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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断重复的某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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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柳染在阳台不断的扇着小炉灶,灶上的小锅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热气把脸熏得通红通红的,他眯着眼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只手打开小砂锅的盖子,夹出一捧荧绿色的小睡莲,小心翼翼的倒进茶杯中,另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扛起一人高的木盆,步伐轻盈的迈向太微的浴室。木桶里的水是他从森林里天然温泉取来的,又加上新摘的珙桐花。太微每天几乎要花上小半天在水里泡着,加水的时机要格外精准。
刚掀开帷幔,眼前就一片漆黑。太微的感官极为敏感,所以光线和香气都不可以太强烈。
柳染摸黑轻车就熟的把木桶里的温泉水倒进浴池,再把茶杯放在太微触手可及的地方。每次他都会在眼睛适应光线之前退出去,大概是地板的大理石和茶杯的温差太大,不偏不倚的发出一声爆出裂缝的声音。声音不大,可柳染听起来就像一颗炸雷,浑身的毛都直立了起来,惊恐的回头。
砌在水池周围的夜光原石发出荧荧的光,照出缓缓升起的厚重蒸汽。太微侧靠在池边,苍白的裸背粘着许多细碎的花瓣,相配着墨黑的中长发,极大的色彩差异使得这一画面仿若仙境般的美轮美奂。
柳染抬眼偷偷的瞄向水中闭眼凝神的太微,轻轻的呼了口气。
“碍眼。”清朗沉稳的嗓音透漏出淡淡不悦。
他明明没有睁眼,哪来‘碍眼’这种说法?!
“是是。”柳染吓得差点连滚带爬的去捧杯子,走出去之后又想到了什么把头伸进帷幔,“小姐又不肯吃药。”
太微在水里像似昏睡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和答复,柳染等了半天悻悻的把头又缩了回去。
阳台对面长了一棵巨大无比的无花果树。
说它巨大只因它长得实在茂盛,树干不高,可光是长出的树枝树叶就比原先的树干高了两倍之多。看久了,甚至有些担心哪天树干无法承受这么郁郁葱葱的‘头颅’,而拦腰折断。
一个十分矮小的女孩子穿着太微宽大的睡袍,身形轻巧的在树上攀来爬去,矫捷地像是一只狩猎的山猫。她有一头乱糟糟的茶色短发,眼睛足足占了脸的三分之一,配上呼扇的睫毛犹如个可爱的洋娃娃。一只手足无措的小松鼠被她穷追不舍,最后吓得竟然从树上跳下想要寻死。她也跟着纵身一跃,一把抓住松鼠的尾巴,灵巧地在一根树枝上翻了个身,又稳稳地回到了树上。
“我的姑奶奶,你这是要吓死我吗?”
柳染目睹了这一幕出神入化的杂技,瞪大了眼睛差点惊叫出声,可想着里面泡澡的太微,又把声音咽了回去压低了吐出来。
那女孩子找到一根正对阳台略下的枝干上,悠哉悠哉的拔了一堆无花果津津有味的吃着,用另一只手扔了好几个给他。她就是五年前太微从外面捡回来的彼方,虽然气息温顺了不少,可那一股子戾气仍然阴魂不散,不然也不会逼得连松鼠也要跳树轻生。
“你惊讶的样子真是好丑。”她把手围成个喇叭状圈在嘴边,异常大声得对柳染吼着。
光是她叫喊的声音就让柳染急得抓耳挠腮。中间隔了那么远又不可能把她揪过来,他在阳台踱来踱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么高的树万一她摔下来他可怎么交代?
突然从背后传来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一颗冰块从领口划过。柳染缩了缩脖子,慢慢地转过头,心里一直默念,阿弥陀佛,上帝保佑千万不要是住持!
临时抱佛脚果然起不了任何作用。
太微仅仅裹着外袍,湿漉漉的头发一直不断地往下滴水,悄然无息的出现在柳染的背后。
柳染马上恢复一副敬业的嘴脸,亮出一条绒布包裹住太微的头发,呆在他身边这么久,见风使舵是最安全的生存之道。
“嘿,美人儿,你终于出来了。”树上的人露出一口白牙。
一阵邪风将太微的外袍吹得翻起,里面的春光似露非露。
“北辰,过来吃药。”太微难得的好脾气,对她做着口型,拼命大喊这种没品的事情他是不会去干的。
北辰在树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拍了拍肚子,一本正经的回嘴,“不要。”
一个人在外庭,一个人在树上,中间隔着4、5米的距离。
太微盯着她慢慢扯出一个阴笑,然后从身后拿出一把弓箭。龙形暗纹的紫衫木,弓的两头用上好的牛角包裹着。放箭,拉弓,一气呵成。
“通常忤逆我的人活不了多久。”
‘久’字刚说完,箭‘嗖’的一声飞出,射穿了垂丝下来的蜘蛛,然后深深的钉入大树里。
北辰揉了几下被箭风刮的痒痒的脸颊,“忤逆?把自己当皇帝吗?”
