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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还作江南会 ...

  •   次日,赵鉴棠早早地起床,马上就有个伙计端了一大盆热水上来,说:“底下有二位爷叫小的给客官端水来洗脸,说是洗净了好见他们。”
      赵鉴棠不由得纳罕:昨夜已来过一个,今日怎么又来两个?竟然还要洗净了脸去见,也不知是什么特别的大人物,做的事情当真奇异。
      他虽如此想,看见送来的乃是洗脸水,又不是餐饭茶饮,不怕谁下毒,于是放心用了,随那伙计下楼去。
      楼下靠窗的雅座,两个少年对坐用早餐,一个着青袍,一个着蓝袍,俱是书生打扮。听见赵鉴棠下楼,青袍的一个抬头招呼:“赵大哥,这里!”蓝袍的一个闻声回头,忍不住笑一下,赵鉴棠这才恍然大悟:是她们两个。原来是要见姑娘的,怪道叫我洗净了脸。
      赵鉴棠走到那桌前坐了,将她们打量一番,果然是从头到脚再看不出一点女儿痕迹。小袋子看他不言不语只是看,已经着了急,连嗓音也不掩饰,就叫着问:“你快说,我们这样打扮好是不好。卓姐姐可是忙忙碌碌一整晚呢。”
      赵鉴棠听了,两个眼睛都定在卓清潸身上,连连赞叹:“姑娘好巧手,没想药学世家的小姐,居然也精通易容之术,在下长见识了。”
      卓清潸拱手道:“赵大哥,你怎尽称呼小弟为\\\'姑娘\\\'\\\'小姐\\\'?忒瞧不起人了。”
      赵鉴棠随即明白,她已乔装过了,当然不能叫破。况且自己已经赞她易容手段极好,再叫她做姑娘小姐,岂不是又不承认她的易容手段,落得自相矛盾?他于是抱个拳:“卓公子,今日仪貌好潇洒。”
      卓清潸学着男人样子笑了,还他一礼,道:“赵大哥过奖,过奖。只是,这\\\'公子\\\'二字在你我间也可省了。我敬你做大哥,你却不还我声\\\'老弟\\\'?”
      赵鉴棠“哈哈”大笑,由衷赞道:“卓老弟,我赵鉴棠可真没料能交你这样个爽快朋友,来来,我们要了酒水来,大喝他一场!”说着就要叫小二上酒。
      小袋子看他两个说来说去好不热闹,小嘴一撅道:“好哇好哇,你们两个称兄道弟,把我放在一边喝冷空气么?我看赵刺史定的婚事,大大的对了,你两个立时就把亲成了吧!”
      赵鉴棠看看卓清潸,挠头而笑,说道:“并不是这样。”脸已红了半截。卓清潸却紧张得出人意料,她手一抖,几乎打翻饭碗。她攀住小袋子的一只小臂,慌忙解释:“小袋子,你不要这样说我,我说过,我并不嫁人,这话决不翻悔!”
      赵鉴棠愕然,小袋子也愣愣的:“卓姐……哦呀呀,现在叫哥哥好了……你没事吧?我开玩笑啊,你知道我最喜欢开你的玩笑了呀!你看我们这样装束,不能攀住我胳膊说这样话……”
      卓清潸仿佛突然被点醒了,忙松了手,歉然道:“是我没歇息好,竟然自己也忘乎所以了。”停了停,突然反应过来,指着小袋子笑道,“啊!好哇,你却来数落我呢!谁先乱开玩笑呢?我们这么个装束,怎能开那样玩笑!”小袋子一想,果然是自己先忘乎所以了,不由得嘿嘿笑。卓清潸也跟着笑,她脸色微红,仿佛大松了口气。
      赵鉴棠在旁看着,没有话说,这时他眼前又交错出现卓清潸急急辩解和略含羞涩意地说“忘乎所以”的情景。他不由得想:她是因为羞涩而着了大急,却是为什么而羞涩呢?陡然他一激灵,清醒过来,暗暗叫爹:“爹呀爹呀,您老这眼光真是又狠又准。您儿子才见这卓小姐一天不到,就时时为之神游象外了。”然而他想到这卓小姐终究是逃婚逃出来的,心便立即收了回来,整个人也渐渐冷静了,依旧与二女谈笑如常。
