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不过千年景》段一蘅

17、往事如烟

　　对于从来没有坐过车的我来说，驴车还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团子和我一个样，只走了半天，就眼泪汪汪地往我身上靠。我龇牙咧嘴地将他放在我腿上，心想着一个人颠总比两人颠好。苏子澈看了一眼快颠成肉饼的我俩，扭头钻进了车厢。我看着被他遗弃在外面的细鞭，又看了看正撒欢跑的驴子，觉得颠成肉饼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过了一小会儿，苏子澈又钻了出来，示意我和团子进去。我有点不好意思，团子一拍我脑袋，很是豪迈地说：“进去吧，阿白，我对于当肉饼实在没什么兴趣。”
　　苏子澈看着意气风发的团子，满脸宠溺的笑意。我不禁抖了几抖，怎么都觉得眼前这一幕诡异得很。于是跟着团子，手脚并用进了车厢，心想这事一定要弄个明白。
　　团子睁着大眼睛一脸好笑得看着我：“阿白，你怎得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我摸了摸鼻子，对于自己这么容易泄露情绪很是懊恼。“那你说说，你和外面那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我看着你俩眉来眼去的，鹿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团子瞥了我一眼：“阿白，要做个有文化的神仙，才对得起知语上仙对你的谆谆教诲啊！”
　　我也懒得对他的埋汰做什么回应，直接亮出蹄子，准备挠他痒痒。团子一下就知晓了我的意图，嘴里还嘟嘟囔囔，说什么我欺负他之类的话。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开始给我讲故事。
　　“我不是和你说过嘛，苏子澈属九尾狐族，其实他就是已逝狐王的二子……”团子停了停，估摸是想看看我的反应。其实我已经陷入呆滞的状态，不知是被惊的，还是被吓的。团子看我表情还算冷静，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其实我小时候是与他见过一面的，只不过当时还很小，而他过了一千年模样也有了很大变化。我之所以熟知青丘的事，是因为已逝狐王和我爹爹有很深的交情。只是碍于不好经常在天界出现，因此我长这么大，也就见过他一面，那次他就带着苏子澈。爹爹和狐王伯伯了闭门谈了三天三夜，而我和苏子澈也三天三夜共处一室。他把从青丘带着的小玩意儿一股脑都给了我，还一本正经地说我比他小，他要照顾我。我那时候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于是那三天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后来狐王伯伯和爹爹谈完了，要带着他回青丘，我也要跟着去，爹爹不让，我就使劲哭。我记得很清楚，他挣开狐王伯伯的手，跑到我跟前，悄悄地和我说了一句：‘等我长大了，就来接你去青丘玩。’后来就依依不舍地走了。算起来他应该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只是一千年间也再没见过他一面。今早起来，见他对着我笑，然后在我手心写了两个字，‘小旻’，那时我便知道他是谁了，因为这天底下也只他一个人这么叫过我。我并未问他发生了些什么事，我还太小，帮不了他什么。他什么时候想说了自然会说的……”
　　我着实没有想过团子和苏子澈之间会有这么深的渊源，也从来没敢想他会和已逝的狐王有什么关系。他既然带着伤流落到千里之外，那青丘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之前那种不想惹麻烦的心思已经完全没有了，毕竟此时的苏子澈已经不再是无关紧要的人。其实在看见他守在门口的时候，也许就已经不觉得他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吧……
　　耳边传来团子小心翼翼的声音：“阿白，你不会赶走他吧……”
　　我扭头一看他，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顺势揉乱了他的头发，“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靠不住的一个人哪，哎，好伤心啊……”
　　听我这么说，团子赶紧抱住了我，忙乱地解释道：“不是不是，阿白是最好了。我只是想，知语上仙必是不想让你历劫之前多出什么事端，所以才事先做了诸多安排。毕竟我们和苏子澈在一起，多多少少总会有一些事的……所以……可是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他一个人，要是爹爹在就好了……”
　　看着团子明显有些低落的情绪，我将他抱紧了一些，“傻团子，虽说我俩已经活了几千岁，但还真没什么朋友。在见到你之前，我除了在阿爹阿娘面前撒撒娇，挤兑挤兑哥哥，其他时候几乎都在知语山和一些未修成人形的花花草草聊聊从话本子中看到的人间事。现在想想，那时的日子真的是乏味得紧。所以我知晓朋友的重要性，且不说他是你这一千多年仅有的朋友，就算他不是，在决定带他一起走的时候，我就不去考虑将来可能遇到的一些危险了。”
　　团子糯糯的声音响起：“哎呀，阿白，你好坏，说得这么煽情……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我放开团子，捏了捏他的鼻子，“好在有苏子澈，不然我俩估计就成头两个因为坐驴车被颠成肉饼的仙了！”
　　团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我敢保证，爹爹肯定没坐过驴车。”
　　“我也敢保证，阿爹阿娘还有哥哥肯定也没坐过驴车。”
　　“阿白，我觉得我们俩好自欺欺气人……”
　　我抽了抽嘴角，“团子，说这么直白就没意思了……”
　　车厢的帘子突然被撩开，苏子澈那张魅惑众生的脸一下子出现在我面前，“我真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发誓。”说着举起两根白生生的手指，一脸严肃的模样。
　　我揉了揉眼睛，语重心长地说：“麻烦阁下以后不要这么慷慨地给我‘惊喜’，您这张脸太闪亮，闪瞎我的鹿眼就不好了。”
　　团子看着我俩哈哈大笑起来，朝我和苏子澈眨眨眼，调皮地说：“阿白，你会慢慢发现苏子澈有很多优点的。子澈哥哥，你也会慢慢发现，我家阿白是很好很好的！”
　　看着团子一脸兴奋的模样，我还是闭了嘴没问出来，好吧，且当他是有很多很多优点的吧，要不然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我还真没什么谱。
　　驴子一天竟然跑了近一百里远，让我不禁对它刮目相看。它似乎能感应到我的心思，仰着脑袋“嗷嗷”叫了几声，还真是一头高调的驴子。
　　苏子澈貌似也对驴子的表现很满意，摸了摸它的脑袋。驴子竟然偏了偏头，我愣是从那张长长的驴脸上看出了些羞涩。苏子澈看了看呆呆的我，嘴角慢慢漾出暖暖的笑。突然想起小时候阿爹让我写文章，描写一下美好的事物，我只开了个头：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那时候不晓得这话的意味，只是从自己看的话本里面抄了这么一句。此时看着苏子澈的笑，我突然觉得，那句话约莫就是说他这样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