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色》安少卿

24、第24章

　　不知不觉，范老师代班主任已经有些日子了，有点默认转正的样子，似乎是受到了宽厚的带班作风影响，班级的气氛比起以前好了很多，很快就要毕业了呢？夏吕想着，要离开这里了呢，自习课上，夏吕有时候会抬起头来仔细端详着站在那里的男人，他头发干净，带着淡淡的笑，似乎对人生的所有问题都有了答案，但是在似乎觉得很松弛的时候，他仿佛陷入了沉思，陷在很深很深的记忆里，想起什么遥远的事情和人……

　　后来，学校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某一天，同学们传说校园外面的墙上一夜之间贴满了大字报，说是校长贪污，又说有学生因为对学校以前的处分不满，不仅刮花了校长的车，还不知怎么叫来社会青年在车库里攻击了校长，事情越传越显得匪夷所思，班上一向无心学习的几个同学当天也不知去哪里了。一时间课上课下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

　　夏吕依然走读，下午放学意外收到通知，所有学生暂时留校。他看着窗外，外面夕阳似火，校园里没有一如往常地传来各种笑闹声，操场那边也没有传来有人打球的声音。他并不关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想暂时应该是回不了家了，拿了一本书一路走着去了顶楼。顶楼本来是用铁丝网围起来的，但是有好事的学生将网开了一个口子，平时的时候佯作关上，其实是可以拆开进去的。

　　刚到顶楼，还没有打开铁丝网进去的时候听到楼梯上一阵阵脚步声，是皮鞋咚咚咚的声音，夏吕有点受惊地往楼梯看，只见一队人噔噔噔地沿着楼梯往上面来了，夏吕有点愣住，想着，他就只是去顶楼躲着看个书，不至于这么大动静来抓他吧……等到了跟前，看到是政教处的几个老师，还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教师，还是上班时间，都还穿着正装衬衫和西装裤、皮鞋，怪不得在楼梯上走出了铁蹄压境的动静……

　　其中有一人是给C班带历史的毛老师，他看了一眼夏吕说，他应该不是。带头的政教处主任看了夏吕一眼，说先带下去了解一下。毛老师于是到夏吕旁边，就是要夏吕跟着他的意思。顶楼的大门哗啦啦地打开了，其他老师进去，一会就听到七嘴八舌说找到了。紧接着就听到学生的咒骂声和老师的呵斥声——大概五六个男生被推搡着从顶楼出来了，还有老师手里拎着大概是刚才上去找到的酒瓶、烟……其中就有陈元，嘴里骂骂咧咧爆着脏话，经过夏吕和毛老师的时候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

　　此时的夏吕，跟着毛老师一起去了政教处，与此同时，本以为班级成绩平稳上升、学生们各个力争上游的代班主任范澄收到消息赶到了政教处。

　　虽然毛老师和赶过来的范老师作证，夏吕是一个很守纪律的学生。夏吕口袋还是被翻，没有烟，没有酒味。被问话，车轮子话反反复复被问了好多遍——
　　你去顶楼干嘛？真的是一个人去的吗？以前经常上去吗？问完了再换一个老师过来问——
　　上去顶楼干嘛？以前经常上去吗？还有谁总去？去干嘛？问完再换一个——
　　真的是一个人去的？认识他们吗？以前上去过吗？和谁？
　　夏吕的回答基本上是一样的，去顶楼看书，真的只一个人上去，认识一两个，认识陈元，是同一个班的。

　　政教处的老师专业做学生工作，尤其是问题学生，他们一个个时而声色俱厉，时而循循善诱，班主任们在站一边也只有看着，有点观摩学习的意思。

　　天渐渐黑了，学生家长们陆续来了，领走了自己家的小孩，只有夏吕家电话没有人接。政教处主任觉得他可以走了，只是警告他以后不要没事往顶楼跑，不要跟那些学生学坏……夏吕心想，他也没有机会跟他们学坏。

　　范澄留下来和陈元的家长谈话做陈元的心理辅导教育工作。陈元的父亲，一个膀大腰圆的生意人，嗓门很大，说话财大气粗，范澄依然陪着笑，一点点地梳理条理，介绍陈元平常的表现……

　　毛老师和夏吕从政教处出来，一路走着，学校大门敞开，师生门已经陆续去吃饭了。毛老师提议一起去吃饭吧。夏吕没有推自行车，也没有书包，和毛老师一起，两人甩着手走在街上。

　　毛行云毛老师是学校里知名度很高的老师，很年轻，二十五、六左右，毕业于沿海一所很知名的师范学院，学历史，学识渊博，就算是现在在这里，总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他和范澄的气质不同，范澄带着一种很沉稳的感觉，似乎总是在很轻松地隐忍，哪怕并不是出于本心，也会很顺从地去配合各种人；毛行云有一种张扬又忧郁的眼神，似乎不愿与任何自己不能认同的人为伍，性格冷淡，看上去很难接近。其实以他的个性，和政教处的老师一同出现就很奇怪了——

　　好像是看出了夏吕心里的疑惑，毛老师自己解释：“我只是经过的时候忽然被叫住，让我跟他们去一趟顶楼，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不自觉跟着去了，路上说是有学生在顶楼抽烟喝酒……”，他露出有点腼腆的笑容，“我知道你应该不是那样的学生，以前又看到过你的作文，写的很好”，毛老师转身用很温柔的目光看了身边的夏吕一眼。

　　得到毛老师的肯定，夏吕心里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终于到了一家餐馆。两人坐下来，毛老师忽然笑起来，开始讲起自己正在看的书，一本讲人类粮食的故事的书，说着，夏吕听着，觉得面前这个老师很有趣——
　　毛行云讲着，看着夏吕认真又沉默的神情，忽然停下来，问他：“听说你很喜欢看书？”
　　“也没有”，夏吕真心地觉得在毛老师面前自己显得很无知幼稚。他看着毛老师的脸，毛行云有很长的睫毛，在餐馆的灯下扑闪闪地，有种偏女性化的柔美。

　　夏吕与毛行云毛老师的交集只有这么多了。不久以后，这件事情就成了别人手中的匕首。
　　当时的夏吕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毛行云像很多远方的候鸟，终究要回去远方而已。他不知道，不知道哪怕在XX城这样的小地方，流言可以杀人，却不用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