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生劫》金风子

2、第二章

　　此时楚琉国开国已有数百年，初开之际顺应天理人和，国富力强，三代之后更是推行仁政慈政，于是从各地官田中拨出百亩良田，在全国各地新修“慈安堂”，收养遗弃的新生儿，并置乳母喂养，规定无子女者可来领养。后又陆续兴办专收穷苦无医之人治病的“济病堂”、孤苦无人养老的“孤苦堂”等等，一时间将楚琉国风望推向极致，百姓无不交口称赞，安居乐业。

　　可是几代传承之后，皇帝平庸无材，奸邪小人把持朝政，国内奢华糜烂之风日盛，国力日渐衰落。近几十年来，虽说新上位的天崇皇帝是难得的清君，可惜恰逢国内天灾极其严重，流寇四起，民不聊生。楚琉国又因一贯重文轻武，军力不足，引得邻国北国庆国乘机出兵，步步紧逼，连下北方十二城。在皇族大臣几番力劝之下，天崇皇帝无法，不得不弃了原来的京城，迁都如今的南京都城。此时恰是时势造英雄之际，故皇十四子，也就是如今的瑞王爷悍然领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八城，方止了楚琉国败军之势，后与庆国相持与庸城，方换得近两三年战事平稳。至此瑞王爷被加封为“安国大将军”，国内声望一时无二，百姓无不拜服，称其为“天将军”。

　　国力败落至此，原本的仁政慈政存者更是寥寥无几，多为名存实亡，如今在这个偏远小城里还有慈安堂存在，不得不说确属难得。

　　怪不得，怪不得刚刚那群小孩子，几乎全是女孩，而且个个瘦瘦小小；怪不得，怪不得他们连个精米、枣子也能馋成那样！半双心下恻然，“那个……抱歉。”

　　“没什么，都是事实而已。”那老大也回过神来，故做轻松道。

　　“我年纪最大，壬子年腊月被送到这里来的，那一年的第一个，所以叫壬子一。十一是癸丑那年第十一个进来的，所以叫癸丑十一，其它的那些小的，多是这几年才送进来的，也是一样，按年份送来的日期排下来……没人给我们起名字，我们自己起；没人养我们，我们自己养，”他越说越慢，语气却越发坚定起来。“没人照顾我们，我们自己照顾自己。”

　　“那个，壬子一？壬壬？一一？救命恩人啊，你说我叫你什么好呢？”半双逃也不逃的，任凭他锐利如针一般对眼光直对着自己的眼睛，“先说好，像孩子们一样叫老大什么的我可是叫不来。”

　　那老大终于移开紧盯着的目光，“随便你叫我什么，都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现在可以说是经脉俱断，内力全无，九死一生。”见他移开目光，半双不由得松了口气，也许是拜他英姿勃勃的长相所赐，在他审视对目光下说话，让人倍感压力。

　　“一一，以后还是叫你一一好了，我是被人所害才落水，事情蹊跷的很……还好有你救了我，要不我到地府也是个冤死鬼。”半双嘴上故作轻松，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等着，等我回去，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你现在还是先养好身体最重要。今天天晚了，等明天再请大夫来给你好好瞧瞧。”一一说完，刚想出门，后来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把伸出去的腿又缩了回来。

　　“呃，有一件事，呃，我忘了说，”他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自从见了这个被叫做老大的半大孩子，半双就只看到他坚定的步子，充满力量的动作，锐利如刀的眼神，哪怕是在说自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时，也没有丝毫的退缩跟含糊——与此相反，那一番话简直是梗着脖子说出来的——如今见到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倒是让人觉得新奇。

　　“什么事？”

　　“这个……话说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又有钱财乃身外之物……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啊？你究竟想说什么？怎么突然开始背文章了，莫非，这慈安堂里还会教人学文呢么？”

　　“没人教，我是偷偷上学堂窗户底下学的……咳，不是这个……你没发现你身上有什么不同么？”

