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之爱》西兰国度

3、第二章

　　李瑛用手揉了揉乏困的眼睛，再次确认，这次，她确切地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婴儿！

　　婴儿被外面的雷雨吓到，不停地嚎哭，他的哭声响彻于这间破屋子中，更甚于外面打雷的声音。李瑛恍如自己置身于梦中，但是眼前的这个婴儿是如此真实，就犹如自己失去的那个一样，她恍然想起，如果她不曾出事，那眼前的这个婴儿就是她的孩子！

　　她从陈杰赫手中接过婴儿，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唱着摇篮曲的调调，有节奏地轻拍怀里的婴儿，不一会，婴儿在她怀里睡着了。

　　李瑛醒了一夜，一直陪在婴儿的身边，看着婴儿熟睡。陈杰赫陪她醒了一夜。他抱着她，唯恐失去他今生最爱的女人。他在她耳边喃喃地想要和她说一些话，但是她的心完全不在他身上。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夜晚的她，只属于她怀抱里抱着的婴儿。她看婴儿的眼神里，闪着母爱的光芒。

　　第二天天渐亮的时候，陈杰赫蹑手蹑脚地开门而去工作。他看着尚在熟睡状态的李瑛和沉睡中的婴儿，不忍叫醒她，他将调好奶粉的奶瓶放在她身边，她醒来的时候应该可以看到。他轻吻了她的额头，连声道别都未来得及说就离开家门。

　　当天晚上，李瑛就收到噩耗，陈杰赫在上山采石的时候，不幸被石头压住。等她看到他的时候，他已是一具破烂不堪的尸体。李瑛顿时吐得昏天暗地，差一点昏阙在工地上。李瑛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和他永别。

　　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昨夜，她肯定和他说一整夜的话，告诉他，她这辈子，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最正确的事，就是毅然选择和他挨苦过日子，她很爱很爱他。可是，世界上从来都不会存在如果，也没有人有先知的能力。

　　陈杰赫就这样走了，很突然，让李瑛感到措手不及。她还没有从流产的阴影中走出来，她的男人陈杰赫，就这样，连声道别的话也没有和她说，丢下她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婴儿，匆匆忙忙地奔赴黄泉与他的父母亲相聚。

　　由于贫穷的关系，这个山村的人口在不断地下降，一般人出外打工就不会再回来了，村里的女孩到了一定年纪之后都会外粗打工赚钱养家，然后她们大都一去不复返，留在大城市里面或者嫁到别的地方去，所以，村里面的人口越来越少了。

　　陈杰赫的家族在到他的这一辈的时候，就只剩下陈杰赫这一棵独苗，而陈杰赫离世之后，陈家的香火就这样断了。

　　陈杰赫出事后不久，李瑛就被村长叫到家中。村长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外来女子是无权利继承陈家的所有财产。再加上，陈杰赫并未和李瑛登记结婚，从村规上看，李瑛并不属于这个村子的人。按照村里面的惯例，陈家的土地，甚至是李瑛现住的那所房屋，都要收归于集体。

　　事实上，陈家除了那所破败的旧房子之外，无任何值钱的东西。李瑛没有答话，默认地接受村长所说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是的，在这个偏远的地方，对于她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女人而言，她什么都不是。

　　回到家中，李瑛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两年前，她跟着陈杰赫从A市过来的时候，她只背了一个双肩包，袋子里面也仅只有三套可以换洗的衣服。

　　今时今日，她20岁，但是她竟然只能背着一个破旧的双肩包。她无法想象，身穿着现在这身衣服，这身装扮回到A市的情景。寒冬已至，她将陈杰赫几个月前给她买的大衣套在身上，苦笑了一下。她觉得可悲的是，现在她能拿得出手的，仅剩下这一件大衣，其他的东西，她甚至不愿意去处理，留在这里烂掉总比拿回家好，她是这么想的。她从校长手中拿了她这个月的工资之后，头也不回地往车站的方向跑去。

