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楼听风》乐奉音

5、远走避世

　　那几位大爷刚走一个时辰，陈妈又来敲我的门。我陡然生出一股想杀人的冲动，气冲冲往前厅去看是谁又来“拜访”！
　　“这，这是…”我傻了，指着厅中站着的一堆人，心脏有点承受不住了。
　　一个领头的少女走到我面前：“姑娘，九爷命我带领连同我自己一共十六人来伺候姑娘。一共六个丫头，六个杂役，两个厨娘，两个老妈子，这是卖身契。”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大叠纸来。
　　我觉得我的血压蹭就上去了。揉揉太阳穴：“我不爱人多，我一个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你们回去吧。”
　　我刚说完他们就齐刷刷跪下了，一个个开始哭天抹泪，大厅顿时乱成一团。领头的少女边哭边说：“姑娘你要是不收下我们，九爷只怕会怪罪我们，那我们就难逃一死了，求姑娘发发善心，收下我们吧。”
　　我的脑袋被他们哭的晕乎乎的，心情也愈加烦躁，大吼一声：“闭嘴！”如愿让他们都停止了嚎哭。“梅香，替我跑一趟九爷府，说是待我谢谢他。但是人我只收一半，我这院子不大，搁不下这么些人。”
　　梅香应声：“小姐，梅香知道该怎么做。”梅香看了看那帮子泪痕犹在的人，眼角也忍不住抽了几下，然后挑好人，留下的让陈妈带下去，没挑中的由梅香送回去。
　　我让陈妈锁好大门，再有人来就说我身子不好歇下了，不见客。事实证明我还是很英明的！因为之后八爷，十四爷也纷纷遣管家送了些下人过来。我只留下两个领头的丫头，其他的以住不下为由都送回去了。想找人监视我？行，给你们机会，免得你们不安心！
　　第二天，我把所有的人召集起来，看着多出来的十个人，我头又疼了。
　　“你们既是几位爷好心送于梦纤的，那今日起，你们的主子就只有我一人！你们的旧主吩咐了你们什么，你们只要不被我逮到就随你们去。卖身契自己收好，有了相好的就过来支会我一声就可以离开。还有，你们已经是我的人了，以前的名字也别用了。”我走到九爷府的领头丫鬟面前：“从今儿起，你就叫香琳。”八爷府，十四爷府的两个叫“香芮和香染”这三个丫头以后和梅香一起做我的贴身丫鬟，也方便他们监视我。剩下来的两个丫头叫“梅暄，梅清”做粗使丫头。三个小厮分别叫“金银铜”子，厨娘和老妈子保留原名，张妈，李妈。
　　我仔细打量这些人，香琳年约十六，一副很稳重的样子。香芮十四，温婉可人。香染十四，看起来很是活泼。不愧是府里出来的，三香和梅香和我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其他的都分配了下人房。我瞧着梅香俨然一副管家的模样了。
　　躺在床上，突然想起一件很让我头疼的事情，多出这么多人，我一个月得多花多少银子啊！
　　中午吃饭时，三个直挺挺的身影让我没了胃口，我朝梅香努努嘴，梅香忙起身：“几位姐姐，咱们院子没有那么多规矩，一起坐下吃饭吧。”
　　“奴婢不敢。”整齐的和声。
　　我放下筷子：“在我这里没有奴婢，以后所有人不许自称奴婢，奴才。不许下跪，不许哭，不许整齐的说话！”我把我能想到的都说了一遍，最后一句总结“全部坐下吃饭！”
　　三香睁大眼睛看着我，我无奈的看向师傅和千里，结果他们立马把头埋到碗里，拼命扒饭，肩膀不住的抖动。陈妈添了三双筷子，梅香按她们坐下，可她们战战兢兢的样子，让我又好笑又好气，索性不看她们，自顾自扒饭。
　　饭后，我带着梅香到醉音楼，妈妈奇怪我怎么突然来了，我就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那你有什么打算？”妈妈问。
　　我把想了几天的事情告诉妈妈：“女儿打算外出游历一番，一来长长见识，二来绝了那帮人中有想利用我的人的心，三来告诉他们梦纤只是个局外人。”
　　妈妈点头：“那你就尽快启程吧，楼里的生意越发好了，不用你担心，玩儿的开心点。你院子里那帮人我会帮你照看的，自己在外面小心点。”
　　我鼻子有些发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含泪点点头。
　　回院子之后我将计划告诉了师傅和千里，并决定速战速决，今夜就走。梅香本想跟着，但是我让她留下，和陈妈一起照看院子里的这帮人。梅香想了想便帮我收拾东西去了，又把银票全缝在了一件专门藏银票的衣服里，足够一路开销了。
　　为了以防万一，我让梅香在那些人的房间蜡烛里放了点蒙汗药。子时一到，我，千里，师傅就悄悄出了门，来到醉音楼，在这里住了一夜，天一亮城门一开就离开了。
　　穿着男装，骑在马上，我觉得身心都是那么自由，其实我并没有想好去哪里，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好在有师傅这匹老马，才能使我们都可以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不至于露宿荒野。我突然想到康熙下江南，江南应该很好玩吧，于是三个人快马加鞭往江南去了。
　　当我们风尘仆仆的到江南之后，我觉得这一路的辛苦都值得了。我决定在这里住些日子。师傅用最快的时间租到了一处又便宜，有不错的小院子，放好行李之后我就拉着千里去逛街。因为穿着男装，女儿家的各种规矩都被我抛到脑后，肆意玩闹。手里拿着冰糖葫芦，边吃边看。我一眼瞅见前面不远处有一群人围在那里，肯定有热闹看，拖着千里就往人堆里挤。
