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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夜雷暴&积雨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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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头来苏星柏终于还是承认他仍然不懂女人,也不懂梁笑棠,更不懂自己。
姚可可想要的东西他给不了,他要求的姚可可做不到,天底下那么多男男女女都为此变成陌路人,原来他自己也不能免俗。他可以为姚可可失魂落魄一个人在酒吧喝成烂泥,可以忍受这种时候陪在身边的只有个爆登,甚至差点横尸街头,但却不能为她放弃现下拥有的东西。
这些东西是谁带给他的来着?刀伤失血加上醉酒让他差点以为自己要到此为止,陷入黑暗的那一刻苏星柏见到梁笑棠那讨人厌的笑容,看起来好像比死亡可爱几百万倍,但他又不觉得死了有什么不好…………睁开眼后陪在身边的仍然只有爆登,小心翼翼的对他说起姚可可没接电话的事。
苏星柏听不进去,姚可可怎么回事他已再清楚不过,也不在意今后哪天这个女人再次转过身来扑进自己怀抱,他仍旧会照单全收,放下姚可可不管他做不到。
被坦克的刀手们追斩的时候他醉的一塌糊涂却也从没那么清醒过,包括现在,还能清楚的记起当时的自己怎样在大街上东倒西歪,嘴里嚷着我苏星柏没了谁都行,生怕全世界都不知道。爆登一如既往的任由他撒疯,苏星柏没了谁不行他再清楚不过,只是不确定现在是不是多了个梁笑棠。
可爆登不会去质问他,任何时候都不会。他是苏星柏最不想伤害的人,却也永远都不会爱他。
这矛盾吗?
几天前积了许久的阴沉天气终于迎来一场雷暴,苏星柏自己关掉电闸,在阴暗的屋里看着外面,梁笑棠不在他身边,他则百无聊赖的猜测着他在哪里。
他正在离他越来越远,不管是要争座馆还是认为他已经没了利用价值,这些无聊的理由苏星柏根本不介意,因为他们如梁笑棠所说,是同一类人,理解万岁。这个世界里成王败寇,即使敌对时如何冷漠只要争斗结束输的一方就得无条件臣服,简单粗暴的游戏规则,苏星柏很喜欢。
有时候他怀疑自己其实疯狂,在这个所有人都提着脑袋的阵地里玩的不亦乐乎,尤其是有一个足够有趣的对手。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过惊险还是一时兴起,苏星柏在沙发上躺着无所事事的乱想,一夜无眠。电闪雷鸣同黑风暴雨过后万物归于安宁,好像这个躁动喧嚣的城市突然之间变作了乖宝宝,同他一样并没有睡着,却寂静的融入到外面沙沙作响的雨声里,四肢懒散,又不肯认命的试图从中听出点什么异动,计划着怎样迎接天光后下一场哭闹不止的大龙凤。
梁笑棠凌晨4点出头回来,刹车熄火上锁脚步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可苏星柏知道是他,没有别人,熟悉的让人安稳。直到梁笑棠似乎察觉到有人像条尸体似的倒在沙发上,轻手轻脚的过来离他越来越近,苏星柏半点也不想动,只在脑子里稍微纠结了一下是不是应该装睡,因为梁笑棠九成九会嘲笑他——怎么了CO哥没人陪被打雷吓得睡不着觉吗在等我回家吗——并且会拿来说很久,可他还是没有干脆闭上眼,甚至还主动开腔。
“你去了哪里?”声音从喉咙里出来是使不上气力的轻缓,也许是太黑了,他不太愿意费心思让自己凌厉起来,反正就算最狼狈的样子梁笑棠也见识过,在他面前伪装没有意义。
梁笑棠停在沙发旁望了他一会儿,好像没料到会看见这样的苏星柏,湿冷空气将所有东西都往下压,过滤了好多假象。
“这是想我了吗CO哥?”梁笑棠照苏星柏耷拉在地的腿上踢了一脚,让他给自己挪出个地方。
“嗯我想你去死。”
“你的姚大状呢?”
“你不知道我跟她闹分手吗?”
“我干嘛要知道你跟你女人闹什么我又不是你妈不用盼你结婚生仔。”
“…………………………”苏星柏哼了一声,支着胳膊坐起来给梁笑棠腾开地方,顺手从茶几上摸起烟盒,咬了一支到嘴里却突然懒得点,就那么坐着发呆。
对,他们很久没谈过社团里的事了,从辣姜倒台开始不是明枪暗箭就是冷嘲热讽,再后来干脆无话可讲。明面上码头的生意还是他们两个一起看管,不过就只剩下分钱。起先苏星柏想,不管现在如何,只要竞选坐馆结束,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至于怎么算“好”,他没考虑过梁笑棠的想法。
除了不能相让坐馆之位,他甚至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办法讨好他,这样冷战下去的结果又怎么会好得起来?
