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云山寨》萧嫚

1、但相忘

　　一步入云烟,
　　山高水且长。
　　两步到黄泉，
　　水生也凄凉。
　　三步进红尘，
　　切莫动情思。
　　四步奈何桥，
　　忘记怨与愁。
　　五步入轮回，
　　生世但相忘。
　　一首五步歌谣，一段落泪故事。
　　那是个明媚的早上，没有夕阳西下的落寞，没有鹧鸪声歇的寂静，是一个充满朝气的，明朗的夏季的一个早晨。
　　“能不能不练这个龟爷爷？”云小曼冲身边的乌龟大喊。
　　“不行！”乌龟慢腾腾的回答，声音很是苍老，乌龟本是这步云山寨守护者的奴仆，但是他还肩负着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培养下一代的山寨守护者。
　　“不管，我不练了，我要出去玩！”说完一溜烟的功夫云小曼已经跑出去老远了，乌龟托着沉重的龟壳那里是晕小曼的对手，于是云小曼又一次逃出步云山寨。熟门熟路的十六岁的云小曼出门，下山，又熟门熟路的跑到山下的城镇，这城镇很大，街市上有卖很多云小曼没有见过的东西，每次云小曼都会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但是因为自己没有钱就只好看看，过过眼瘾了。
　　正转悠着一不小心云小曼撞到了一个人，那人手里的东西也因为碰撞而掉落到地上，是个翠色的镶金的手镯，不过此时已经摔成了几段，云小曼很是可惜的大叫起来，而那男子则以为云小曼是因为被撞疼而喊。那男子是这个城镇的一个书香门第的儿子，独子，姓许，名绍延。也是这个城镇出了名的才子，云小曼对这些是一点也不知道的，她是从今年过了十六岁生辰后才有机会溜出来玩的，说是玩，其实也就是在街上逛逛，不超过一个时辰就得回去，一是因为肚子饿，还有一点就是再迟龟爷爷就该把自己揪回去。
　　只听一声“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声音清澈而富有磁性。云小曼抬起头看到许绍延彬彬有礼的样子，天青色的袍子更是衬出了他的清秀，云小曼有点呆了，在山寨里只有自己和龟爷爷，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长的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好看的人不能天天看到呢！
　　“姑娘，”
　　“哦”再次听到那声音云小曼便从沉思中惊醒。“没事，我没事，你的镯子坏了。”听到云小曼的话许绍延也注意到自己怀里的镯子已经呈几段躺在了地上，有些懊悔，惋惜的表情，云小曼用自己学的读心术知道原来这手镯是许绍延花了半个月时间自己亲手打磨雕琢出来准备送给即将过门的表妹的。原来他这么看重这个镯子，云小曼一直在想该如何补救自己的过错。
　　许久许绍延都没有开口，反而是云小曼开口了“那个，这个手镯一定对你很重要，要不我试一试可不可以将它复原”
　　“你能让它恢复原状？”许绍延的眼里写满了希望。
　　本来云小曼是想说自己尽力的，但是看到许绍延眼里的期许就硬着头皮说了“肯定行！不过要一些时间，三天后还是这个地点我们再见。”许绍延欣然答应。云小曼则硬着头皮回去了。
　　“龟爷爷，怎么才能让坏了的东西恢复原状？”
　　“你真的愿意学东西了？”乌龟慢腾腾的说。
　　“嗯，愿意！”
　　“世间万物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逆天而行的，你若要强行逆天，办法是有，可代价亦是你所不能承受的，所以不要总想着捷径。”
　　“我知道龟爷爷，我可是最惜命的，放心吧，我只是想知道有什么方法而已！”
　　“方法就是你勤练法术，这样当你有所大成你就可以让它恢复原状了！”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老是催我练功。那我们这个法术是不是也有捷径呀？”
　　“当然了，看到山顶上的那个石庄没？站到那里，就可以是法术增高很多！可是没有人能上得去，也不会有人上去的。”
　　“为什么？”
　　“那是用命换的！”
　　“为什么是用命换的？”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因为不想练功所以才一个劲的问这问那？”
　　“嘿嘿，被你发现了！”
　　“乖乖练功！”
　　“哦！”
　　云小曼此时心里纠结的就是如何帮那个长的好看的人把镯子修好，至于老乌龟的那些忠告早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不一会老乌龟沉沉的睡去，云小曼则偷偷的遛了，目的地就是山顶的那座石庄。赶到乌龟睡醒云小曼已经回来了，捧着那个恢复原状的镯子欣喜不已。至于那石庄上刻得远古时代的文字云小曼别说不认识，连看都没有看。