　　原来是几个大汉在杂耍，但是有个极漂亮的女孩在跳舞，还不时对人群抛个媚眼，引得一些人吹口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个女孩吸引了，说句实话，她长得真的好漂亮。那眉眼间的妩媚像是能勾走人的魂魄一样，我是女人我都心动了。
　　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无趣，丢了些铜钱拉着千里继续逛街。刚走了一会儿，便听见有人大喊，抓住他！回头一看，是刚才那个漂亮的女孩。她跌跌撞撞的在人群中跑着，追赶她的人便是刚才表演杂耍的大汉们。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她一定是被强迫的！
　　我掏出一大把铜板想天上一抛，大喊一声：“捡钱了。”原本就恨拥挤的道路一下子混乱起来，所有人都蹲下来捡钱。我飞身而起，踏着行人的背飞身到女孩身边，揽住她迅速离开。千里紧跟在我后面，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小巷子。我放下怀中的女孩，她站定之后并未道谢，而是指指自己的嘴巴，然后摇摇头。
　　难道是个哑巴？我正想着，她似乎知道了我的想法，拉着我的手拼命摇头。见我实在不懂她的意思，拉着我的手在我手里写下：麻药、针、舌头。字写的歪歪扭扭，我分辨了半天才认出来，心中一惊，决定带她回去，让千里先去请个大夫。
　　一进门师傅就被我手中扶着的少女吓了一跳，我说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师傅就忙让请来的老妈子准备吃食，自己跑去帮忙烧热水。
　　我把她扶进我的房间，伸手想帮她脱衣服，她打开了我的手。我才想起来我现在是男装打扮，伸手把帽子摘下：“我是女的，姑娘不必害怕。”
　　我脱下帽子之后她怔了一下，见我又伸手脱她的衣服，她反而更激动地推开了我。
　　我看着她，见她将自己缩成一团，紧闭的眸子，睫毛不听的颤抖。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个情况，却无意间发现她脖子上的红印。这是…
　　心里一阵酸涩，退出门去，擦去眼角将要夺眶的泪。却见千里领着大夫匆匆赶来，又忙领着大夫进屋。经大夫检查，这姑娘并不是哑巴，而是被人用沾着麻药的针扎了舌头才不能说话。而且，经他诊治，她被人长期灌入使手脚无力的药，所以在街上她才会跑的跌跌撞撞。还有她在发低烧，更我惊奇的是，大夫说她不是她，而是“他”。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让千里跟着大夫去拿药。我坐在床边，心里比以为他是女子时更加难受。一个男子遭受如此屈辱，该是多少辛酸和痛苦！这其中的种种远比一个女子来的更加让人心疼，看着他，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而他，紧闭着眼睛，不看我。
　　千里端着药进来，面色复杂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刚才得知他的性别时，千里的惊讶程度不亚于我。他惊讶过后便只有同情和无措。我接过药碗，千里扭头就出去了，我推推假寐的他：“喝药吧，一会儿就能说话了。”
　　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与下午看见相比，现在的眼神暗淡无光。他拿过我手里的药一饮而尽，我接过碗，他又闭上了眼睛。
　　师傅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满了吃的东西，把盘子交给我之后，师傅看了我一眼。无声的对我说：好好照顾他，然后就出去了。
　　他的睫毛轻轻的颤动，像是睡得很不安稳，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睡，只是不想见任何人而已。
　　我想了一会儿才推推他，轻声说：“你先起来吃东西吧，吃完再睡。最好再洗个澡，我让千里帮你上药。”
　　他没有回答我，也没有睁开眼睛，但是身体却开始颤抖。看着他这个反应我真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他对男人应该非常排斥，我竟然…
　　但是看着他一副活死人的摸样我心里一阵恼火，我一把拽起他，对上他惊恐的双眸：“你给我听好，今天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我不管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你现在给我振作起来，别给我摆出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救你不是让你死在我这儿！你给我起来吃东西，等把身体养好了就去跟师傅学武，给我当牛做马！”
　　说完我松开手，他还是不说话，也不看我，起身拿起放在床边凳子上的东西就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流眼泪。
　　我心疼极了，看着他发泄一般的吃东西。我摸摸他的头，说：“从今天起，你就叫千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