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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高明业街衢犯愁;混沌馆巧遇邻里 ...

  •   第五章
      高明业街衢犯愁
      混沌馆巧遇邻里
      “看来,买这些东西还不是个简单事哩,难怪他小舅不愿管这闲事!”
      高明业走出夫妻用品店又来到街上,边走边考虑这件事。早知道这样麻烦,当初就不该跳他小舅这个坑。这都怨自己平时光想高门,把复杂的事想得这么简单。唉!不捣鼓了吧,钱都花上了;捣鼓吧,事情还这么啰嗦。傻屌!还真是有点傻屌!他几乎认可了孩子他小舅说他的这句话,虽然他很反感这句话。这个时侯,他就像第一次冲锋陷阵的新兵,被机关枪压住趴在地上那样不知所措。机关枪在嘟嘟的扫射,指挥员不知道在哪里;或者根本就没有指挥员,而战斗已经打响了。既凡投入了战斗,就该勇猛的向前冲;后退就是失败;失败就是损失。想到这,他攥了攥拳头。不能!不能有损失啊,小智上大学急需要花钱哩!
      街上起了一阵阴风,人人都像逃避什么似的小跑了起来。有几个红的黄的黑的塑料方便袋已经飞上了天,盘旋着,飞舞着,像是想要落下,又找不到合适的去处似的。高明业抬头望望天,像黑山一样的几块云团尚未聚拢;豆粒大的几个雨点下来后又没动静了。人就是这样好惊慌,见风就是雨!用不着这样!高明业在安慰那些惊慌的人们,同时也在安慰着自己。他为自己能够不因天气的变化镇定自若而增强了些自信。“要不再到别处看看。”他才冒出这个念头,接着就打消了。“要是真碰上像那家伙说的—弄不好会惹出事来,咱啥值得呢!让那家伙给搞吧,看他那副屌样又不像是个好人;给了他定金,肉包打狗一去不回,这又是个事。虽然他说的呱呱,但要是尿得哗哗了呢?”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去求孩子他小舅;生气归生气,不管咋说那还是自家的亲戚,钱花多花少他总不能全蒙了你去;这样的安全系数,总比两眼一抹黑随便托个人要高得多。但一想起孩子他小舅说他是根傻屌这句话,他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高明业越费尽心思,脑子就越一塌糊涂。他暂且仰头长吁一口气,算是给脑袋充充氧,减少一些压力。见街上行人已经稀少,他估计午饭的时间已经大大的过了。风停了,雨也没下下来,路面上又回复了平静;那几个飞舞着的塑料方便袋,都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虽然从一大早爬起来,到现在汤米未进,但他并不感到饿,急躁的心情遏制住了平时亢进的食欲。现在,满脑子尽是添加剂的事,吃饭的念头是一点也挤不进去。话是这样说,但平时养成按时吃饭的老习惯,又暗暗的促使他朝附近一个门面清新的饭馆走去。
      走进饭馆,高明业在靠近钢化玻璃门的最后一张座位上坐了下来。他等着跑堂来为他点饭。但跑堂的跑前跑后,似乎根本就没发现他这个人似的。他因不饿,也就不急,闲逛似的在饭馆里瞅寻起来。一楼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就上了二楼。二楼全是雅座间;他才明白一楼光卖混沌和烧饼。他转下一楼的时候,饭厅已经空荡荡,只剩一对少男少女在顶着前额喝混沌;老板娘缩在收银台里蘸着唾沫点钱。
      “别转悠了,今天没有酒瓶收。”老边娘没抬头,两眼依旧盯在钱上。她显然是把高明业当成收酒瓶的了。高明业没当回事,因为他知道他的穿戴总和城里人有些区别,光那双地瓜干青布鞋,就足以显示山里人的特征了,何况自己那黑干草瘦的皮肤。
      “俺不是收酒瓶的,俺是来喝碗混沌的。”
      “要哪种?”老板娘眼皮都没抬,两眼和两手又移到计算机上。
      “还是给俺来碗六毛的吧。”高明业记得,那年带小智来这些地方喝混沌就是六毛钱一碗。
      “啥?”老边娘像是被击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我这里的混沌,起价就是五元一碗。还有八元的,十元的……”就不再往高处说了;再往高处说,嘴里的唾沫就不够用的了,她自己认为。
      “嘔。”高明业赶紧低下了头,两手摸着前胸,显出要掏钱的样子。他不好意思接着走,但又不能不走;喝碗混沌五块钱,对他来说就是个天价。城乡的悬差,不仅仅在穿戴上,花样和价格上更是了不起。这样贵重的混沌,山里人喝不起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他把那已经发了热的脸硬壮了壮,慢慢扭转身子走出混沌馆。
      “回来!把门关上。你这农村人咋这样没规矩?”