　　三天，一闪而过，云小曼又熟门熟路的开溜，那里许绍延着一件淡蓝色袍子已经在候了。云小曼欢欢喜喜的跑过去将自己的成就递上前来，当然还不忘递上谄媚的笑容，看到许绍延接过那手镯之后的欣喜云小曼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什么自己从小就没有长的这么好看的人玩呢！所以在许绍延道过谢两个人分开后云小曼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偷偷地跟上了许绍延，因为云小曼想知道那个让长的的这么好看的人喜欢的女孩究竟长的如何模样。
　　那女孩姓叶名子琴，在家里排行老三，叶家是这个城镇里的大户，而叶子琴恰恰是许绍延姑姑的唯一的女儿，长的弱柳扶风，人娇体媚的，和许绍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不知为什么云小曼就是看那叫叶子琴的很不顺眼，她跑到河边看了看自己的脸，河水的映衬下更显清俊，虽说没有那种媚态，但绝对称得上好看，从小练武个子更是出挑很多，整个英姿飒爽，并不输于那叫叶子琴的女孩。凭什么那个长的那么好看的许绍延喜欢的就是叶子琴而不是自己呢？为什么自己就要从小没有人玩，只能偶尔和乌龟说说话，云小曼越想越不公平但是看看时间还是溜回了步云山寨。回去龟爷爷果然四处找她了！继续自己的装乖，同时现在多了一项就是隐藏自己的法术，千万不能让龟爷爷知道自己上了那个大石头，要不他一定会罚自己的。
　　日子很快，一年过的如眨眼，云小曼也十七了，这一年里云小曼唯一不变的是每天在龟爷爷睡着之后就偷偷的溜下山，固定的地点，不是许府就是叶府，因为那里有许绍延，也需当时惊鸿一瞥只算是震惊，但是一年的默默注视早已将那份爱慕变成了深深的爱。这一年里她看到了许绍延的对感情的专注，做事的大度，还有就是才情。越是发现了许绍延的好，晕小曼就越是痴迷于许绍延，那个翩翩公子，那个痴情男儿，虽然他痴情的对象不是自己，但是他越是这样云小曼就陷得越是深。终于，今天晚上九月十四，许家一派喜气洋洋，因为第二天将会是许绍延和他的表妹叶子琴大婚，云小曼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一年来经常坐的地方——许绍延所在小院的房顶上，虽然外面很是热闹，但是这里还算是清净的，看着个这不是很远的纷闹的人群，云小曼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孤单，没有人懂得自己，只有从记事起龟爷爷的叮嘱，龟爷爷的教诲，云小曼越想心里越难受，突然一阵酒香飘过，晕小曼一个激灵，脑子里冒出了一句话，一醉解千愁。云小曼有发挥了自己多年以来练出的本事，下去偷了一壶酒，又回到了许绍延房间所在的屋顶，开始了自己的喝酒之旅，从小到大只是看到那么多人喝酒，但是云小曼从来没有喝过，因为龟爷爷说她——云小曼，是不能喝酒的，只有满了十八岁才可以，所以云小曼就一直忍着，盼着这个十八岁生日赶快来到，这样她就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可是左等右等，现在还是没有满。云小曼虽然淘气，但在大事上还是很听龟爷爷的话的，淘气也只是挑一些不会出什么大事的事偶尔调调皮，因为她知道龟爷爷所说的话肯定都是为她好。可是今天这是她第二次没有听龟爷爷的话，她喝酒了，第一口酒顺着喉管滑到肚子时，感觉嘴里辣辣的，肚子暖暖的，鼻尖上萦绕了一阵掠不去的酒香，很是美妙，好像自己所有的哀绪全都被赶跑了，贪图这短暂的美好云小曼又狠喝了几口，接着一坛酒就下肚了，云小曼也醉得不省人事，结果就那样躺在了许绍延的房间顶上，这间房明天就会迎来它的女主人。
　　“云小曼，你放我回去，你以为你这样困着我我就会喜欢你这毒妇了吗？我告诉你，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喜欢你这个毒妇的，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厌恶你！”在被关在步云山寨一年后许绍延再也不复他的温润，是的他是被逼的，他始终记得新婚前一夜一个黑影从房梁上掉了下来，接着自己就什么也记不得了，醒来之后自己就在这所谓的步云山寨了。许绍延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逃跑被云小曼抓回来了，每次云小曼都会理直气壮的说因为她喜欢他所以才带他来山寨当压寨夫君的，说许绍延是她辛辛苦苦抢回来的，抢回来的哪能放跑！
