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曲》一茎草

3、暗夜之境

　　越往西北，天就越阴沉，太阳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天灰蒙蒙的一片，四周一片荒芜，只有几棵枯树呆呆立着，风也阴沉沉的，一直不紧不慢冷飕飕地吹，暗夜之地，怕是不远了----出来时，都已经告诉过陌桑了。而且，以前也经常一消失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他们也早就见怪不怪了，想这次即使时间再长点，也应该没什么吧。无论怎样，也应该带着命回去，毕竟，哥哥还等着我呢----早就听说，越往西北，夜就越深，到了暗夜境的时候，便终年都只是沉沉的黑夜了。
　　行了很久很久后，风越来越大，很更冷，方后悔出门时没多穿几件衣服，身上的茜纱罗裙虽然看起来层层叠叠，实际上却薄如蝉翼，当真是华不实！正在冷得发抖时，瞥见前方隐约一两层的小塔的黑色轮廓，翘角飞檐几乎要与昏沉的夜色融为一体，整座塔静静地立着，没有一丝声息，四周只有呜呜吹过的风……绕着它转了两圈，也没看出什么，像已存在了千万年，静谧得让人心里发慌---刚要转身，却又停下了脚步，转了两圈，居然分不出方向了，周围皆是一模一样……，凭感觉找了个方向走吧，不知又过了多久，等到饥肠辘辘，身子也在单薄的衣衫下发抖时，还是暗暗吃惊，即使早有准备也没想到，西北的尽头居然这么远，连我早已位居上神阶位擅长速度的王者也赶了这么久。夜早已深沉得伸手不见五指，大地在夜色的笼罩下睡得沉沉，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在梦中了，四周皆是一片沉寂和孤独……身上的疲倦意越来越浓----哥哥，等我……
　　突然，眼前涌出一片晴朗的月色，这明亮的天地出现得毫无预兆，就像突然一下子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一样，中间突兀得毫无过度！看着头顶的皎洁的圆月，我愕然地站在不知何时出现的悬崖边上，衣袂上的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涌上来的疲惫似乎也消失了……崖对面是朗朗月色中并不真切的亭台楼阁，掩映在树木葱茏的影子之中，隐隐似乎能看到崖边上精致小亭子边上的几枝桃花正开得灼灼……试着往回走几步，依然是眼前景色，再走几步，还是---一口气往回奔了几百里，还是在这片月色的笼罩下，仿佛来时的黑暗根本不存在似的……
　　暗夜一族与神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不知多少年了，双方谁都不会踏入对方领地一步。他们是个很奇怪的族，生活的地方永远都是沉沉的夜，族人却个个法力高深，极难应对，天庭从不与他们为敌，多少年来始终小心翼翼地维持者相安无事的局面。他们的王墨夷更是法力高深，可通天地，传说是不知已经活了多少个春秋的老怪物。……
　　下面的悬崖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看着对岸不甚宽阔的距离，我暗吸一口气，足尖一点，轻巧地向对岸跃出……
　　明明是如此近的距离，为什么走起来却这么远？走了半天，对岸像是永远都到不了似的。刚刚赶了那么远的路，水米未进，一泄气，身上的疲惫全涌上来，浑身渐渐无力，头也开始一阵阵地发昏，身体已经开始往下坠了----糟糕，堂堂凤族小殿下绝对不能葬身这里！望着尽在咫尺的对岸，咬牙再聚集一下力，身形猛地又拔高数丈，再次向对岸冲去……
　　天，你欺我！？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近，又是那么远呢？我恨得咬牙，此刻，全身的力气基本上已全部用尽，脑袋更是沉重，四肢酸软无力，再也提不上一点力气了，苦笑一声，仗着已位列上神之位，仗着这么多年的勤恳修行，仗着的水火之能，仗着手中的神兵太阿，竟没来得及施展半点，就要殒命在这山崖之下了吗？见过神仙被摔死的吗？而且，还是禁忌地暗夜境的山崖，族人恐怕都不好报丧吧，呵呵~~真好笑！白泽，陌桑，昆仑以后靠你们了……
　　哥哥----在心底再叫一声，慢慢地闭上眼睛，任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身体直直往下坠去，擦身而过的只有缭绕的云雾……
　　醒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白光，一股暖流从手腕流入四肢百骸，暖洋洋的甚是舒服。身下是柔软的被褥，头顶是青纱流云帐，扭头，一身青色衣衫小厮打扮的人，此刻正捉着我的腕，那团白光就是从这里发出的。看到我望向他，对我露齿一笑：“小凤凰，你怎么会来这儿呢？” 什么？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儿上不来？“小凤凰？”想我堂堂凤族小殿下，修为虽不敢夸口，但位列上神之位，竟被人一眼看出真身，还是个小厮？！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又一记重雷差点把我雷倒：“还是水火两性，有意思！”他不管我惊讶之极的神色，兀自自言自语，“神族与我族向来不相往来，你来这儿干嘛呢？一般人应该也找不到这儿吧，说说，说说你是怎么到这儿的呢？”还不等我回答，又兀自说道，“幸亏你遇上了我，要不然，断魂崖里的蚀骨毒雾早就将你元神散得干净了……”
　　什么，原来那雾气是有毒的？
　　此时我身体暖洋洋的，而且倦意早就无影无踪了，体内又充满了生机，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撤了那团白光，还把我的手腕翻来覆去地看，我注意到他左手中指根部有一黑痣---
　　“幸亏你遇上的是我，要是族内其他人，恐怕不仅不会管你，还得在你身上在捅一刀呢？”
　　“为什么？”
　　“因为除了我没人敢救你呗！”
　　我愕然……
　　他还是翻来覆去地看着我的手腕，嘴里尤自嘀咕“水火两性的凤凰，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咕噜-----”我的脸瞬间发烫，这胃也太不争气了----
　　他怔住，好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随即很放肆地哈哈大笑-----
　　我气结，一下子抽出手腕，“有什么好笑----”突然看到他的脸，心不受抑制的狠狠跳了一下-----天！世上居然有长得跟我哥哥一样好看的人，英气的眉斜飞入鬓，一双狭长的眼，眼角微微上挑，笑着的时候微微眯着，挺直的鼻梁，脸型瘦削，却有着刀削一样的轮廓。哥哥是很冷厉的人，清冷孤傲，俊美无俦的脸上总是挂着冰雪，让人觉得高高在上难以接近。这个人本应也是气宇轩昂，却让不正经的大笑毁了，带上了一丝顽皮，一丝邪魅，一丝玩世不恭！
　　“喂，笑够了没！-----”看着他笑得捂住腹部，我再也忍不住了-----
　　“唔，够了---”他慢慢地直起了腰----身材挺拔颀长，虽然还是穿着小厮的青衣，仍然当得起长身玉立这四个字----慢慢向我看来，那双眼睛，如一潭寒水，幽幽的，深不见底……
　　“我去拿吃的！”说毕，转身出门---
　　这真是一个小厮吗？