      高明业听到背后老板娘那咋呼声,转身关上那扇敞开没能自动关回去的钢化玻璃门;往后一退,还没迭得转身,就撞在一个人的前怀上。
      “你他娘的两眼喂狗了。”那人撤了一步,趔着身子骂道。
      “嗨!是你啊。”高明业认出是本庄的吴麻子;吴麻子也认出了高明业。两人看似都激动了一会儿;吴麻子硬把高明业拽进了混沌馆。
      上了二楼雅座间坐下,高明业才发现吴麻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高明业没敢正眼打量,只斜着眼瞟了两瞟。这个人紧站在吴麻子身后,小头细脖瘦长的身子,笔挺着,带着一副盲人戴的墨色眼镜,看上去简直就是一根名副其实的傻屌。
      高明业没听吴麻子招呼,硬是在靠近雅座间门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他在心眼里拐了一下,觉得一不对劲,可以借口小便溜走。
      高明业叫得上来,吴麻子是鏊子口庄远近有名的赖皮,谁要是和他粘糊上点事是非倒霉不可。吴麻子还有个外号,叫死不要脸。他知道自己满脸那豆瓣大的麻子早已损伤了他的脸价,就破罐破摔,撕烂了这张破脸让人怎么说都行,干脆来个死不要脸。高明业早就听说,最近这一两年他一直在城里混,可他具体捣鼓啥营生,谁也不知道。
      高明业清楚的记得,前年冬天,酒鬼崔五没长眼进了吴麻子家喝了他几盅方子白酒,崔五家里便成了吴麻子的酒店。崔五虽嗜酒如命,但总不甘心整天去当吴麻子的厨师、招待员兼酒陪。他故意不回家,躲了吴麻子几天,但不管用,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家里不还有个能炒会烙的老娘嘛。吴麻子那赖皮的脸,多半是有他那油嘴滑舌的嘴撑着的。他一口一个老婶子喊着,说他吴某人不是没饭吃非赖人家不可的那种人;是那阵子,崔五天天去他家喝酒,他像待爷一样的伺候崔五;现在他嫌崔五不仗义,竟还故意躲出去,所以就来公平几天。说完,两腿往床上一盘,立刻就成了一尊泥塑的神像;崔五老娘只好又是打酒又是炒菜。吴麻子的德性,整个鏊子口庄老少皆知,谁都不敢和他犯来往,更甭说和他牵扯经济上的事了,这一点,高明业心里比谁都亮堂;但此庄不养爷,必有养爷处。吴麻子进城混了一两年,身后竟还有了根傻屌,这不能不说人家确实有能耐。要是都在本庄,任凭他吴麻子胳臂再粗,也休想把高明业拽到一块;现在不都在城里么,最起码面子也不一样了,何况高明业心里又是一塌糊涂,警惕着从吴麻子这里瞅寻点光明还是有这个必要的。所以,从一撞上吴麻子的那一刻起,高明业就在身体的两处起了反应:一处是头皮发麻,他了解吴麻子是啥样子的人;一处是内心暗喜,一时竟有了点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老高,”吴麻子往外拖了拖椅子,坐下点起一只烟说,“我不管你吃过饭没有。既凡咱哥儿们遇上了,就得一块吃个饭,无所谓谁做东了。要不显得咱哥儿们不够一个庄意思。”
      这话又让高明业心眼怍了一下:能花多少钱呢?不就三个人吗?为了能探明添加剂的事,这顿饭钱俺老高请了!