　　可是这一次云小曼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跋扈，而是用很平静的声音说：“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这样你永远也不会喜欢我，可是这样做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觉得很满足，这一生我没有做过让自己遗憾的事，我很满足，很知足！”接着云小曼就转身走了。似乎没有看到许绍延一般，许绍延心急如焚，因为他想着自己的表妹还在等着他回去娶她呢，这一年多来表妹该是多伤心呀，越想脚下的步伐愈是快，到最后已经是跑了。他没有看到身后云小曼默默的注视，更没注意今天云小曼略显透明的脸。清晨的暖阳和煦的照着，暖了谁的身，凉了谁的心。路边的树木依然蓊蓊郁郁，路边的野草上晶莹的露珠不知是谁的泪。
　　所有的债都该还了，该走的人也都走吧，没有谁给过谁任何承诺，但愿你往后的岁月如意平安！满十八岁的第三个月圆之夜就是还债之时，当时并不知道有得到就有失去，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快的增长法术的方法就没有其他的生物去用，原来如此！世间万物本身就是相生相克相互制约的，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宿命，天道终究是不可逆，逆天的代价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承受得住的。昨天晚上龟爷爷找到云小曼，当他看到云小曼那苍白的略显透明脸时顿时愣住了，接着热泪盈眶。是的，他想到了云小曼的母亲云忆初，那个倔强的女子，当时她的身体也是这般变的透明，接着便是魂飞魄散。乌龟第一反应便是云小曼已经爬过了步云石，再三逼问云小曼才承认爬步云石了，而且是三年前，至于浑身法术也所剩无几，龟爷爷很是神伤，这是上天给世间生物留下的一个劫——贪劫。这世间贪念是所有生物的共病，很少有人能看破这一切放弃贪恋！这一贪劫云小曼的母亲度过了，可是身子却也破败到了极点，在生下云小曼之后便撒手人寰。云家上上下下多少代人最终没有逃过只一个情字，最后的独苗也还是
　　“龟爷爷，我知道你在，我们走吧！”在许绍延的身影消失于云小曼的视线时云小曼缓缓开口。
　　“值得吗？你让爷爷怎么承受，怎么跟云家列祖交代！”
　　“爷爷，我现在已经十八岁了，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我不后悔，真的，如果从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的，即使他恨我，怨我！”
　　“孩子，你这是何苦呀！”乌龟苍老的声音更显沧桑，就像远古传来的回音。
　　“心之所向，无怨无悔！”
　　“好吧，我们走吧！”一人一龟缓缓地向山顶的那块大石行进。
　　“看到那块石头了吗？那是我们步云山寨的禁地，你可以去任何地方，除了那个地方！”
　　“我愿意去那就去那，你管得着吗？”
　　“我是为你好，那里真的不可以去，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你不让我去我就偏要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
　　“怎样？看不上就赶紧放我下山！”
　　“我知道你是故意气我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云小曼，有生之年绝对不会放你回去的！”
　　“有生之年”
　　“有生之年”
　　“有生之年”
　　一遍又一遍，云小曼的声音响起在许绍延的耳边，此时许绍延已经到了山下，不知怎么的他回头，鬼使神差的看了步云山山顶的那块大石，月光皎洁而明亮，隐隐约约有个人形晃动于大石上，接着星光大亮，月辉也更甚以前。慢慢变暗，变暗
　　许绍延的头不知怎么开始疼了起来，似快撕裂了一般。各种混乱的片段一股脑涌入脑海。
　　“我不后悔”
　　“封了他的记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那是我的事！”
　　“孩子，你太倔强了，我真怕”
　　“我不怕！”
　　“呵呵，真好，喝醉了都能看到你呵呵，呵呵呵呵”
　　“我不是坏人，看，你认识我的，哦，我认识你，不对不对，好乱呀，应该是你认识我，不对不对，是我认识你，对了，是我认识你呵呵呵呵我天天偷偷的看你，是我认识你”
　　“杀！许家一个不留！”是叶子琴的声音。