蜘蛛整个被射成了环形,随着风在箭上转着圈。
太微身上丝绸的外袍底端轻盈的散开拉长,头发早已干透摆脱了绒布飘逸在空中,霎时间就像一个即将踩云踏月的仙人。
北辰干脆靠在树干上翘起二郎腿,欣赏着‘美景’。
太微把箭头粘上香薰的油脂,“我可以是。”
北辰见他点上油,立刻直起身扭起眉毛,“你敢烧我的树!”她丝毫不客气的把整棵树占为己有。
搭箭,搭箭再搭箭,太微拉起弓,气势突然变得凌厉,“烧了给你当棺材。”
‘簌’,三箭齐发。直指北辰的脑袋,心脏和腹部。
电光火石之间,北辰跳舞似的旋身侧翻,可惜人躲过一劫,过于宽大的衣服却遭了殃。两只箭划透她睡袍的腰侧,把她牢牢的钉在树上,另外一只燃烧的箭被她一脚踢到树下,被风吹熄了。
太微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随手把弓扔在一边,按了按肩膀,“这东西,说到底还是慢了一点。”
北辰扯不出来钉在树上的外衣,哇哇大叫,配上委屈的小脸显得楚楚可怜。她叫了半天,也不见太微过来帮她,反倒是端着柳染递过来的茶清闲无比。
她扁了扁嘴,蠕动着从外衣挣脱出来,抖了抖头发,双手叉腰正气凌然的指责太微,“你差点杀了我。”
看惯她飞速的变脸,太微丝毫不以为意,“你也说是差点。还有,不准再穿我的衣服。”
“那你就不要把它弄烂啊!”北辰在树上凶狠叫嚣。
柳染搭好躺椅和阳伞,虽然今日太阳不算刺眼,对于住持来讲也是超出负荷了。对于这司空见惯的场景,跟着住持的脚步走总是会对的,可这每天都要上演一次也不累吗?
“药要是凉了,你知道味道……”。太微瞟了一眼北辰,平声静气地说。
北辰立刻翻了个大白眼,只有在喝药这一方面太微是绝对不会妥协的,而他所谓的药就是奇怪草药熬成的粘稠物体,什么药效都没有,也不见强身健体,也不见防毒防虫,颜色诡异不说,无论冷热味道都不怎么的,既然喝不喝都无所谓的东西,何必这么执着。
最后她还是放弃挣扎朝对面的太微叫道,“我要上去了啊,要是接不住,你就是杀人凶手。”
她拍拍屁股上的灰,真是踏着树枝走了过去!
她现在的位置离地面少说也有十几米,人在树枝上的弹跳力完全得不到发挥,何况那颗树枝还没人的手臂粗,随着她每走一步,都在不安的颤动,好象是挣扎在最大的极限中。
她走到树枝的尽头微微向下压,树枝立刻呈现一种别扭的弯曲状。似乎感应到了极限,她纵身一越,利用树枝那点仅有的反弹力,跳上了阳台外围的栏杆。动作轻盈飘逸,像是拥有绝世武功的世外高人。
可惜施力不够,仅仅只能搭在栏杆上却站不稳,眼见就要向后倒去,太微伸手一拉,把她揽在怀里,清雅的香气立刻扑了过来。
北辰笑盈盈的环抱着他的腰,埋在他胸膛闻了闻,“你里面果然没有穿衣服……”平常见不到太微锻炼,可他身上每一分肌肉都像是精心整理过一样,摸上去格外的精实。
太微也没有反感她的触摸,只是还了她一个大大的笑意,“我下面也没有穿,你要不要摸摸看。”
内室。
北辰看着一碗灰黑色黏稠稠的药膏,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她用手戳了戳,触感倒像是果冻一般,可惜的是,味道绝对不会像果冻一样美好。
太微背对着她调试着香炉里的香料,北辰偷偷的瞄了他一眼,翻手想把药膏倒在他华丽丽的地毯上,可晃了半天,药膏还是牢牢的黏在碗上。
“这......什么东西啊。”北辰张大了嘴巴,嫌弃的放到了一边。
“黄连、木通、龙胆。”太微并没有转身,好心的帮她解释。
这些都是苦到极致的药材,这家伙绝对记恨她什么。
柳染站在一旁苦笑,觉得这时应该为住持说几句好话,“里面还有黑麝香,龙骨,火犀角,都是很难得到的药材呢。”
北辰才不觉得难得的药材就是好的,最主要的是这碗东西闻起来就像是坨沼泽里面的泥巴,光是味道就够她吐上一会儿,更别说吃掉。她只好换个战术。
她突然垂着眼,可怜的拉着太微的袖子撒娇,“我要你喂喂。”
太微连衣服甚至都需要人伺候,喂东西这种‘苦活’更是他不会干的事情。
他缓缓的转过身,一点一点扯出自己的袖子,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十分可怕的笑,“好。”
柳染识相的对他微微点了个头,一把将北辰的双手反握在背后,他一身肌肉,仅仅略施一两分力就使她动弹不得。
原本北辰看到他的奸笑就知道事情不对,这种任人宰割的形势实在不妙,她干笑两声,想让自己摆脱这个尴尬的局面。可为时已晚,太微已经端起碗,用勺子挖了一大块,微笑的看着她,张开嘴让她照做。
“等等,我自己可以来,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劳驾您呢。”北辰一见事态不对,立刻端正态度正经无比。
“我来喂喂。”太微微笑的弧度一直没变,就这么保持着,虽说是笑却让人心惊胆颤的。
一勺下去,苦味一瞬间麻痹了整张嘴,使得她吐都吐不出去,就这样粘粘的滑向喉咙再滑进食道,她甚至都能感知到药去过的每一寸地方。无奈身体动不了,她只能用眼神向柳染求救。
柳染是如何的聪明了得,在接收到她的信息后,第一时间将眼神瞄向远方,做痴呆状。
北辰放弃的翻了个白眼。味觉渐渐回归,更加的敏感。这时太微刚巧把第二口递了过来。
你是故意的!
身体不能动,嘴巴又麻痹的不灵光,她只能用眼神抗议。
“我就是故意的。”太微笑意不改,反而更加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