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曾记明月照江东》珺之

11、故人相见

　　周尚统兵日久，手下一班将领们的心思不用猜也能知道七八成。这帮人大多寒门出身，都是枪林剑雨里滚过来，沙场上拿命挣下的军功，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哪里能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少年一来就骑在头上，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该怎么安排周瑜，只好先按下不提。
　　连绵的营帐有高大坚实的木栅围着，周瑜在营房边找了一处空地，默然的坐着。周尚阅军时他就站在他身后几步之处，那些将领看他的眼神他都看的很清楚，那些不信任，轻视他也都很清楚。
　　“公子。”一人从身后走来，从容的一掀衣摆在他身边席地坐下。周瑜侧身望去，来人便是今日在校场上向他表露善意的那位将领。
　　“在下冯宜，字元适，尚公帐下副将。”冯宜嘴角微微含笑冲周瑜一拱手。他适才巡营见周瑜一人在此处，便径直走了过来。
　　“冯将军似乎对瑜很熟悉，方才校场中也唯独冯将军一人与其他诸将不同，对瑜的到来并不反感。”周瑜亦是微笑着拱一拱手。
　　“公子不记得在下亦在情理之中，昔年宜经人引荐曾拜见过景公。其时公子不过七八岁，在下有幸能与景公手谈一局，公子便在一般观看，棋局之间在下行错一步得公子出言提醒才避免了一败涂地。公子之聪慧令宜记忆犹新。”冯宜淡然的答道。
　　周瑜努力的回忆了一阵，记忆中仿佛是有这样一个人，但那时冯宜做文士打扮，以至于他未曾想起，只是观棋不语才是君子所为，他抱歉的笑了笑道：“原来是元适先生，是瑜年幼唐突了。”
　　“无妨，只是宜有时想起，下棋便犹如排兵布阵，公子尚在童子之龄便有如此见解，将来领军会有何成就，宜拭目以待。”冯宜带着些期许的神色答道。
　　“元适先生不会觉得瑜太过年少？”周瑜问道。
　　“甘罗十二可为上卿，昔日冠军侯马踏昆仑，驱匈奴于大漠之时亦不过双十。或许其他的将领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宜觉得公子很快就会让他们看清，有志不在年高。”冯宜坚定的说道。
　　周瑜看着他，未再答话，只是自信的微笑着，但这笑意不同于刚才的礼貌，流露出的气势让冯宜清楚的知道，很快三军就会尽在周瑜掌握之中。
　　不过两日，全军上下就接到周尚的军令，周瑜入左军步军营，并非领军，只是普通军士，这并非周尚的安排而是周瑜自己所选。
　　布纳觉得有些气闷又有些疑惑，若是周尚让周瑜在左军中为将，他大可以一口回绝，可现如今这样的军令却让他无法拒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全军上下这么多部曲，为何周瑜偏偏就选了他这支队伍。要说起来，他的步军营是全军里最辛苦，那些悍勇的山兵经常都让他操练的苦不堪言，可也是这样才能保证他手下每一个兄弟都能尽可能的在战场上活下来，他们是悍不畏死，但不能死的不值得。
　　这样的决定让他有些看不清周瑜，似乎他并不是个贪图安逸的贵族公子。但不管怎么样，他布纳就尽管看看，周瑜能在他手下到底能坚持多久。他将手中的马刀扔在一旁，大步走出营帐，去迎接这个特殊的士卒。
　　周瑜早已等在步军营的辕门前，只见布纳从远处走来，隐隐带着一股来者不善的气势。周瑜心里暗暗笑了笑，自己能做这个打算，就预料到这个不好相处的将领会怎么对付自己，只不过他也想看看魏壁所说的这全军最难熬的操练自己是否能熬下来。
　　只要能赢得这群人的认可，就能赢得一些军心，更是为日后的募军打下基础。
　　“布将军。”周瑜冲布纳一拱手。
　　“公子，”布纳亦是一拱手，还了一礼道：“我这一礼敬你是周氏的公子。只不过这一礼之后入了我的队伍，任谁都是一样的，我老布可不会因为你是公子就把你当祖宗似的供着，该骂的骂，该罚的罚。公子若是不介意我粗人说话难听，就请入营，要是不愿意，这会儿转身就走，咱们各不相干。”布纳一侧身让出辕门，摆出一副任君选择的样子。
　　周瑜脸色丝毫未变，波澜不惊的说道：“将军不必客气，我既入了步军营，自然守得将军的规矩，听得将军的教训。日后唤我一声周瑜即可。请吧。”说罢便不疾不徐，淡然自若的走进了营门，布纳愣了愣神，才疾步跟了上来。原本想放些狠话，吓不走他也要让他知道厉害，谁知周瑜不吃这一套，这会周瑜走在前头，他倒像是成了周瑜的跟班似的。
　　入了营便是一日连着一日的操练，周瑜确实有些难受。倒不为别的，只是他背上的伤还未好，况这步军操练就着实比其他两军辛苦，行军，策马，射箭，洑水，近身搏杀样样都要练，动作若稍慢些过了时限便要重罚，几日下来，他原本愈合的伤口就有些开裂，沁出血来。可他又知道，若此时修养那便成了全军的笑柄，便咬着牙硬撑。
　　布纳一连几日听了底下人来报，又时不时的查看操练情况，对周瑜的轻视已是去了大半。他本是为了叫周瑜吃些苦头，便将操练的时限延长了不少，又刻意严苛以待，谁知周瑜便是累个半死也不叫声苦，大出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