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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入乡随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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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渐渐微弱,两个人影相互扶持着踏过青翠的竹林,借着竹尖的弹力倏忽一下跃向更远。
载着清凉水珠儿的青翠竹叶哗啦啦四散开来,好似飘零的大团花瓣,随风摇曳。
偶有几滴明亮的珠子乘着零散的翠叶飘进打开的窗内,轻轻躺在离窗最近的松木书案上,微微晕湿了片寸。
屋内很静。这静像是持续了很久,天色越发橙黄,恐怕又有一场风雨袭来。
书案后的清炎微微动了动,像是忍了好久般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声,他连忙捂住嘴,有细细的血流沿着修长雪白的指缝婉转而下。
他移着步子来到对面的软榻,盘膝闭目开始自我调息,时间慢慢流逝,屋子里静悄悄的,渐渐窗外的橙黄也多了丝暗沉。
清炎轻轻睁开眼,嘴角一抹苦笑稍纵即逝,他轻抬起衣袖拭去那些鲜红的液体,又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下,然后再挪着步子回到书案后坐下。面容平静,脸色略显苍白,却更显露出那明亮的眸子,清朗温润的声音不疾不徐,乘着回旋的空气四散开去,“来人,传令下去···”
卓雅再次挫败的趴在桌上,一手撑着额,看向闷不作声低头做针线活的卜好菀。
她实在是感觉无语,自己这丫鬟脾气实在是不小。斜眼望了下窗外,雨势已经微弱下来,窗外一片暗黄色调。再回头瞅瞅卜好菀,卓雅只觉一万分的不习惯。
平时总是活泼欢乐的飞鸟,突然变成了郁郁寡欢的哑巴,这反差着时够大。
一阵凉风沿着大开的门窗吹进来,卓雅被刺激的抖了抖,眼见卜好菀依旧无动于衷,只好起身关紧门窗,将另一盏烛灯也点燃,和先前的那盏并行着放在卜好菀的旁边,然后突然扯掉卜好菀手中的绣品,迫的她抬起眼来。
所谓软的不行来硬的,卓雅自认耐性已经突破到自身极限了。
她随手将绣品丢在桌上,转身去瞧卜好菀,指望着她开口说话,哪怕是埋怨她也好。
可却不期然撞进卜好菀蓄满泪水的深黑瞳眸中,在两盏烛灯的映照下,卜好菀的眼中满满的流光溢彩。
卓雅突然就泄了气,连忙扯了片绣布递过去,声音透着小心翼翼,“这是怎么了?”
卜好菀并不接绣布,而是任由着泪水划过脸颊,声音带着满满的不平,“郡主,你可是堂堂金枝玉叶,现在却受这么个小小芝麻官的管制,奴婢无能,连你亲手绣给国师大人的绣品都不能保全。”
卓雅脸上有些不自在,这丫鬟并不知道她非真正的金枝玉叶,这么件事情在她看来才是堪比芝麻般小的。
她内心很是纠结卜好菀这丫鬟的死心眼,却又感叹这丫鬟对她的忠心,只好上前轻轻揽住她,像哄年小的妹妹般道:“以后没有郡主,你也不必总将我看的那般精贵,出门在外入乡随俗,我不希望你总是拿我当主子那般看待,现在只剩咱们两个,不如叫声姐姐来听?”
卓雅口气温和,边说边轻轻拍着卜好菀的脊背,感觉怀中的卜好菀渐渐安静下来,一声低低的“姐姐”传入耳中。当下心里只觉莫名的感伤和舒心。
可是她显然忘记了卜好菀的性子,一个人活泼的本性是不会改的,或许她会突然消沉一段时间,但也仅仅只是一段时间。卓雅正要侧身拭去眼中微微的湿润,便听见一侧的卜好菀后继的话语,“既然你已是我姐姐了,那妹妹的话也该听听。咱们明日便离开这里,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卓雅眼中的湿润感稍纵即逝,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郁闷,这丫头这么快就学会谈条件了?
她尽量咧开嘴角,道:“好啊。”心下却是希望多待几日,至少天气大晴了再走。不是她赖着不想走,而是数月来的经验告诉她,越向前走便越有不好的事情正在酝酿着给她突来的一击。
她正打算再和卜好菀商量下离别的时间,便听有叩门声一下下传来。
许是发觉屋内没有声响,叩门声有些提速,有低沉的男声问道:“两位姑娘可是方便,我家大人邀两位前去厅堂用晚膳。”
卜好菀刚张嘴喊了个“不方便”,便被卓雅突然捂住嘴打断。
卓雅朝她轻声耳语道:“入乡随俗,礼法不可废,就算要走也得去给这位赵县令道个别才妥当。”
她自认为这本是礼仪规矩,却不料听见卜好菀惊道:“可哪曾有过有夫之妇去赴陌生男子的晚宴?莫不是这位县令对你有不轨之心?!”