      “老板娘!”吴麻子放开喉咙喊了一声,然后把一根腿担到另一把椅子上,敞开前胸,两肩往后撑了撑,后脑勺靠在椅背上;高明业看得清楚,吴麻子那只铮亮的皮鞋就摆在了他的眼前,他觉得心里一阵难受;老板娘扭着屁股慢腾腾走上楼来,手里拿着一张菜单。高明业看得出,老板娘的眼神带着轻蔑;刚才他不是没吃得起那碗五快钱的混沌么,心里又是另一种难受。
      “拿瓶五粮液。有鲍鱼吗?”
      听了吴麻子要这样的酒和菜,高明业又吓出一身冷汗。
      “老高,直起身子来吧,看把你吓得。”吴麻子大笑了两声,“今天我做东。老高,说句不是吹牛皮拉大蛋的话,兄弟我这几年进城混的还可以。随便想吃点啥喝点啥绝对没问题了。今天咱哥儿们遇见了,就得吃个饭叙叙乡情。你回去呀,也和咱庄那帮刮尿(纯老农)说说,我吴麻子现在是个啥样子了。”
      听吴麻子这么一说,高明业那秤砣一样坠着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但紧接着又死沉了下来。他深知吴麻子是个无赖,崔五喝了他几杯老白干,他就把崔五家当成了酒馆;他要是吃吴麻子这顿大价钱酒饭,吴麻子还不得把他家当成招待所啊!不行,不行!不能走崔五的老路。他认为这个麻烦,他是绝对招惹不起的。他想立刻起身离开这里;但吴麻子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磁铁,牢牢的吸住他这个铁身子一点也动不得。吴麻子是地球,傻屌是月球;而他只不过是小卫星。他倒不是很怕那个地球;他是真怕那个月球。他怕他走不妥,月球真把他提溜回来,弄不好还真打他。
      吴麻子又要了几个高档菜后端起了酒杯。“来,老高!咱哥儿们难得在城里相聚,这第一杯酒,我祝老哥头身体健康。”说完一仰脖子,把酒杯底朝向高明业。
      高明业真难为了情。喝吧,不行;不喝吧,也不行。他手心急出的汗,一个劲的在两膝上擦。“操他儿!今儿算是给拴住了。”高明业暗暗转了几下眼珠,“喝了吧。今天豁上了!大不了你吴麻子也上我那里吃住几天。”他猛地端起酒杯一仰而尽;但他觉得出,放下酒杯时手是哆嗦着的。
      “好!老高。这第二杯酒,我祝老哥头鸡业发达。”
      “啥?你说啥?啥业发达?”高明业惊了一下。但他对吴麻子的话还不十分确定,于是又装作似听懂似听不懂的眨巴着眼皮。。。。。。。。。。。。。。。。。。。。。。。。。。。。 “哎呀,我说老高啊。”吴麻子放下酒杯;眼光从高明业脸上移到他那只皮鞋上,麻子脸一沉,说:“我吴麻子是个啥人,咱庄谁不知道啊。甭说你这点屌事,就是咱庄谁家炕上掉下几根屌毛,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不是包了块地准备养鸡吗?这咱庄都知道了,我能不知道?”
      “哦,才开始捣鼓,八字还没一撇呢。”高明业这时的心算是稳住了,养鸡的事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何况他还有心想从吴麻子这里找点添加剂的光明。
      “那你进城干么来了?是不是来捣鼓鸡饲料添加剂?”