梁笑棠见他不做声,也无意搭腔,探身摸过茶几上的打火机又仰回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还是他送给他的那个,已经有些旧,苏星柏自己加过油充过气,一直用着。那时候他们都希望多从对方嘴里套出些话来,什么都行,如今谁都懒得搭理谁。
“你还没说你去了哪里。”
“我去跟人上床,你有兴趣听吗?”苏星柏先沉不住气,梁笑棠获胜似的撇嘴角一笑,不停的拨弄着打火机,噌噌的给他浪费气。
“啧!”苏星柏终于不满他蹂躏自己的打火机伸手去夺,却被梁笑棠轻易闪开手,好吧,他得承认谁都没资格说谁幼稚,两个大男人闲得无聊抢个打火机抢的兴起,最后还是苏星柏认输。“不玩了,我点烟。”
黑暗中梁笑棠没顺应着把打火机交到他手上,只拿到他面前打开了火,苏星柏叹了口气凑过脑袋去接那簇火光,就要触到的时候梁笑棠又冷不防往回撤,叫他扑了个空,笑得像恶作剧得逞的恶劣小鬼。
苏星柏保持着接火的姿势僵硬不动,直到梁笑棠灭了火仍然一脸阴沉的盯着他的脸,沉默片刻,呼吸紧张的让人说不出的别扭。
“喂,生气了?”气氛快速冷却,梁笑棠暗自发笑,收回身边的打火机又再次递到苏星柏面前,稳稳妥妥的打开火,不大的火光照映着他表情怪异的脸,他不明白他这是唱那出,苏星柏没回答他,从唇边取下烟捏在手里。
“我去睡了。”他把整支烟攥在手里握的七零八落,扔进旁边的废纸篓里,冷冷的打了声招呼就径自去了卧室,让梁笑棠一个人在那里莫名其妙。苏星柏的脾气越来越难捉摸,这让他多多少少有点危机感,直觉将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但又理不出头绪。
但对苏星柏来说,有些突如其来的察觉,真的一点也不好。
他能做到的仅仅是扔掉自己手里的一支烟,以此拒绝梁笑棠递过来的火。很多实际意义上的事他从最开始就无法拒绝,更放不开手,让他和他纠缠不清的也从来不是命运而是他自己的选择。
如果梁笑棠……如果,梁笑棠愿意接受他,一切都不会是现在的模样。苏星柏为自己不再是潜在的意识深吸了口凉气,后背重重的倚在房门上。
尽管梁笑棠永远都不会成为爆登。
这可太糟糕了。
那天晚上梁笑棠待到后半夜才走,是因为有雷暴,不过不算意外,云已经积了许久,该来的总会来,世事皆如此。譬如在义丰如此动乱的时期,CIB却与O记来往突然减少这般怪事,必定也有蹊跷,如果不是自己也被盯梢钟立文也想查清楚一下。现在单是应付那班手足同僚已经觉得麻烦,既不能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敷衍他们和苏星柏的人的理由用的是同一个,简单粗暴,他现在几乎天天往一家酒吧跑,那里有个漂亮的女调酒师,像上班一样去叫几杯酒喝然后跟人搭几句话。不同的是,苏星柏的眼线好骗,相熟多年的老几位难免要露出鄙夷的表情,他们认识的钟立文并不是这样的设定。尤其是李柏翘,抿了半天嘴表情好像吃了什么坏掉的东西,最后什么也没说,一副懒得理他了的样子。
不过这不重要,只要苏星柏相信就行,钟立文耸了耸肩如是说。
“………………”梁笑棠皱着眉嚼着面表情复杂的看着他,直到咽下去才不紧不慢的开口。“他没那么轻易信你。”
“他总不会直接告诉你吧。”
“sorry,应该说‘他没那么轻易信我’才对。”
“到现在都搞不定他不成?”
“你忘了我也对他下过黑手吗?”
