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音》杨颜墨

14、我们的爱情

　　我们，相爱过。
　　那些，我们的恋情，确实存在着。
　　美好过蓝天白云青草地。
　　浪漫过夜月星晴红酒杯。
　　只是，能否抵挡住遗忘的刀刃。

　　安音白色的衬衫上零星着红黑色的血迹。
　　她在过铁刺阵。
　　古年没有去阻拦，虽然，他清楚，其实，安音并不真正需要这些训练，只是，他也希望，她能获得更多保护自己的能力。
　　而且，他明白她的心思。

　　古年闭上了双眼。
　　若不出意外，三周集训后，父亲那边，就发令了。

　　集训的最后一晚，古年召集了江叶、赵萱、付修、张信、林海。
　　“明天，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带领莫城景城胜龙社团的所有成员，攻入姜氏在莫城边境驻地已久的亚德园。攻成后，所得的所有财务，由你们几个负责分配。危险还是有的，但我相信，他们再怎么训练有素，亚德园的结构图纸我早就交给了付修研究，你们回去准备一下，绝对没有问题。带上所有必要装备。”
　　“请放心。”付修担保，“已经准备了三年，不会有什么偏差。”
　　“恩。回去好好准备。”
　　古年留下了江叶和张信。
　　“张信，明天上午，你的任务，就是去这个地方，劫走这个人。”古年交给张信两张照片。
　　张信接过照片，点了点头：“明白。”
　　“劫到人之后，在离水四层的酒吧待命，别真伤着。”
　　“没问题。那我先回去了。”
　　张信离开。
　　只剩下了江叶和古年。
　　“真的带上安音？”江叶问。
　　“不能不带。”古年苦笑，“若食言于她，她会怨的。”
　　“这次突袭，足以让姜家身败名裂。”
　　“主要是私人恩怨。我会杀了司青龙。当年，要不是他穿了防弹衣，他绝对活不到今天。而姜成，由我爸来解决。”古年面无表情。
　　“我会做好一切善后工作。”江叶沉声回应，“也算为齐绍报仇。”
　　他不过问古年的家事。
　　通过父亲，他也知道一点古家和姜家的恩怨。
　　“你现在会莫城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江叶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挥了挥手：“走了。你自己小心。”

　　古年一个人思索了片刻。
　　父亲已经派人接走了他需要的社团分支成员，明天，一切就都会结束了。
　　他不知道。
　　当安音的目的达成时，她是否还会呆在他身边。
　　这些年，他只是在用一个理由，将她留在他身边。

　　古年回到公寓，准备和安音交代一下明日的行程然后就带她回莫城。
　　却发现安音不见了。
　　门有被猛踹过的痕迹。
　　他的心冷冽了。因为他看到了安音的床上显现着猛烈挣扎过的迹象。
　　他立刻拨打了姜毅的电话，没人接。
　　古年狠狠地将手机向墙上砸去。
　　他用手背抵住额头，思索半刻，摔门而去。

　　“爸，你的计划照常，只是，我的女人，在他们手上。”古年沉言。
　　“那个叫安音的丫头？”古宇平静地问。
　　“我爱她。”古年正色道。
　　古宇沉默了片刻：“其实，那丫头，和你妈妈，有几分相似。”
　　“恩。”
　　“放心，我不会让你失去她。”
　　“好。”
　　古宇沉着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其实，她不爱我。”古年突然开口，眸中有着星散的落寞，“就算她安全了。我还是，有可能会失去她。”
　　“你妈妈一开始也不爱我。”古宇浅浅地一笑，“但最终，只爱我。”
　　古年不禁涩涩地扬起嘴角。
　　那是父亲和母亲不朽的爱情。

　　此时，安音被吴泰迷晕在车上，开车的是姜毅。
　　“对不起。”姜毅轻声说。
　　这是父亲的命令。
　　父亲说，因为他得知莫米回莫城了，所以立刻命司青龙调查，果然，古年去过景城了，而且准备明日回城。他预感会发生什么大事，所以，逼姜毅去劫走安音。他说，这样会很安全。
　　姜毅起初不同意。
　　但姜成保证，说不会伤害她，而且，叫他为整个家族着想。
　　姜毅最终妥协。
　　姜成的心里是没有底的。
　　而且，他感觉到，自己的儿子爱着古年爱的女人。
　　呵。报应吗？