      吴麻子的话问到这个份上,高明业的心渐渐明快起来。没提到鸡饲料添加剂以前,他看吴麻子脸上的麻子,一个个都是黑豆皮;现在看上去,一个个都成了闪闪发光的金鱼鳞。他深知吴麻子的德性;但从另一个方面看,吴麻子还有他闪光的地方。从搞事的角度讲,这个人很神通,除了找不上一个正儿八经的媳妇外,他几乎没有搞不成的事。
      “哦,老弟,啥也瞒不过你。”高明业缩着肩膀站起身来说,“我还真是有事要求你。说句实实在在的话,我那养鸡场啥都弄好了,没想到叫这饲料添加剂的事给挡住了。你看,这城里我又不熟,随便托个人我又不放心。真是老天开眼,让我在这里遇见了老弟。老弟!你可是咱庄第一个混出来的人啊!论见识,论办事能力,咱庄那帮刨地的谁能比得过你……。”
      “行了,老高。有啥难事就直接和我说。我不是吹,”吴麻子竖起大拇指点了点胸膛,“我这个人走到哪都是先混名气。名气,你知道吗?人有了名气,走到哪都好办事,本事也就跟着有了。你看那些唱点屌歌出了名的,上台咳嗽两声都来钱。所以啊,老高,想搞啥事也得先混出名气。”看来是那几杯酒起作用了,吴麻子的麻脸胀得通红,越说越来了劲头,“就拿我来说吧,想在城里混,我有我的办法。局子咱也进过,但那都是些小事,大事咱也不干。谁要跟咱过不去,我穿上件破棉袄带上几瓶矿泉水,也不吵也不闹,往他门跟前鸪蹲(抄起手蹲在一旁)上个三两天,他能睡着觉了,我算他是个好样的。”
      “是啊,是啊。”高明业嘻嘻笑着,端起了酒杯,“就冲这,我得敬你一杯酒。”
      吴麻子接过高明业递给他的那张鸡饲料添加剂配比单,直言不讳的告诉高明业,这些鸡饲料添加剂的买卖,尤其是这种叫做W的添加剂的买卖,是化工市场的一股暗流;相比之下,避孕药倒是可以明着办到的事。W是化工厂废弃的一种下脚料,加在任何饲料里都能大大促进动物的生长,但谁都不能明目张胆的做这个买卖。要想弄到这个货,都得走地下道路,而且还得有地下人员领引。吴麻子来到城里混,白道□□他都试着闯。而容易和他结缘的,自然是□□上的东西多。越黑暗的东西,这种人看得越分明,也就越容易上道。在这个城市,W交易已经形成地下连锁和网络,大部分货源被□□上的几个寡头所控制,而且已经形成市场分片垄断的格局。吴麻子已经成为这个格局里面的一颗重要的黑子。他同时给几家老板干事,但又不死心塌地卖给人家,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性。他也招兵卖马,傻屌就是他的一员干将。所以,养殖业的信息,就成了他发财的第一窗口。高明业准备搞这种新型鸡的养鸡场,自然漏不了他的侦查范围,但他没急着去找高明业。他认为高明业的就范是迟早的事,没想他二人到在这条街的混沌馆相遇了。随机和见机行事,是他这号人超越别人的长处。
      高明业很快就明白了,谁要是饲养这种来钱快的膨胀型肉食鸡,如果不走□□,不和吴麻子这样的人打交道,谁也休想弄到半点W,谁也甭想把这种鸡养成。
      高明业一时兴奋了起来。打通各路关节,养鸡场很快就会红火起来;买卖循环的做起来,鸡一拨一波地出栏上市,钱一把一把地拿回家来。手头宽裕了,断不了招呼刘老学究,洪魁还有崔五一块坐下来喝点酒,他们三个就常围着鸡场转悠了。这样,在鏊子口庄,咱也算有了点小风光。
      高明业感觉脖子发胀,脸热得发烧。他罗圈着两腿站起来的同时,右手高高的举起了酒杯:“来,吴老弟!今后,老哥头可就全指望你了。”
      “没问题。”吴麻子先拍了胸膛,又一仰脖子喝了那杯酒,然后扭头朝傻屌大笑了两声,对高明业说:“往后,我让他把货直接给你送到鸡场。”
      高明业笑着坐了下来,但这笑脸随即变成哭样。这时他才感觉两腿是哆嗦着的。他叫得上来,是他心里还有堵着的东西在作怪。吴麻子到底不是个东西,买这些饲料添加剂还得走□□;傻屌直接到庄里送货,他这个屌样,本庄人看见了会咋说?吴麻子要是直接去找他,一来常往,他咋和本庄人说?他咋和刘老学究、洪魁还有崔五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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