“我不知道。”钟立文摇了摇头,眼神转开去。
“……………………”
说什么都成,不想知道就是不想知道,梁笑棠又不是傻子,他遇见过的像苏星柏那样的人更不是一个两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综合原因梁笑棠才会对被男人示好甚至表白上床都坦然接受,以他所知的,他最初爱的是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女人。
然而他并没有任何资格去问梁笑棠究竟怎么想,对方的性格如此,既然不拒绝就是愿意,否则任谁也不能强迫。不论被火辣美女挑逗或是碰触梁笑棠,他都无法回避悸动,在这基础上他很清楚自己更在乎什么,以及选择了怎样的一条路。
有人说,人不是在做不出选择的时候才掷硬币让天来决定,而是硬币抛到半空的时候你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后来的事钟立文确实知之甚少,也不想知道,只是眼见梁笑棠越来越少用到那枚硬币,尽管仍旧随身带着。世易时移,唯有最初选择的信念没变过,钟立文不去想他对别的事是不是也抱着同样态度,是已经不在意还是不在乎,原因的差别并没有导致别的结果。
但反过来说也一样,不论梁笑棠与苏星柏之间发生了什么,如今也正被戏剧式的命运捆绑在一起,谁也不只是谁的过客,谁也撼动不了。
气氛仿佛凝固下来,钟立文想说些什么,却觉得有心无力。
当然会在意,不过问已经是他最力所能及的事。
屋外开始隐隐响起闷雷的轰鸣,梁笑棠把餐桌上的碗碟收拾了一股脑丢进厨房水池,又折返来关了所有的电器和灯,乍失去光明的片刻室内伸手不见五指,他摸回沙发上坐到钟立文身边,半晌沉寂,两人都在听着天气的骤变。
“那个瘸子,最早是我看走眼…………”黑暗中他的声音压的有些低,好像在讲一个不开心的故事。
“会变成如今这样,我也一样有责任,更加对不住杰少。”
“刚刚进CIB的时候,觉得所有都是重新开始,他们都对我不错…………”
故事很长,他讲的不急不缓,钟立文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安静的听着,听他跟苏星柏的恩怨和纠葛。无法用任何激烈的言辞去评断,一切也如他所认为的那样,仿佛老天如此安排,一环扣着一环,梁笑棠的故事从未在钟立文那里断掉过,极其自然。他认识了钟立文,受了重伤,被隐秘的救回,并顺着没有被公开身份的势混到罗胜身边,认识了郑sir,为了彼此的情谊做了些需要隐瞒的事,再藉此与苏星柏相识然后来往。
由梁笑棠本人这样讲出来,就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钟立文是钟立文,他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以为如是的傻子,在这个故事里梁笑棠刻意避开了什么,把什么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在他听来都能清晰的罗列出来,甚至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如果苏星柏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些事,又会如何?
梁笑棠讲完的时候确确实实的过了后半夜,响彻天际的雷暴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急雨和雷暴过后又起了大风,混在仍在滴落的雨里考验着这座城市的韧性和坚强。盘旋了如此之久的积雨云浓厚的让人们由压抑变作恐惧,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是怎样的混沌或惨烈。
可是谁能阻止吗?
钟立文觉得自己也许想明白了一些事,可他并不能释然,因为这好像正在向命运低头,从糊涂的抵触到清楚的妥协,哪个也说不上好。
当未来都成为过去的时候,也许会觉得其实都很平常,但在它们都未发生时,预想的总是比你以为的要美好。关于苏星柏,梁笑棠以此结束,没有任何自信满满的定论。
原来他也并不如自己所认为的那般无所不能,钟立文看着梁笑棠的面容在昏暗中的轮廓,心里莫名竟有些舒缓。现在回想起来,曾经纠结过的那些无聊事,也都变了稀松平常,如果梁笑棠的心彻底变了磐石,油盐不进,他们之间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没有谁在强迫谁,谁在迁就谁,一切自然而然。
留宿变了夜谈,说不上可惜,送梁笑棠走时天气好转了许多,但在他临踏出门前的一步钟立文还是忍不住把话说了出来。
“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对象是梁笑棠的话,不管回答是调侃还是模棱两可,都在意料之中,没什么可怕的。
“唔………………”他停住脚步转身过来倚靠在门上,果不其然勾起了嘴角,久违的戏谑神情。“你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不信你吗?”
“……………………为什么?”钟立文眯起眼看着他,准备接受所有能想到的嘲讽攻击。
梁笑棠伸过手去用两指勾住钟立文的T恤领口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呼吸喷洒在对方脸上的距离。
“因为你根本就是个送到嘴边都不吃的蠢材,你自己不知道吗钟sir?”
钟立文猛的上前一步,把梁笑棠挤在中间连同门一起合上,毫不客气的封住那张挑衅的嘴,直到两个人都失控之前。
“你不走了?”
“下次再说。”
阳台上那盆仙人掌正茁壮饱满,钟立文站在它旁边目送梁笑棠到他消失在熟悉的街角。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