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碧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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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折亮起，青袍人似乎叹了口气，伸手在脸前缓缓揭过，露出面具下苍白清隽的真容。
阿苦仰头瞧着，欢呼一声，纵体入怀，踮起脚尖搂住他脖颈又笑又叫：“师父！师父，果真是你！我就知道你绝不会抛下阿苦不管的！”
谢离神色微僵，将她手臂从颈间拉下，斥道：“又不听话，不乖乖呆在谷里，跑出来乱闯什么？”
阿苦眼圈顿时红了，撇嘴道：“师父，你去了这么久，谷里来了好多恶人，把咱们炼好的药粉都抢走了。他们，他们还欺负我……”她越说越觉委屈，声音哽咽，眼泪又如断了线的珠子，沿着脸颊不住流将下来。
谢离哼了一声，道：“没出息，给人欺负了就只会哭鼻子……师父不是替你教训了那两个恶人，怎么还哭个没完？”说到后来，语气不觉略缓，取过身边一只包袱递给了她。
阿苦抹着眼泪，拉开包袱一看，突然间破涕为笑，叫道：“这是咱们的药粉！原来……原来师父你已经全抢了回来。”她抱着包袱，心下欢喜不尽，转了转眼珠，又拉住谢离袖袍，眨着一双泪眼定定看着他道：“师父，你答允我一件事，阿苦便不哭了。”
谢离面色微变，缓缓转开了目光，半晌不语。阿苦心急起来，垂头嘟囔道：“反正山谷已给那些恶人发现了，我是不会独个儿先回去的。”
谢离向阿苦瞥了眼，见她微嘟双唇，神情无邪，对自己仍像往日那般娇憨依恋，并无异样，不由暗中松了口气。
那日清醒后，谢离发觉自己竟与阿苦相拥共枕，同眠一夜，震惊之余，又是懊恼无地。他自二十岁上遭遇了一大变故，脱离家门之后，行事虽每每狂戾不羁，内心却对伦常之礼颇为介怀。更何况他一向将这小徒弟视作不懂事的娃娃，从未有过半分逾越师徒界限之念，自忖虽因阿苦月信来潮，未曾铸成大错，一时亦难再与她共处。正逢他伤愈后本就打算出谷，了却几件多年前的心事，便趁着阿苦沉睡之际悄然离谷，远赴江南。却不料因缘际会下，不过短短半月，便又与阿苦重逢。
此刻见她懵懵懂懂，想是未解男女情*事，心下略宽，淡淡道：“你这般顽皮的性子，只有惹祸添乱的份，若是带着你可有的烦了。”
阿苦听师父口风松动，心知此事有望，拉着他衣袖连连摇晃，一面赌咒发誓：“阿苦一定乖乖听师父的话，否则……否则就让我再被叶初棠那妖怪捉了去。”
谢离未置可否，只哼了声，冷冷道：“蓝豸教……我尚未去寻他们麻烦，他们倒自己先欺上了门来。”
阿苦接口道：“是呀师父，咱们山谷如此隐秘，居然也给他们找到了，不过叶初棠这人本就狡猾的很……”她话说一半，忽觉师父眸间似笼上了层阴影，似怒似哀，变得晦暗难明，心下打了个突，便住了口。
谢离转目望向她，却道：“怎么不说下去了，姓叶的小子也欺负你了，是不是？”
阿苦见他神色恢复如常，才定下心把蓝豸教进谷的情形说了一遍。谢离对叶初棠此人颇为留意，细问他平日的言行举止，一路上都曾与何人见过面。阿苦不免添油加醋，将叶初棠欺负自己的恶行夸大数倍，谢离却似另有所思，沉吟片刻，忽又缓缓问道：“蓝豸教中，可有什么女子是他格外在乎的？”