      三人用完早餐,便一同穿街过巷地来到南郊一处小庭院。这庭院尚不如平常小官员府邸的花园大,布置却简洁大方,很惹人爱。加之所居之地近郊傍山,气息较之城内新鲜清爽得多,更让二女怡然。
      小袋子一进大门就没闲着,一直问个不停,从“茅厕何在”到“便捷通道有无”都依次问及。问完了这“起码的”,又缠着赵鉴棠问他院中为何不多摆花草,为何不多养猫狗鱼鸟,更问他为何不多娶些老婆。问得赵鉴棠脸时红时白,不知如何应对。卓清潸见小袋子把他窘得可笑,便数落小袋子:“你看看,以为赵大哥和你似的,要花草动物来耍呢!”小袋子和她吐个舌头:“我就这样以为呀!”然后照问不误,弄得卓清潸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三人正说笑,一个老年家丁颤巍巍地走来,冲赵鉴棠行礼:“赵大人,门外有位大人找您。”
      赵鉴棠稍迟疑一下,对老家丁说:“秦伯,请那位大人进家里来。”老家丁秦伯应了,随即就去请门口来访的大人。
      赵鉴棠满脸歉意,对二女道:“抱歉的很,这又不知是哪里的大人来了,我不应付怕也不好……”正说着,那“大人”进来了,却只是个穿兵士服装的信使,见了赵鉴棠还要行拜见礼。小袋子和卓清潸齐齐看他一眼,笑着退到后堂去了。赵鉴棠很是尴尬,强忍了笑想:“秦伯伯年纪大了,弄不清官服,还管些须小角色叫大人。”一边叫那秦伯倒茶,一边请了信使去会客的小厅。
      转到后堂,小袋子和卓清潸看周围没了人,才哈哈大笑起来。卓清潸道:“原来这人要见的大人当真官大的很,是个信使呢!”小袋子却想到了什么,对卓清潸说:“卓姐姐呀,我瞧这个\\\'大人\\\'送的,八成是你两个的喜信啦。”
      卓清潸立即变了脸色:“不是吧?难道这便催他来捉我们么?”
      小袋子笑道:“卓姐姐你太敏感啦,我说的喜信可是真的喜信呢!况且,就算他来捉,我们又如何怕了?等他赵刺史发现你逃走,再送信来要抓人,那耗的时间足够我们再回去一趟了。”
      卓清潸沉吟半晌,仍觉得不妥。她拉了小袋子,说:“不成,我不放心,我们这就去探听一下,看那信使到底说些什么。”说着就朝会客厅走去。
      小袋子小声叫道:“啊哈,卓姐姐学会听人壁角了!”
      卓清潸边走边说:“我总归不放心,这也由不得我了。昨天我坚持要住这里,就是为方便探听消息。”
      “行呀。”小袋子本是跟着她的,答应了一声后紧走几步,赶在她前面。她早已绕着赵家的院子来来回回跑跳了几大圈,差不多把每个角落都看了个遍,又问了那好些问题,因此详细知道这小院子的布局。这时,她引着卓清潸,绕过主房,进了一段室内走廊。
      “来呀,我们去他们的座位后面,听得清楚些,说不定还能看到点什么。”小袋子压低了声音向卓清潸说。
      卓清潸抬头四望,这才发现她们是来到了会客厅的正后方。赵鉴棠的院子把走廊造在会客厅正后方,刚巧就在厅里座椅的后面。那廊壁上多雕花,镂空处虽以窗纸封住,想偷听乃至偷看,也并非难事。
      小袋子抛给卓清潸一个得意的眼色,向她炫耀,卓清潸随即竖了拇指给她。小袋子大为开心,就在窗纸上戳破一孔,请卓清潸看。
      卓清潸急切而略有畏缩地趴上去,看到厅内坐着的两人的背影,很近。
      她心中蓦地有一阵战栗之感。
      厅内,两个人都是面带微笑,并无半点急迫之意。那信使和赵鉴棠寒暄会儿,从怀里摸出封信来,递了过去。
      赵鉴棠接来拆开,读了,脸上有茫然神色。
      卓清潸看不到他表情,只觉得他久久无语,只当他读到了什么坏消息。
      赵鉴棠独个想了许久,仍是不解,问那信使道:“兄弟带信来时,大人有没有别的嘱托?”
