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奔流》华山云

4、嗜血山林

　　经那冷面剑客这样一番动作，原本安静到窒息的林子里开始变得影影憧憧，周围密密麻麻的全是鬼魅一般的影子，林子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遍布上下全是骇人的杀气。周围还是冰冻一般的死寂。剑客左手握剑，右臂夹着林怡然，站在那里如同山停岳峙一般，亮白色的剑光在星星点点的月光下闪着冷光，散发着寒气。林怡然感觉每呼吸一次都仿佛能抽光他浑身的力气。他不由自主地蜷缩在这个陌生人的胳臂之下，方才还一心想要挣扎逃脱的他此时在这种气氛的笼罩下却生怕自己被丢下去，旁边这个冷冰冰寒森森的人成为了他唯一的热源。

　　终于，剑客动了。他似乎只是那么轻轻一动，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冷光闪耀。寒光在空中轮了个圈子，一刹那血色一片，些许粘稠温热的液体四处飞溅。只听一声“啷呛”，回剑入鞘，收敛了万丈光芒。那些回荡在林子里的“鬼影子”居然都未曾来得及呼叫一声便已经悄无声息。林子里又只剩下一片冷寂，方才那种杀气腾腾的空气慢慢飘散开去，四处只剩余了一种血腥的味道，令人作呕。林怡然瞪大了双眼盯着周围的一切，方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还来不及适应，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场杀戮竟然能如此这般快得不经一瞬，如此这般无声无息。他抖抖索索地抬起手从自己脸上抹下一些液体，就着微暗的月光看了看，仍旧不敢相信这些还带着温热的血方才还流淌在活生生的身体里。他慢慢抬头望望那剑客冷冷的脸，情不自禁地想要“哇”地大哭出来。可是他嘴才张到一半就立刻被一张有力的大手紧紧捂住，发不出半点声息，只好剧烈抖动着进行无声的呜咽。林怡然不敢哭，但又忍不住要哭，仿佛只有眼泪才能让他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然而慢慢地他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直到此刻，林怡然终于渐渐明白，在他身边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剑客，人命对于他来说根本如同草芥。自己在他身边，性命便危在顷刻，若不乖乖从命，随时都可能会像林子里的“鬼影子”们一样变得彻底没声没息。剑客一双锐利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林怡然，冷眼看着他的各种挣扎与恐惧，寒冰一样的脸庞就像是被钢铁浇筑了一般毫无反应，冷酷而无情。一直等到林怡然彻底放弃了挣扎，剑客才慢慢把他放到地上，右手一抬，带着鞘的长剑便架在了林怡然的脖子上。林怡然觉得这冷若冰霜的声音简直来自于地狱：“不许耍花样，前头带路。”

　　“带……带……带什……什……什么路？”因为太过惊骇，林怡然哆嗦得话都说不稳，好容易才凑出完整的意思。剑客抬头望着前方层层叠叠的山峦，纵横交错的小路，说道：“带我走出这片群山。”林怡然拖着哭腔说：“我，我不认识这边的路……”话还未完，眼前又是一道亮光，立刻有几缕发丝飘落面前，待他抬头看时，那把剑还乖乖地待在剑鞘里，仿佛从未动过。“少啰嗦，快走。”冷如寒冰的话在耳边响起。林怡然的话顿时哽在喉咙，浑身如筛糠一般，却再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盲目着向前挪着步子。那柄剑还横在他下巴下面紧贴着他的脖子。剑客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回荡在寂静的空气中。剑客迅速捂住林怡然的嘴巴拉着他退到了一旁的杂草丛里，俯低身子，敛神宁息向外观望。不多时，一阵风卷过，剑客双眼瞳孔骤缩，全身紧绷进入了备战状态。林怡然根本看不清楚怎么回事，只觉一阵从劲风从面前刮过，他还来不及适应这骤然而猛的空气流动，身旁的剑客便已经带着他迅速从侧面扑了过去，速度快得足以让人惊心动魄，于是一直不敢出声的林怡然便难以控制地发出一声满带惊恐的狂呼。“小然！”听到这声狂呼，马背上也传出了相呼应的声音，于是立刻间骏马发出一声高亢激昂的嘶鸣，前蹄猛然一顿之后高高扬起再依次落下，地上的灰尘随着马停蹄的动作飞扬起来，沙土满天。剑客本来携带着林怡然冲身上前，又怎料得这匹马竟会突然停下，于是不意间竟掠身而过。然而这剑客不但出手速度快极，其机变的速度更为惊人。就在他飞身过马头的瞬间，脚尖紧紧勾住马背，身子在空中猛地一个回旋，顺势将手中带鞘之剑向马上之人横扫过去，瞬间便使坐在马上的两个人滚身下马，重重地跌落在尘埃之中。剑客提起仍旧在空中横飞的林怡然，稳稳端坐于马背之上。骏马摇了摇尾巴绝尘而去。