　　在江叶的处理下，莫城的武警早已悄然包围姜氏集团。
　　姜氏集团内部的人员和警卫也已完全被钳制。

　　古宇和古年，以及刘世平，迈着稳重的步伐，乘上电梯，目标三十层。
　　打开门，姜成和司青龙在里面等候。
　　姜成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司青龙则瞪向古宇：“你想怎样？”
　　古宇冷笑：“当日，我应该像你的头开枪。”
　　“我差点就死了。”司青龙嗤笑。
　　“姜成，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才来取你的狗命？”古宇冷声问。
　　姜成的眼眸突然一黯，薰薰的忌日。
　　所以，他才能敏感地察觉到危机。
　　“不止是薰薰的忌日。”古宇提醒。
　　姜成不知道古宇意指什么。
　　“姜毅现在二十五岁了。”古宇说道，“薰薰离开人世的时候，我也二十五岁。如今，她的儿子已经到了能够承受至亲逝去的年纪。”他便无需再有所顾忌了。
　　“呵。你竟然能为她的一个要求而忍我那么多年。”姜成冷笑。
　　“因为那是她的儿子。”古宇平静地回答。
　　“看来你今天是一心要灭我姜氏了。”姜成的视线扫过古宇，又扫过刘世平。
　　“你们当我们是傻子么。”司青龙反问，“我们会束手就擒？”
　　古年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现在，依我推算，你们的亚德园，已经被夷为平地，全军覆没。”
　　古年坚冰一笑。
　　“司青龙，你杀死我妻女，就没做过噩梦？”刘世平的眸中尽是恨。
　　“是你应该愧疚，她们是为你而死。”
　　“那天，是我女儿的生日。”刘世平的目光压迫着司青龙，“你他妈真不是人。”说罢掏出枪对准司青龙的头部。
　　“你女人在我手上。”司青龙平静地望向古年。
　　刘世平没有扣动扳机。
　　“她在哪。”古宇问，“你最好别动我的儿子的女人。”
　　“毅，你和吴泰带她出来。”姜成命令。
　　姜毅用枪抵着安音，从隔壁的房间走了出来。
　　安音的神色苍白，她似乎很虚弱。
　　她淡淡的目光扫过古年，没有求救。
　　姜毅的神情，透着悲伤。

　　她醒来后，就无情地看着他，眼神带着绝望。
　　“这、就是你、做的事？姜、毅。”她一字一顿，逼着他。
　　他不说话。
　　“也是，你们姜家，经常视人命为蒲草，你们的冷血，我都能习惯了。”她嘲讽。
　　“你恨我们家？”他察觉出了她深深的怨气。
　　“是，我是恨你们。我父亲，我母亲，我的家，我深爱的齐绍，哪个不是被你们姜家毁掉的？”安音哽咽着恨恨地吼道，“怎么样？高高在上无人能敌践踏人命的感觉是不是非常美好！？”
　　姜毅无法面对这样的安音。
　　她的父母，是他父亲，害死的。她的爱人，也是他父亲，害死的。她的家，她的安定，都是被她父亲，毁掉的……
　　为什么，明明不是他做的事，他却无法辩驳。
　　“抓我来又是为了什么？”安音突然冷冷地问。她预感到不妙。
　　“威胁古年。”他回答。
　　安音沉默了很久。古年要怎么办？这一刻，她太害怕成为他的牵绊，她也太害怕他会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用我威胁他？”安音故意说得云淡风轻，“他不爱我。”
　　“他爱你。”
　　安音咬着唇：“我会让他不再爱我。”她会告诉他，她只是在利用他，她从来没有爱过他……到时候，他就会觉得她很可怕，然后不再爱她……