阿苦脸上一红，呐呐道：“蓝豸教中……除了红姑，徒儿就，就没见过别的女子了。”想起近日来叶初棠格外在乎的，似乎就只有自己一人，不过她可并非蓝豸教中的女子，自然不能算数。
谢离眸中微现失望之色，取出醉筋散解药给她服下，道：“现下另有一件紧要之事，等办完了，咱们再找那姓叶的小子算账。”
阿苦听到“咱们”二字，不由心花怒放，顾不上打听要去办什么紧要之事，连连点头，亦步亦趋跟在谢离身旁，随他一起掠行而去。
是夜月黑星稀，阴云漠漠。两人疾奔一阵，阿苦依稀觉出周围甚为荒僻，正想问问师父到了何处，忽然间云层飘开，月光微现，前方不远坟头林立，竟是一片墓场。
她心感畏惧，顿住脚步低声道：“师父，这……这里阴气好重，可别有鬼，咱们还是……”未等说完，谢离早已飞身向前，掠入坟堆之间。
阿苦颤声急叫：“师父，等……等等我！”眼看师父身影在暗夜间晃动疾行，快要隐没不见时，终于停了下来。待她赶到近处，谢离正立在一座长满了荒草的坟墓前，如雕像般动也不动，背影萧索，似蕴藏着说不尽的怅惘悲凉之意。
阿苦走到师父身旁，心道：不知这里葬的是什么人？坟头荒草丛生，遮住了大半个墓碑，却是看不清上面刻着何字。
谢离静默良久，方才轻轻叹了口气，缓步走向墓前，俯身去拔杂草，忽地动作一顿，转头向后望去。阿苦跟着回头，顿时吓得头皮发麻，只见远处一抹幽暗碧光晃悠悠浮在地面尺许处，正自飞速朝这边迫近。
她心中只叫：鬼火！有鬼！拔脚欲逃，谢离已一把拖过了她，拉着她缩在坟后长草之中。
过不多时，只闻沙沙微声，“鬼火”移近，却是一人提着灯笼，脚步轻盈地踏在杂草之间。那人体态窈窕，是个女子，轻身功夫竟也不弱，身形轻摇已走近数丈。灯纸烛火均为特制，散出碧幽幽的磷光，离远看时便如鬼火凭空飘移一般。
阿苦心下大奇：这女子三更半夜拿着个鬼火灯笼来墓地做什么，难道为了扮鬼吓人？可这时辰除了我跟师父，也再不会有人来了。侧头看去，谢离不知何时又已将人皮面具戴在脸上，眸光灼灼，隐隐透出异色。
那女子臂弯挎着只提篮，边走边举着灯笼左右环视，似在辨识墓碑，找了一会，渐渐靠近两人藏身之处。但见她年约二十七八，杏眼桃腮，顾盼妖娆，竟是个极具风情的美艳女子。
她走到墓前，拨开杂草瞧了几眼，轻声自语：“是这里了。”放下手中灯笼提篮，上前将杂草拔去，露出墓碑，又从提篮中取出素烛纸钱，跪坐在坟前点燃，低叹道：“今日是你生忌，我害得你儿子不能坟前尽孝，便代他前来看看你。”
她盯着墓碑呆呆出了会神，又喃喃道：“你们母子说不定已在地下相会，若你见到了他，告诉他别再恨我，我……我也是身不由己……”说着向墓前拜了几拜，蓦地蹙眉起身，扬手挥出数道乌光，径向阿苦与谢离藏身之处射出。
原来阿苦被焚烧纸钱燃出的轻烟熏得难受，忍不住轻轻抽了下鼻子，竟然就此被人察觉。她见面前乌光飞到，正欲闪躲，谢离袖袍拂出，已将暗器震落在地。那女子自提篮中抽出一柄短刃，双手分错，拆成一对双股短剑握在手中，低叱道：“什么人！”身随声至，两道寒光同时分刺谢离与阿苦心口，出手狠辣异常。
谢离屈指弹向剑刃，那女子手腕剧震，拿捏不住，两柄短剑激飞冲天。谢离伸手接过，轻轻一挥，顿将她长发斩下一截，随手甩出，双剑齐齐插在她足前地上，兀自颤动不休。