　　“小然，你放了小然，放了他！”刘璃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不顾一切拼命向前追去。旁边那个满脸胡茬的人倒是不紧不慢地走着。刘璃跑了几步，看到前方人马越跑越远，距离渐渐拉开，终于意识到自己再怎么追逐也不过是徒劳，无力地跌倒在地，泪流满面。大胡子慢悠悠地来到刘璃面前问道：“你哭够了没有？”刘璃抬起头愤怒地瞪视着他。大胡子无视掉刘璃那不善的目光，叹了口气：“你这样哭上一夜，还能把那孩子哭回来不成？”“你有什么办法？”刘璃问出这句话之后，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听说马被驯熟了之后是很听主人话的，于是一时激动，转回头瞪着那大胡子质问：“那不是你的马吗？怎么就随随便便被别人骑走了？你难道就没有办法让它回来？！”大胡子扬了扬眉毛，深邃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刘璃，慢慢说道：“我当然有办法让它回来。”“那你为何……”“只不过，那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若是我的金风强行掉头，免不了被他一杀了事。我可不想金风出事。”“金风”当然便是那匹马的名字。刘璃瞪大眼睛死死盯住大胡子斥道：“是人重要，还是你的马重要？！”大胡子叹了口气：“如果你是我，你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牺牲自己的爱马吗？”刘璃恨恨说道：“你的马被他夺走了，他还会还给你吗？哼，你也休想再要回来。”大胡子笑了笑，双眼眯成狭长的一道弧线，一脸的胸有成竹模样：“事了之后，金风自己会找路回来的。”刘璃疑惑地问：“事了？什么事了？”当然是杀人灭口之后……”“你！”刘璃愤恨极了，粗重地喘着气，鼓着腮帮怒气冲冲地盯着大胡子看，仿佛要从他脸上剜下一块肉来。大胡子转过脸避开刘璃那杀人般的目光，面上还挂着风轻云淡的坦然笑容：“你瞪我也没用。”

　　就在刘璃一筹莫展之时，那匹金风却又风驰电掣地狂奔而回，停在与她相距十步之遥的地方。剑客举起手里的长剑指着刘璃喝道：“你，过来。”看见剑客携带着林怡然回来，刘璃已经满心都是惊喜，此时听见让自己过去，更是无暇他顾，迫不及待地迈步向前。大胡子一把拉住刘璃的胳膊，刘璃挣扎了两下未能甩开，就回过头怒斥道：“放开我！”大胡子的手像钳子一样紧紧地抓着刘璃，转头向剑客问道：“你想干什么？”剑客平静地坐在马上，缓缓将林怡然放在地上，依旧用剑鞘架在他的肩头，慢慢说道：“一人换一人。”他的声音冰冷清晰，回荡在夜晚微凉的树林里。“我换，我换！只要你放开他，我跟你走！”刘璃嘴里不断叫喊着，被大胡子抓住的那条胳膊又拼命地挣扎起来，大胡子放开了手，漫不经心地互拍着灰，轻声说道：“自己找死，可别怪我见死不救。”一经解脱，刘璃哪里还顾得了许多，毫不犹豫便立即飞奔过去，剑客探手将她提上马背，再也不顾地上的林怡然，转身就去。他的动作自始至终干净利落，似乎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浪费。林怡然惊魂未定，身子软趴趴地有些站立不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只听得马蹄声远去也未敢回头去看，稍稍有些力气便没命地向前跑。大胡子用眼角瞟了林怡然一眼，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然后循着地上的马蹄痕迹向前走去。

