瞧情况。
纳兰颜之病的有些糊涂,似寐非寐,只晓得这一眠太长太久,身子也重的紧,连翻身的力气都未有,却
不知醒着的人焦急万分。
幸而络月及望舒二人照顾的妥当,天快亮之时,纳兰颜之总算是退了烧。
慕容子书也命络月及望舒回去休息,他径直坐在软榻边沿凝望纳兰颜之,轻拿起她的手指细瞧,好好的
玉指被弄的皮肉外翻,竟也生起一丝不忍,但这不忍又稍纵即逝。
他拿起桌上方才大夫配的药小心翼翼的替纳兰颜之又抹了一次药,不自禁用纤长玉葱的手指轻抚过纳兰颜之的额间,随即便掀袍大步离开了浣霞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