      信使摇头答:“再没有了。大人只说都在信上了。”
      赵鉴棠于是笑了:“哦,那就没什么,辛苦兄弟了,请喝些暖茶,歇息片刻吧。”
      那信使却起身道:“多谢大人费心,只是我们大人催小的尽快回去,小的不敢多留。”
      赵鉴棠便不再多留他,谴秦伯将他送出去了。
      送走了信使,赵鉴棠坐在厅里不住地自语。小袋子早急了,拉卓清潸的衣角催她快听,听完好告诉自己,卓清潸却竖起耳朵也难以听见。好不容易听见半句,也是句没头没脑的:“……怎么回去?”
      卓清潸纳闷想:“还是大男人呢!回便回,不回便不回,问什么\\\'怎么回去\\\'?他是要回哪里去?”随后她却立即想到:他说的很可能是回余杭郡呢。
      里面再没有声音了,赵鉴棠陷入沉思中。
      小袋子急得要死,干脆把卓清潸从窗纸孔边拖下来。
      “走啦卓姐姐!与其这样干着急,我们不如直接去问他好了。你当面问问他啊。”她拖着卓清潸穿出走廊,想从正面进那会客厅。
      卓清潸也想不出再好的办法,只得随她闯进了会客厅。
      小袋子一进去便大声说:“赵大哥,那个来访你的\\\'大人\\\'总算走了,你快来陪我们玩吧!”
      卓清潸还道她真的会上去径直问:“那人和你说了什么?”在她开口时还提着心吊着胆,很是窘迫。这时听她这般说法,才放下心来,大松口气。
      赵鉴棠正自沉思,忽地听到这大声音,惊得抬头。然而他一眼瞧见的是卓清潸那大松口气的样子,还道她这是怕羞的表情,他便不禁有些不安。
      小袋子忽然笑了,打趣赵鉴棠道:“咿呀,瞧瞧赵大哥的脸,一见到卓姐姐就泛红呢!我看刚刚那个\\\'大人\\\'是把婚信送到了。”
      卓清潸自从遇见赵鉴棠,便不知第几次听小袋子开这同一个玩笑。她几乎立即就要发作,说小袋子嚼舌,但那一刹她察觉到小袋子的狡黠眼神,忽然明白了她的用意。
      果然赵鉴棠说:“并不是婚信。实不相瞒,刚才那是催我公干的信使,我即将回余杭郡办件公事,这很让我为难,不知你二位……”
      卓清潸一听果然是回余杭郡,和小袋子对望一眼,然后向赵鉴棠一甩衣襟道:“我二位怎么了?现在我们可是两个书生,又没有什么卓家小姐,难道不能和你一同回去?”
      小袋子听了拍手笑:“妙啊!赵大哥你刚好不用写信问情况了。你回去就带我们混进刺史府,你在明,我们在暗,总可以弄清楚这婚事究竟是怎么定的!”
      赵鉴棠被两个少女说得头晕,好久才明白,这两个人是想仍扮男装,随他一同回余杭郡去。回去之后还要混入他家,好弄明白强定婚事的内情。他想明白关窍,不由得暗笑她们狡黠的少女心思了。
      他看了卓清潸一眼,点头道:“好吧。只是我明日便要启程,真是教两位劳顿了。”
      卓清潸笑道:“不打紧,我们本不是娇生惯养的。况且出来这些时日,也劳顿惯了。赵大哥说何时动身,我们跟着就是,没有问题。”小袋子拍手赞同。
      赵鉴棠照例赞过卓清潸,心想:“这个卓小姐是个爽快大方的小姐,很像个江湖女儿,正合我的性子。与她同归,正合我意。若不是她总想着探察那婚事的内情,我就可以全然欣喜了。”他想到婚事,不由得有点担心,“可也不怪卓小姐。她这么个人,被莫名其妙地强定下终身大事,到底心念难平。只怪爹,却何必强定?何必还瞒着我?连我也想不通,觉得有内情呢。”
      然而次日晴空万里,上路时赵鉴棠瞧着卓清潸欢欣的模样,又觉得自己相当多虑。自己的爹给定的婚事,能有什么内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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