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之爱》西兰国度

7、第六章

　　在未遇到刘靖之前，李瑛满脑子都是关于如何弥补和生死的想法，她曾想到过死亡。她怨恨自己，是因为自己的出生，导致这个家庭的悲剧；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导致父亲至今仍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父亲需要照顾，母亲需要肩膀，弟弟需要依靠，还有陈思，他还那么小，他还有一段尚未开启的人生，如果她走了，她要怎么对得起这些人！好好地活下去，是对他们的最好弥补。谢谢你，刘靖。

　　李瑛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病房，她站在黄珍慧的后面，看着仍在昏迷状态的父亲，突然感觉到整个画面是如此悲哀。父亲和母亲，一个多么沉重的字眼。

　　“妈”，她轻声喊了一句，“您先回家休息吧，我在这里陪着他。”

　　黄珍慧睁开疲惫不堪的双眼，她已经守在丈夫的病床前将近一天一夜了。命运对这个女人的摧残，让她失去了原本这个年龄所应该持有的韵味，她更像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

　　她知趣地挪开脚步，站起身子，看了看尚在昏迷中的李民，这个和她一起相濡以沫的男人，她顿时感到无比伤痛。岁月如此不饶人，我们的年代都老去了，这是后辈们的时代了，已经由不得我们任性了。老爷子，赶紧醒来吧，你答应我说，等女儿回来了，就安心在家中陪我，再也不去应酬，再也不会搭理任何是是非非。

　　“等你爸醒来的时候，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黄珍慧叮嘱着。

　　“我会的。”李瑛把母亲送到门口，怔怔地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想着这些年这个女人所承受的一切，不禁潸然泪下。

　　杰赫，告诉我，你还在这里看着我，你知道我现在的痛苦。她选择和他一起走，她不曾后悔，回忆起和他的点滴时光，都像昨日一般清晰可见，她甚至觉得他还没走，还在她身边守护着她。

　　杰赫，作为你的女人，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但是我真的不曾后悔和你度过的每分每秒。可是，作为一个女儿，这是我今生欠下的最大恩情，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够抚平我带给他们的伤痛。自古忠孝两难全，我忠于你，但是我不想背弃我的家人，断然也不能丢弃他们。

　　半夜四点的时候，李民微微睁开了眼睛，他睁开来的第一眼，看到女儿正在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他吃力地举起手，去帮她拭擦眼泪，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他无奈地放弃。

　　“爸，您终于醒了”，李瑛急忙用手擦掉眼泪，但是她那笨拙的动作引来父亲的一阵心疼。

　　“爸——”，李瑛这一叫，触动了李民作为父亲的心弦。女儿终于回来了，作为父亲，应该高兴，这是他这些年的心病。而这个心病，终于可以解开了，为什么他还是拉不下脸，面对女儿，可以宽容一些？是的，她出走后的那一年，他的心里五感交集。

　　他爱她，这是他引以为傲的女儿，当她每次高举着奖状回来告诉他的时候，他很庆幸自己有个不用担心的女儿；他恨她，她的任性，让他在单位丢尽了颜面，他每次在单位，被人问起这件事，总是尴尬地一笔带过，外人看来，是因为他的教管不严导致，“子不教父之过”；他怨她，这几年下来，这个家被她摧残得不成样，妻子每天都在她房间里面静坐多时，儿子因为她的事情被迫转校，成绩一落千丈……

　　可是，归根结底，这是他的女儿，这是我李民所教养出来的女儿啊，她再怎么不是，再怎么任性，这层血缘关系是不可能断绝的。

　　“爸，您骂我吧，别不理我”，李瑛的嗓子发出来的声音几乎像是哭诉，哭诉着作为一个女儿多年来没有尽到的责任，“妈知道您醒来后肯定很高兴的，我回去告诉她”。

　　“不”，李民把女儿叫了回来，“明天再告诉她吧，现在半夜，不要吵醒你妈”。

　　李瑛转过身，看着这个慈爱的父亲，他那苍白的脸，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太虚弱，还是因为病房的光线所致。李瑛问父亲想吃点什么，李民只是稍微摇摇头。

　　他在昏迷的时候，他意识还是清醒的，他知道守在他身边的爱妻，已经有一日一夜滴米未进，也知道女儿一直守候在他身边，从未离去。他心里总是感到一阵堵，说不出来的闷，但是这种堵他又无法与旁人诉说，只能压在心里，无法言语。

　　“爸，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和弟弟背着你去溜冰，那时刚刚入冬，你告诫我们不能随便去清河那边溜冰。可是，您的孩子就是这么不懂事，越是您告诫不准玩的事情，我们越是有兴趣去玩，于是有一天，我和弟弟趁你不在家的时候，约上几个朋友，到清河边溜冰。”李瑛缓缓地讲述着。

　　“然后就出事了，你掉进水里，然后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李民接着李瑛的话将故事道出。

　　“爸爸，难道您忘记了，那时，您很生气，罚弟弟在寒风中站立了一个下午，直到他双腿麻木，您才允许尹阿姨抱他入屋。当时我在想，我是不是也要像弟弟一样，在屋外罚站，您才原谅我。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特别眷顾我，等我换好一身衣服，我开始发烧，然后就一直躺在床上，这一趟就是两个多月。期间，您并未责骂过我，而是比平常更加爱护我。那时我就在想，原来，背着您的意思去行事是会得到您更多的关注的。可是，我今天才意识到，当年的我是多么幼稚，就像现在的我一般，我不应该通过这种方式来伤您的心”。李瑛说到动情之处，开始哽咽，“爸，我真的知错了，我知道你不会打我骂我，但是别不理我。”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这辈子是来讨债的”，李民在两个女人的眼泪面前，总会败下阵来。一个是他的妻子黄珍慧，一个是他的女儿李瑛。“爸，那你原谅我了是吗？”李瑛破涕而笑。

　　“我可没说原谅你”，李民看着女儿讶异的表情，“你以后不再忤逆你母亲的话就可以原谅你”。

　　“我以后不但不会忤逆母亲大人的话，我更加不会忤逆您老人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