　　“请问女神君如何称呼？”
　　等到我狼狈地用筷子跟一个不知什么蛋奋斗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黑黑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时，我注意到，他并没有像一般的小厮那样侍立一旁，而是直接在我对面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眼前人随意平和的态度让我不禁放松下来……“凤亦容---”放下筷子，开始拿起汤匙，慢慢地搅动眼前细白瓷碗里碧绿的荷叶羹---
　　满腔委屈顿时都涌上心头，哥哥被困，三千年来，再也不跟侍女整天嘻嘻哈哈，一心一意地刻苦静修，一次次历劫时的痛不欲生，再没有哥哥细心地安慰，精心照料，每次醒来都只有陌桑送来的一碗药----虽然陌桑也很关心我，但这么多年，族里的事物可是一股脑全都抛给了他，他已不能做得再多----每次跟人打架后，浑身伤痕累累，只能跑白泽那里讨一些药；天上地下，到处打听，有没有救出哥哥的法子，每当我修为更上一层楼，四海八荒，都化身男子走上一遭，现在，即使万里，我也能瞬息而至，与西方梵境金翅大鹏的速度都不相上下了；每隔一个月，就要跑到九幽之渊，忍着底部刺骨的严寒，告诉哥哥我来看你了---还有这次，没日没夜地赶路----再不复以前，哥哥呵护下，金尊玉贵的小公主了----
　　泪水很不争气地模糊了双眼，我使劲儿用袖子怎么擦也擦不干----
　　“招摇山---玄火莲---不，你知道招摇山在哪儿吗？”我语无伦次，
　　模糊中，对面小厮关切的眼神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我使劲儿眨了眨眼，将挂在眼睛上的泪珠眨下去，
　　他望着我，眼神凌厉，黑黑的眸子更黑，更深了----
　　那个，忽然有点心虚，虽然并不明白那是为什么，还是嗫嚅着将一切跟他说了，外面虽然月色朗朗，但这个地方并不简单，招摇山并不好找，眼前这个人，既救了我，当不是坏人----
　　……
　　“不知道！”
　　我愕然，这么干脆！
　　“就算你找到了招摇山，也绝对拿不到玄火莲！---”
　　“你怎么知道？”
　　“就算你过了穷奇那一关，暗夜一族也决不允许人拿走！”他一甩袖子站了起来---
　　“我是救人，只要将哥哥救出，一定亲自将贵族宝物送回---”
　　“你走吧！”他背对着我，
　　什么？“那个，我只是借用一下----”我正想站起来解释，他忽然转过身来，出手如电，当胸一掌便劈了过来---
　　我在震惊中缓缓倒下时，耳边好像有人说，寒冰乾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