　　林怡然发疯般的狂跑着，耳边的风声呼呼响着，两旁的树木一棵棵向后飞奔，他再也管不了那些黑暗带给自己的恐惧感，顾不得自己平日里最为害怕的风声鹤唳，此时的他只知道向前奔跑，跑得越远越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隐隐出现一个迎面而来的人影，距离尚远，只是个大致的轮廓。林怡然睁大眼睛，犹豫着不敢再向前去。谁知这一停，竟然全身无力地跌倒，怎么挣扎也无法再次爬起。身影越来越近，终于到了面前。林怡然浑身抖动个不停，他惊恐万分地抬头，看清楚来人是李云生之后，不顾一切地连滚带爬迎面撞了过去，直扑进李云生的怀里大哭不已。李云生紧紧抱住林怡然，声声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直到林怡然痛哭之后声音慢慢停息，李云生才又问道：“璃儿姐姐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听了这句问话，林怡然一把将李云生推开，全身依旧是抑制不住的颤抖，他狠狠瞪视着李云生，气呼呼地说：“我就知道你只关心璃儿姐姐，你根本不是冲着我来的对不对？”李云生严肃地说：“小然，你怎么这么任性，我们当然是关心你的了，要不然怎么会急急忙忙跑来。”“我任性……”林怡然冷哼了一声却无法接着说下去。因为惊魂未定，余悸尚存，林怡然看着李云生略带生气的脸没敢再继续吭声。李云生又问道：“我和璃儿姐姐一起追你而来，可是现在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林怡然站起来，后退了一步，偷瞄了李云生一眼低下头说：“璃儿姐姐拿自己做交换把我放了回来，她……她跟着那个人走了……”“什么？！”李云生震惊地张大嘴巴，愕然望着林怡然。林怡然局促地看了李云生一眼，见他如此这般的表情，索性一嘟嘴巴，恨恨然跺着脚向前走，边走边愤愤不平地嘀咕：“听到璃儿姐姐被抓你就急成这个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李云生一把拉住林怡然，扳过他的身子强令他面对着自己说道：“你听着，这绝对不是小事。你告诉我，为什么他要用璃儿来换你？他到底准备干什么？”林怡然见李云生的表情严肃至极，便不敢再耍小性子，怯怯地说：“他让我给他带路走出这片群山，我说我不认得路，只有璃儿姐姐认得，所以他就……”说到这里，林怡然猛地抬头，冷哼一声说：“都说璃儿姐姐机智过人，依我看也不过如此。如果我是她，我绝对会先到衙门里去报案，然后再带着官兵去追。像她这样没头没脑地直接追去有什么用？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完，他郑重地看着李云生，努力地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俨然一个大人一般拍了拍李云生的肩膀说：“云生哥哥，你放心，我这就回家，让我爹带着衙役们全体出动，定然要把璃儿姐姐给救回来！”李云生心里暗想，关心则乱，璃儿姐姐见你被掳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以身相替，哪还能细想？不过现在不是理论此事的时候，他轻拍了一下林怡然的头说：“你说得对，很对，快回去报信，叫老爷带人来追。”说完，他不敢停滞，又向着林怡然跑回来的方向追去。林怡然原本一心指望着看到李云生后能够好好地安慰自己一番，可现在却见他对自己根本不管不顾，气得眼泪直流。他瞪视着李云生匆匆忙忙地身影，满脸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