卓雅被她这番话说的一愣,耳听叩门声越来越快速,恐怕她们再不出声,门外之人便要硬闯进来查看是否出事。
于是随便一句:“也许他们楚国人国风开放,你别胡思乱想。”然后在卜好菀没来得及反驳前大声朝门外应道:“有劳再稍等片刻,为我们姐妹二人辛苦带路。”
门外声音终于停下来,卓雅不理会卜好菀哀怨的眼神,取出件衣裳扔给她道:“外面凉,小心风寒。”然后直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三个人沿着曲折的回廊不声不息的行走,因先前雨势稍大,廊道上湿洼片片,卓雅又一直穿不惯这么长的襦群,只好两手各提一角,不甚雅观的走在最后面,低着头避着水洼,以至于到了地方还没发觉。
便听最前面那位领他们来的小厮恭声道:“大人,人已带到,小的告退。”
卓雅连忙放下提裙角的手,很是窘然的躬身行礼,但是地上比较湿,她又动作匆忙,这礼节行的便很是不稳当。
一声轻笑自身前不远处传来,随后而来的是低沉温润的声音:“姑娘不必多礼。来者即是客,还是快些就坐,须臾便能用上晚膳。”
卓雅脸色瞬间陡变,即便对方声音低沉,她还是立刻抬眼毫不顾忌的望去。
但见那县令一身深绿绸衣,此时正闲适的立在圆桌旁,青丝被尽数绾起,一双黑亮的眼眸中犹带着三分笑意,只是面目平庸,眼角还带着细细的皱纹。
卓雅有些佩服起自己的好眼力,这回看的倒是格外清楚,即使眼前之人言行举止温润有礼,刚才出口的话也很是相似,可面貌声音终归与那人相去甚远。
不是他,不是清炎,卓雅这般想着,隐隐有些失望。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她这样放肆的盯着别人打量,完全是不顾后果的唐突行径。
一旁的卜好菀不轻不重的咳了声,卓雅连忙低下头,懊恼的急速想着理由。
果然听见那县令疑惑道:“姑娘何故盯着我瞧?在下自知长相很是差强人意。”
一旁的卜好菀明显不屑的‘哼’了一声。
卓雅心下有些好笑,先前的尴尬便也淡了些,她扯上几抹笑容抬头,“适才多有不当,只因大人言辞颇似民妇一故交,还望大人海涵。”她故意加重“民妇”二字,一半是刺探一半是警告。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县令好似没听见这弦外之意,很是爽朗的挥手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还请姑娘快些就坐。”
卓雅轻呼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她斜眼瞄了下卜好菀,发现她面无表情,可见还是不乐意见这个县令。
所谓民以食为天,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卓雅内心哀叹一声,一把拉过卜好菀,使蛮力将她扯上坐席,然后转身向一旁有些错愕的丫鬟道:“麻烦给我拿些巾帕。”
再转身时,毫不意外的看见那县令眼中隐忍着的笑意。卓雅抽抽嘴角,尽量装作不在意道:“大人可看见与我们同来的那个闷······厄······男子?”她心下寻思,既然说好一路上听从他的安排,自己就该在这么个场合把要说的话讲明白,兴许看着这县令的面子,冥毓还会退让几步。
可在这吃饭的点上,为何没见到那闷骚男的影子?
“你是说冥毓?他数个时辰前收到一封信,眼下已经去了吾国皇城方向。”县令说完,侧身拍了拍手,然后掀起衣摆坐在卓雅对面。
饭菜很快上齐,卓雅大致看了看,基本都是自己喜欢的,虽然很想立刻动筷子,但还是下意识的问了句:“那他临走时有没有说···让我们去哪与他会面?”问这话时,卓雅觉得自己手里沁出了细汗,当然是紧张的,她迫切希望能不和那个闷骚男同行,为了自己以后不会被气死。
县令不知道她的这些小心思,答得很随意,“他只说让我将你们送去皇城方向,路上自会有人接应。”
卓雅心下了然,提起筷子首先夹了块肉放进卜好菀碗里,看着她吃完。抬头发现对面的县令一直看着她的动作,感觉有些别扭,便心道所幸将话全说明白。
于是她再次放下竹筷,大大方方的看向对面县令道:“有劳大人款待,只是我们姐妹二人还有事在身,打算明早便离去,趁着这顿饭不妨先将这些话说明白。”
“恩?这么急么?”县令放下筷子,瞧着卓雅略略思索了须臾,便将脸侧向一边道,“来人。”
卓雅看着几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从暗处走出来,有些被那强大的气场震慑到,然而回头一看旁边卜好菀面不改色啃着猪蹄的状态,登时又被这反差激的恢复了原样,于是她淡定的夹起一筷子菜放在碗里,一边竖起耳朵听对面的对话。
县令道:“ 将这二位姑娘送往芜城,沿途切记保护她们周全。”
黑衣人:“遵命”。
对话内容委实过于简单,卓雅想听八卦的心情荡然无存,于是闷头开始吃饭。
她自然不知道对面男子脸上自看见她时一直流露出的笑容,生生将黑衣人头领满腔的话语忍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