　　“嗯？”醒来之后半双光忙着注意到自己内伤的情况了，这时候忙疑惑着观察着自己的情况：丹田处痛得厉害，筋脉更是一动弹就有一种扭曲的抽搐的疼，四肢完好，身上有些不知道那里撞上的青紫，身上早已换上干爽的粗布衣裳——莫非是指这个？

　　“衣服是刚刚那个女孩叫十一的换的？呃，不会，不会是别人吧？——该不是你换的？”

　　“不是！”一一直接嚷出来，一丝尴尬的红晕涌现在他脸上，使得他眉眼间的伤疤似乎变得更明显了点。“衣服是十一给你换的，放心……哎，直说了，你也应当看得出来我们这很穷。实际上，是非常穷，每年年关的时候，总要饿死几个人……更别说看病什么了……你身上的那些值钱的东西，都被我拿去当铺当了，这几天孩子们才吃上几顿饱饭……我擅自拿是错的，但是不当掉的话，医生根本不会上我们这种地方来……”

　　果然，半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虽然带着不少银票，可是搁水里那么长时间，估计早都化了，而荷包里那几两散碎银子怕是远远不够。她摸摸脑袋，空的，揉揉耳垂，空的，胳膊上也是轻飘飘的：“怪不得浑身突然这么轻松，这么说梅花竹节白玉簪子红珊瑚耳坠包金白玉镯都当掉了？”

　　她一口气念了一长串名字，一一只听懂了簪子耳坠镯子几个字，“没有，救你上来的时候就没见簪子，镯子半路上也碎了，只当了一对耳坠和衣物。”

　　“够嘛？”

　　“什么够嘛？”

　　“够这慈安堂所有人吃用上一阵子了么？”

　　“够了够了，”一一迅速的说，“镯子虽然碎了一半，可当铺还是便宜收了，秋天这阵子再多存些东西，差不多能坚持过了明年青黄不收的时候呢！今年可算不用死人了。”

　　“那就好。”半双眯起眼睛笑起来，像是偷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一样透着几分狡黠地可爱，“可惜我出来的急，就只带了这么点东西，能支持就好，等我回去了家再好好的谢你一谢。”

　　“这可不用，现在已经足够了，”一一连忙摇头道，“不是自己亲手赚来的钱，花起来心虚的很。更何况我这是不告而取——你不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半双往床上一躺，冲着一一摆手，“我乏了，你休息去吧。”也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半双已然疲惫的精神一放松，不由得慢慢陷入了梦乡，在半睡半醒之间好像还觉得一一在床前迷惑着，让她在迷糊中还忍不住露出笑颜。

　　“这些身外之物，哪有我这条命来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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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脉受损不是小伤，尤其像半双这样丹田破裂，废了武功的，更是承受了百倍的痛苦。大夫过来瞧了，开了方子，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将养着，半个月内不能下床，三个月内不能长途跋涉。

　　“三个月啊……”半双正在床上盘算着，床太硬，是直接用黄土垒成的穷人家的土炕，上面就铺了层稻草，压着条薄薄的褥子，半双躺在上面，总觉得一股子土腥草腥味扑鼻而来，身下面硬的硌的受不了，每一寸骨节都好像被撑开来似的，疼的一直翻身，倒比筋脉受伤更加难熬。

　　可是半双却没有提。

　　她这些日子看了，自己现在住的，是靠着灶房的小单间，最暖和不过。隔壁是一个大屋，靠墙一条长长的通铺，女孩子们都睡在那里。现在她用的已经是这里最好的一套被褥了，其它孩子睡的盖的，是早已经看不出来原模样的东西——孩子们几乎是空身睡在草褥子上。被子是不知道多长时间前的压实的棉花做的，面子早已经烂了，露出里面的棉花，也已经散成一块一块的，几块面积大的被用来给年纪最小的孩子盖着心窝胸腹，年纪大的没得盖，多挤在一起凑合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