　　“现在的情况是，你们敢动我，这个丫头，就死定了。”姜成无赖地说。
　　他笃定，古家人的弱点是痴情。
　　“姜成，这回你还真是没瞎，竟然抓对人质了。”古宇调侃道，“只是，你这手段用得真庸俗。”
　　“没错，我就是庸俗。现在，我要求，带上我的家人和全部财产，安全地离开，远离这个国家。只要我安全撤离，立刻将这个丫头送回。”
　　姜成发现古年去过景城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决定全家出境，可不料古宇已经动用家族势力封锁了国境。他才不得不出此绝招。
　　“你是真傻？”古宇笑了，“立刻将她送回？你当我们会相信？”
　　“你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你错了。”古年示意张信带人上来。
　　张信用枪抵着姜欣，来到众人面前。
　　“欣欣！”姜毅、吴泰、姜成同时叫道。
　　姜成吼道：“古宇，你狠，连我家都闯！”
　　“只要我愿意，整个莫城都是我的。这点，你难道一直都没有觉悟？”
　　“你们只有一个选择，自觉投降。我会放过其他人。”古宇说。
　　“当真要逼死我么？”姜成苦笑，“可是，我不甘心——”
　　“爸爸——”姜欣哭泣。
　　姜成犹豫了。
　　他的基业，他放弃了最爱的女人换来的基业，几十年的努力，难道，就这样变成了炮灰？
　　“古宇，你杀了她吧。”姜成突然说。
　　包括司青龙，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尤其是怔住的姜毅和吴泰。
　　“姜成，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古宇盯着他，像在看怪物。
　　“你逼我的。”
　　姜欣也不可置信地呆看着疼爱自己那么多年的父亲。
　　“爸，你在开什么玩笑？”姜毅诧异地问姜成。
　　“有舍才有得。”姜成顿顿地回答。
　　“他自己最重要。”张信轻蔑地开口。
　　“你们奈何不了我的！”姜成大笑。
　　“那我真杀了她。”张信冷酷地一笑。
　　古年点头应允。他相信，姜毅不会不管姜欣。这样的话，安音和姜欣都不会有事。
　　却不料吴泰夺过安音并用枪指向安音的太阳穴：“我看谁敢动她。”
　　“泰——”姜欣哽咽。
　　这个男人，比他父亲还要重视她。
　　“吴泰！”姜毅吼道，他的心跳漏了半拍：“别冲动——”
　　“我得救她！”吴泰无法平静。
　　古年有点窒息：“张信，别开枪——”
　　安音突然笑了起来。
　　倾城凄凉。

　　谢谢你，古年，你让我知道，原来我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对不起……
　　可是，我怎么可以连累你。
　　我不值得，你那么爱我。