　　李瑛手里拎着行李，蓬头垢面地在马路边奔跑时，她仿佛隐约听到婴儿的哭声。她的心抽搐了一下，霎时间停下了脚步。是的，自从陈杰赫走后，她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个婴儿的存在。她不自觉地认为，正是这个婴儿，活生生“克”死了陈杰赫。

　　在这一段时间里，她一直在想，如果那个婴儿没有出现，陈杰赫的结果会是如何？她和陈杰赫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这样的想法让她在无形中刻意疏远了婴儿。除了一日三餐按时给他喂食以外，她几乎不怎么搭理这个婴儿。

　　除了陈杰赫将他抱回来的那天晚上，她有仔细端详婴儿的脸以外，直到现在她甚至没有正眼看过这个婴儿。默然间，她觉得自己太过于狠心，远处传来的婴儿哭声让她奋不顾身地立马转过身子，往家里奔去。

　　到门口的时候，她真的听到房间里面响彻着婴儿的哭声。婴儿在简陋的摇篮里撕心裂肺地大声哭泣，他仿佛知道他是一个即将被大人抛弃的婴孩一般。摇篮里面已经变得很脏很乱，婴儿的脸上满是脏兮兮的泪痕和鼻涕痕。她顿时起了恻隐之心。她弯下腰，轻轻地抱起他。这是一个多么无辜的婴儿，她告诉自己。

　　他的眼瞳是如此深邃，犹如葡萄园里面已经熟透的葡萄，在阳光底下闪耀着光芒。她将婴儿横放在床上，转过身，去调奶液。她突然有意无意地注意到了墙上挂的一幅书画，上面写道“伊人何处去珍惜”。

　　她楞楞地站在原地，半饷，她才回过神，踏上椅子上，从墙壁上摘下那幅书画，折叠好，放到背包中。这是陈杰赫写给她的一句话，她固然可以舍得离他而去，但是她却舍不得丢弃他送给她的东西。

　　李瑛突然意识到，是的，眼前的这个婴儿，也是陈杰赫“送给”她的东西，即使这个婴儿的到来，是她厄运的开始，她对婴儿再怎么有偏见，再怎么讨厌，陈杰赫还是走了，她不能一味将他作为抱怨的对象。是的，伊人何处去珍惜，对于李瑛而言，她第一次见到婴儿的时候，不是把他当作宝贝看待吗？

　　陈杰赫的离去不应该改变她对婴儿的态度。李瑛心疼地看着这个婴儿，他向她伸出小手，这是婴儿需要大人抱的手势。她迟疑稍微伸出双手，试图去抱这个瘦小的婴儿。但是中途，她又畏缩了。婴儿似乎看得出大人犹豫的眼神，在床上不断地挣扎。婴儿仿佛知道，他的动作幅度越大，他越能够引起大人的注意。

　　李瑛最终还是将他抱起来。“陈思，你以后就叫陈思吧。”她自言自语道，然后毫不犹豫地抱着婴儿往外走。

　　这似乎又是一次迁徙，李瑛不由地冷笑了一下。她还是要回到属于她的城市，A市，记载的不是不仅仅是她的过去，更重要的是，承载着她的将来。即将登上列车的时候，李瑛扭头望了一眼窗外，眼神里噙着哀伤。这里的一切，只能成为回忆，她来过，但是她并不属于这里。她感叹道，两年前第一次踏进这片土地，她是跟着陈杰赫过来的，她固执以为陈杰赫就是她这辈子可以依靠的肩膀。

　　现实总是残酷得将人逼疯。她的所有以为，都只是她不切实际虚幻的想法，今时今日她却觉得自己极其可悲。她将所有的信念完全放在了男人的身上，她的心随着男人的猝然离去变得更加坚强。

　　是的，正如她时常告诉自己那样，珍惜每一分钟每一秒钟，因为时间永远只会向前走，所有人走的都是不归路。

　　今天，她带走了属于她的东西，带走了她对陈杰赫的所有记忆，不带一丝留恋地，头也不回地登上前往A市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