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诩良/郭荀]落子敲月凉》山高月晓

11、第十章 吾之子房

　　曹操虽许了张良照统南阳，但显然不可能让他再呆在自己的地盘，自是把他连同家眷、亲信一起，带回了许昌。

　　放眼天下，曹军的吏制最为特殊，几名军师的威望甚高，甚至曹操亲信的将军有时候都听命于他们。
　　这样的人自是怠慢不得，何况曹操已经明示了张良，他被划到郭嘉手下，但张良知道此人是曹操心腹，大约是便于监视？无论如何拜访一下总是需要的。

　　想着便出了门，不料在自家门口预见“熟人”。
　　“张小将军好啊。”
　　男子依旧一袭青衣，飘飘然的感觉，面上却是笑得一脸没心没肺。
　　“是你……？”
　　那个曾与自己一起饮酒的男子，此处再见，果真是曹操的人么……张良对其颇有好感，自是记得，只是当时未曾询问对方名姓，一时不知如何称呼。
　　对方见他迟疑，已然猜到原因，稍稍正了神色。
　　“在下郭嘉，叫我奉孝便是。”
　　郭奉孝……
　　眼前这略显轻佻的男子，就是曹营的鬼才郭嘉？张良轻蹙了眉，随即释然，也许正是这样的人物，才能能奇谋迭出。

　　“张绣见过祭酒。”青年拱手作揖，嘴角微倾道，“在下方才正想去拜访您，不料祭酒亲自登门，有失远迎……”
　　“好了好了……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和文若说去。”郭嘉摆了摆手，“啊对了，嘉今日来就是带你去见见他。”
　　荀文若？张良脑中马上跳出关于此人的情报，面上不动声色，静待后文。
　　青衣男子见他不语，黑沉沉的眸子轻轻一转，开口道。
　　“嗯，就是荀彧。”
　　一言证实了张良的想法，郭嘉又顺口接到，“文若可是被主公称为‘吾之子房’。”
　　男子谈到荀彧，神色变得有些微妙，然张良全然都没发现。
　　“……子房？”
　　青年语气百般迟疑，这两个字与自己息息相关，他断然不会听错。
　　“是啊，留侯张良，阿绣难道不知？”
　　张、良……张子房……
　　也怪不得青年一时缓不过神来，突然在此时此地听到才见了两次面的人，提起自己原来的名字，惊讶程度仅次于穿越异世。
　　张子房他自然知道，可这里是四百多年后的汉末……！

　　郭嘉见青年神色透出些不自然，有些摸不着头脑，是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还是被他说的这个人，也就是荀彧，本身对张绣而言有什么特别？
　　郭祭酒不明就里，眼珠转了转，还是觉得后面一种猜测更靠谱，也更让他在意，于是决定更进一步。
　　“文若与我从小便是同乡，荀家也是颍川有名的名门望族。”
　　颍川……
　　瞬间，两个时代仿佛在张良眼前重合，未曾细想，开口道。
　　“祭酒亦是颍川人士？”
　　“没错。”
　　郭嘉一时间被张绣的奇怪反应弄得心痒，但其间原因，却是任他怎么想也没有头绪。
　　“小将军与颍川有何渊源……？”
　　闻到这想要一探究竟的语气，青年才如梦初醒，惊觉自己说了些什么。
　　“不过神往罢了……如此劳烦祭酒为在下引荐。”
　　青年暗暗心惊，原以为回避掉那段历史即可，不料郭嘉几句无心之言，不待细想，已险些叫他无法承受。

　　到了荀府，青年才发现身旁男子是有多么……任性，他竟是临时起意，并未知会过荀彧。于是，下人告知主人访友，并不在家……
　　郭嘉倒似很习惯，应该说荀府的下人也都很习惯男子的突然袭击，将两人引到偏厅，说主人午后便归。

　　荀彧果真守时，午后归来时郭嘉已把府上厨房的点心吃了个遍，而张良无时不刻不再想着郭嘉方才的那几句话，一时乱了心，并未注意时间。
　　主人见到郭嘉还带了个人，倒是自觉抱歉。
　　“彧耽搁良久，劳小将军久候了。”
　　白衣男子拱手一揖，柔声致歉。
　　荀彧有着的是与郭嘉全然相反的气场，谦恭的语气配上舒缓的语调，令人如沐春风。
　　“令君客气了。”
　　张良放下心事，欠身还礼，话音未落却被郭嘉打断。
　　“行了……你们两别将军来令君去的，文若，我们是来下棋的。”
　　白衣男子朝青年微笑了下，他是第一次见张绣，翩翩青年，给他的感觉倒并不似郭嘉话中那般没有轻重。