　　“表妹，你”
　　“谁是你表妹？你表妹早在出生时就死了！知道吗？我姓夜，夜晚的夜，那个被你许家害的满门抄斩的夜世华的孙女！”
　　“不，不可能，不可能，小琴，你怎么了？”
　　“别叫我小琴，你不配，你们许家的所有人都该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有脸提夜世华，他通敌卖国死有余辜！”是许老太爷的声音。
　　“不是的，你们都颠倒黑白，杀，给我杀，一个不留”
　　“绍延”
　　“许绍延，你怎么了？我不允许你死，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对，没有我云小曼的允许你不许死，我一定会救你的，一定会，走，我们走，不怕，有我陪着你”
　　“拼尽我一身的法力我也会就你的，你死不了的，呜呜”许绍延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似乎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滴到了自己的脸颊，可是什么都没有。记忆里是谁的眼泪温润了我的脸颊，更浸润了我的心！
　　血腥味，是的，很热的血，就那样喷到了许绍延的脸上，接着“孩子，你怎么样？”这个声音在熟悉不过了，是乌龟的。
　　“龟爷爷，我没事，你看，我还能说话呢！”
　　“你这是何苦呢！他和你不一样，他是凡人。”
　　“我觉得自己也是个人！爷爷，你不知道我看到他在我面前倒下，我真的不能忍受，我都快疯了，我宁愿那个倒下的是自己！”
　　“傻孩子，就算你这样也不一定救得了他的命！”
　　“我想带他去步云山寨住一段时间，把他的伤彻底养好，让他毫无性命之虞！”
　　“好吧，唉爷爷该拿你怎么办呀！”
　　“爷爷，我很开心的！”
　　“爷爷帮我个忙好不好？”
　　“说吧！”
　　“抹去他的记忆，”
　　“你不后悔？”
　　“不后悔！”
　　“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不想他活在阴影里，他快乐我就快乐！”
　　“唉”
　　“爷爷！”
　　“怎么了？”
　　“算了，还是我来吧，让我亲手抹去他的记忆吧！”
　　“你这孩子！”
　　记忆一点点的复苏，随着云小曼的慢慢消散，这魂飞魄散的疼痛并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但步云石上的云小曼始终面带微笑。
　　“龟爷爷，谢谢你，你永远是我最亲的人！”
　　“孩子”此时的老乌龟早已泪流满面。
　　“爷爷，这一生虽然短暂，但是很开心，我真的很满足，谢谢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声音飘渺几不可闻。
　　“爷爷，他的封印快解了，你帮我”声音到最后已经完全消失。
　　“爷爷懂的！”接着乌龟以飞快的速读捏诀瞬移到山底许绍延所在的地方。身后云小曼彻底的消失，只有步云石上的那滴晶莹的泪珠蕴湿了石上刻着的字，接着红光大闪，一瞬即逝，随着消失的还有云小曼。
　　山下乌龟和许绍延同时抬头，都泪流满面。
　　乌龟低下头沉思了很久还是慢慢的移向了许绍延，许绍延也看到了乌龟，“又是来消除我的记忆的？”
　　乌龟缓缓的点了点头“她最后的遗愿！”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对我公平吗？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失去了她，连最后都没有一个好脸色给她”说着许绍延已哽咽不能语了。
　　“她是笑着离开的！”
　　“可我呢？”
　　“我只是想达到她最后的遗愿。”
　　“如果这个世界上连我都不记得她了还有谁知道她来过，她无悔又有何意义？”
　　“”
　　“求求你，让我保存有关她的记忆，就算是折磨也甘之如饴！”
　　“我只想问你爱过她吗？”
　　“在下山之前，我都认为自己是恨她的，可是这一路上，我的眼前闪现的都是她的身影，耳边萦绕的是她的声音，我才发现她已经刻到我的心里，融入我的骨血里了，我不想再次忘记她，更忘不了她！”
　　“她该知足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许绍延渐行渐远，乌龟呆在了原地，远处传来歌声
　　一步入云烟,
　　山高水且长。
　　两步到黄泉，
　　水生也凄凉。
　　三步进红尘，
　　切莫动情思。
　　四步奈何桥，
　　忘记怨与愁。
　　五步入轮回，
　　生世但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