　　古年微怔。

　　“现在的问题，很简单。只要我死掉，一切就都可以解决了。”安音凄凉地说着，“难道不是么。”
　　安音对古年苍白地一笑：“我一直不想承认，对于你来说，我那么重要。”
　　古年胸口发闷，他突然很害怕，很害怕安音会像当年的母亲一样，离开他——“安音，你别乱来——”他难得地慌乱起来。
　　“但是，古年，我不爱你。接近你，我只是为了替父母和齐绍报仇。我一点都不爱你，对你，除了利用，别、无、其、他。你就是我的复仇工具，一直都是，仅此而已。”安音决绝地看着神情深沉的古年。
　　此时，姜毅不加思索地对吴泰说：“吴泰，他们不会伤害欣欣的，相信我。现在，你放了安音，他们就立刻放了欣欣，相信我——”
　　姜毅望了一眼古年，古年点头：“我同意。”
　　姜成突然大叫一声：“不准放了安音，你们想背叛我！？”
　　“爸！你清醒点！那是你女儿！”姜毅吼道。
　　吴泰迟疑了片刻。他渐渐松开了安音，古年立刻冲上前拉过安音，张信将姜欣推给吴泰，古宇的枪对准了姜成，吴泰接住了姜欣。
　　姜成自嘲地大笑：“想不到！我培育了多年的亲儿子和养子，竟为了女人背叛我！”
　　“爸！欣欣是你亲女儿!"姜毅嘶吼道。
　　古宇的枪死死地抵着姜成：“姜毅，他什么都不曾告诉过你是么。”古宇浅笑，安静儒雅。
　　“别伤害我父亲。”姜毅咬牙。
　　“我怎么可能不杀他！”古宇的眸中爆出浓烈的杀气，神情凌冽。
　　姜成没有再挣扎，他终于承认，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妄想着以卵击石。
　　姜毅突然从怀中掏出枪对准古宇，张信和古年立刻将枪对准姜毅。姜毅冰冷地警告：“你杀了他，我也不会放过你。”
　　古宇轻笑：“你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我妈妈？”姜毅微微怔住。
　　“你知道你妈妈是谁吗？”
　　“我妈是姜熙。你们把她怎么了？！”
　　“你错了。你的妈妈叫孟薰。“古年静静地看着姜毅，平静地叙述，“我们的妈妈，叫孟薰。”
　　“不信？你问你爸。”古宇充满恨意的目光直对着姜成，“怎么，敢做不敢当吗？你说。”
　　姜毅蹙眉望向姜成：“爸？”
　　姜成不说话，神情难堪。
　　“不可能！”姜毅接近崩溃地吼着。
　　“当年，妈妈已经怀上你，姜成却为了五千万抛弃了她选择了前程。是我爸一直照顾妈，后来，妈生下了你，为了一心一意爱爸，最终决定将你送回给姜成，随后就嫁给了我爸。
　　原本我们一家三口过着很幸福平静的日子，可你爸和司青龙竟然为了一批古玉追到景城去杀刘世平灭口，还错杀了刘世平的一妻一女，不巧被妈妈目击，所以就强行将妈妈劫回莫城。
　　就是在这个地方，爸爸连夜赶来救妈妈，你爸挟持妈妈想杀我爸灭口，妈妈被逼得自杀了。
　　要不是妈妈在死前求爸爸，说你小，不能失去父亲，我爸早就杀了姜成。”
　　姜毅呆愣了很久，像尊雕塑一般，他颤声问姜成：“是这样么。”
　　姜成默认。
　　姜毅扔掉了枪，奔到姜成身边摇着姜成嘶吼：“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我从小就尊敬你、听你的话，努力变强变强再变强！你教我，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说，钱是最重要的东西，可以让我们全家过得越来越幸福！我一直按照你给我铺的路一步一步向前走！为你打拼、为你策划、为你捍卫这个家！可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啊！你还是我爸吗？妹妹你不要，妈也是你逼死的，你只要你自己、你只爱你自己是不是？！金钱！权力！真的能当饭吃吗？！你说啊！你到底还想隐瞒我什么啊！——”
　　姜毅的眼角流下一行泪：“妈妈在自杀的时候，一定对你很失望……”
　　在古年的阐述中，他听出母亲一定是一位美好贤淑的女子，并且曾深爱过父亲。
　　“我承认，我欠你们的——”姜成悲痛地闭上了眼，按着古年的手扣动了扳机。
　　倒在了地上——。
　　姜毅呆住，他只感觉脑袋轰地炸掉了，然后不知所措地像个孩子一样呆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父亲。
　　“爸——爸——！？”
　　姜毅反应过来之后慌乱地抱住姜成：“爸——”
　　“儿子——”姜成吐出了最后一句话，“对、不起——因为我的、自私、和、偏执——伤害了、你们——”
　　姜成断了气，带走了姜毅最后的力量，血染红了姜毅的白色衬衫。
　　“砰——砰——砰——……”
　　刘世平向司青龙开枪，一枪、两枪、三枪……
　　临死前，司青龙释然地苦笑：“姜成救过我。刘世平，对不起，我一直在愧疚，错杀了你的妻女——”
　　刘世平无力地跌坐在地。
　　因为，他的妻女，再也回不来了……
　　……
　　“爸爸，气球真漂亮——”
　　“爸爸，你真帅！——”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
　　刘世平崩溃地泪流不止。

　　其实，那些仇恨，那些复仇，在某种程度的终结之后，逝者仍逝，伤者仍伤。
　　可能，只是在心灵上，有了些许的安慰，因为，你可以说，“该死的人，终于死了”。

　　安音晕了过去。
　　“安音！”古年焦急地抱起她送她去医院，张信则及时地联系了莫白。

　　江叶那边接到了命令，警察冲了上去，逮捕了相应走私犯案人员，并带走了姜成和司青龙的尸体。
　　新闻报导：“六月三十日。莫城三大财团之一的姜氏集团，由于董事长姜成走私犯案多年被查实，当场击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