　　说着，郭嘉已是当先走了出去，他是荀府的常客，荀张二人踱到棋室的时候，男子已是轻车熟路摆好了棋枰棋子，坐在一侧托腮看向来人。
　　“来吧～”
　　青年早将之前醉酒后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见郭嘉漆黑的眸子望向自己而非荀彧，略有些诧异。
　　这是要同他下……？
　　侧首瞥了眼荀彧，后者优雅坐入侧席，冲他淡淡微笑，眼中竟也带着些好奇。
　　惊讶于荀郭二人的默契，张良初来乍到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跪坐下来。事到如今，也只有静观其变。
　　“祭酒……”
　　“说了叫奉孝就好。”
　　郭嘉双眼看着棋盘，手起棋落已然落下黑子。
　　“呃……在下于此道并不精通，怕是要令奉孝失望。”
　　郭嘉即是军师，又主动约战，实力想必不俗，青年亦有些技痒。但想到自己身份已被贾诩识穿，如今再曹营两大军师面前更是不能有半点大意，却在不知自己已然越描越黑。
　　“哦？”
　　婉转的嗓音满是不信，郭嘉与荀彧对望一眼，随即望向张良。
　　“阿绣何必谦虚。”
　　……居然，就这么叫了他的名，张良不由想到了那个凤眸薄唇的男人。
　　但这显然不是回忆的时候，青年也注意到了郭荀二人的眼神交流，一时间猜不透这两名军师的意图，只好先依言行事。
　　低头一看棋盘，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一出手便落在天元。
　　让子？
　　张良略微皱了眉，左手拈起一子，落在右上方的星位，中规中矩。

　　郭嘉曾在张良那儿吃过一亏，此时怎会再让，起初落下的棋子处处套着后招。
　　一方攻势凌厉，一方有所保留，过了中盘，白子益发的吃力起来。
　　而在张良头疼战局的同时，对方已经没了耐心。
　　“不下了。”
　　只见青衣男子往棋枰一趴，双手顺势将棋子一糊，哗啦啦落了一地……
　　郭嘉看似行为无常，心中却犹如明镜。
　　青年那日棋风他记得清楚明白，也曾凭着记忆复盘给荀彧看过。印象中环环相扣的犀利攻势，绝不是今日这般的被动防守。即使那日是喝了酒，也不可能相差如此之大。
　　“祭酒棋艺……”
　　“说了叫奉孝。”
　　“咳……奉孝棋艺超群，在下甘拜下风。”
　　男子从棋枰上支起身子，难得肃了神色，纯黑的眸子盯着青年，直到对方错开视线，才幽幽道了句：“你未尽力。”
　　张良正在拾地上的棋子，闻言手上动作一顿。
　　他说什么……？
　　棋子被牢牢握在手心。即使贾诩也未曾与他下过半手，更遑论郭嘉？而眼前男子却这般笃定自己未尽全力……
　　“奉孝。”
　　说话人是荀彧。白衣男子优雅地将手中棋子归回盒中，掸了掸袖子，抬起头向着郭嘉摇了摇，然后转向张良。
　　“将军莫怪。”白衣男子欠身致礼，“奉孝与彧言，曾在宛城与阁下对弈，甚是畅快，故而想要再战，彧亦是颇为好奇，并无他意。”
　　宛城？莫不是那日醉酒之后……
　　张良心头一跳，他竟然全然没有印象。但若是如此郭嘉的行动倒是解释得通……

　　“令君莫要折杀了在下。”青年起身还礼，“绣当日醉得深，如今倒令二位见笑。”
　　事实究竟如何已然不可考，只好用模凌两可的话带了过去。幸好被这么一搅合，郭嘉也没了兴致，何况荀彧已经将话头接了过去，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张良终于得以顺利告辞。

　　青年一路步行回府，脑中过着今日之事，“吾之子房”、“颍川”、“留侯张良”，无一不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时间无法理清头绪。又想到所遇之人，郭嘉天纵之才，锋芒毕露，虽然偶有离经叛道之举，却是来自于他的洞悉人心；而荀彧，恭而不难，逊而不谄，宽而不纵，直而不往，俨然君子，无愧于“王佐”之称。若不是隔着层身份，他倒是真心想与二人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