那女子手抚额旁断发，面色渐转苍白，抬头怔怔望着谢离，竟不知拔回兵刃。
谢离冷冷向她看了一眼，牵着阿苦转身便行。
那女子与谢离目光相触，全身一震，冲口道：“你是谢……你究竟是谁？”见谢离不答反走，疾步跟在他两人身后，嘶声唤道：“你……你别走！”声音中已带了哭腔。
阿苦悄声问道：“师父，她是不是认识你？”谢离恍若未闻，脚步加快，转瞬便将那女子甩开数丈。
忽听身后一声惊呼，阿苦回头看去，见那女子跌坐在草丛间，足旁一缕碧光蜿蜒游开，心中一紧，叫道：“哎哟！有毒蛇！”
谢离止步转身，原地站了片刻，终是携着她纵身掠回。阿苦提心吊胆，低着头东张西望，耳听身侧草丛中簌簌轻响，果然见到一条浑身闪着碧磷的小蛇正朝自己游来，尖声叫道：“师父，蛇！蛇！”
谢离弹出一颗石子，正中那蛇七寸，一瞥蛇尸，心知有异，又听身后暗处传出“咯”地一响，似为拨动机关之声，当即拎起阿苦与那女子，向旁飞掠数丈。便在此时，一片毫芒钢针密雨般漫过三人方才所在之处，尽数射落了空。
只听得一人轻声笑道：“好个谢离，果然了得！”
谢离放下手中两人，面色阴鸷，沉声道：“若论阴毒下三滥手段，蓝豸教倒也不差。”
阿苦听那笑声熟悉，同时惊问：“是叶初棠？”
那人曼声长笑，缓步自暗处走出，轻袍缓带，神情疏懒，凤眸顾盼间却隐有锐光闪现，正是叶初棠。他身后跟着蓝豸教众人，红姑与“蛇君”遍身水渍，形貌委顿，居然也身列其中，看来落水后不久便被救了起来。
叶初棠将手轻轻一招，数名教众向旁散开，手中各持一只黑黝黝的短筒，迎着谢离蓄势待发。他含笑向阿苦瞟了一眼，说道：“谢离，我怕伤了你的宝贝徒儿，方才只令这飞魂夜雨针发出一拨，若是数拨齐发，谅你轻功再高，也是万难避过。”
谢离冷冷道：“你以蛇逐迹寻到此处，怕是早有图谋，对阿苦更未必存着什么好心，否则放出的也不会是这样一条剧毒之蛇。”
阿苦心下凛然：不错，若非那女子今夜也来祭坟，我未加提防之下，多半会被毒蛇咬伤。想到叶初棠在自己身上下那蛇药原是为此，不禁向他狠狠瞪去。
叶初棠微微一笑，目光转向地上那美艳女子，挑眉道：“我蓝豸教偏居南疆，亦闻中原第一美人‘乌莲仙子’云碧笙之名，不想今夜有缘得见。听说她是你父宠妾，与你……嘿嘿，更是关系匪浅，若是糊里糊涂死在此处，倒真也有些可惜。”
谢离眸中寒意凝聚，微瞥之间，见那女子原本苍白的脸上布满黑气，已自昏迷不醒。叶初棠笑道：“这次放出来寻你们的蛇儿，乃是我南疆毒中至宝‘鬼修罗’，阁下虽精通毒术，没我的独门解药，恐也救不得她。”
谢离淡淡道：“小子，你威逼利诱，绕了这许多圈子，到底目的何在，不妨直言。”
叶初棠目光湛动，盯着他缓缓道：“交出《天一诀》，本座便放你三人离开，并立即奉上解药，为你心上人解毒，如何？”
谢离尚未答话，阿苦在旁忽道：“你弄错了，我师父的心上人是……是我！”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碧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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