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被夺取的名字》终见苍木

174、Chapter 169.最后选择

　　“吾等并非将你舍弃。”
　　“……我不要。”
　　“你理应听从吾等的命令。”
　　“我不要。”
　　“听话，纲吉！”
　　“——我不要！！”
　　酒井佑人忍不住叫道，还没说完一半，他的声音就骤然沙哑，吐出最后一个词后忍不住弯下腰不断的咳嗽，苍白的唇上渐渐多出一点艳红的颜色。
　　他的眼睛慢慢湿润，但是还是没有流泪——或许他本来应该流的眼泪，已经全在之前的战斗中作为鲜血流光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百慕达！”
　　复仇者一时没有说话。
　　做错……谁能说这个孩子做错了什么呢？他从一开始就走得跌跌撞撞，那么艰难、那么艰难的走到现在，为的不过是能在世间拥有一席之地。
　　再冰冷也好，再可怕也好，再孤独也好。这个孩子需要的，仅仅是那么可怜的一点点。
　　但是——
　　他们要怎么给这个孩子他想要的东西……他们要怎么扒开他的眼睛让他看清楚，他想要的早就有了啊！！

　　从他们给他穿上复仇者斗篷的那一刻，从他们给他派发任务的那一刻，从他们为了他用遗留的奶嘴造出指环的那一刻，从他们为了他和彭格列家族虚与委蛇的那一刻，从他们为了他寻找能从未来安全脱身的方法的那一刻，从他们强硬阻止他参加和西蒙的战斗的那一刻……
　　从他们突然有了“如果复仇成功，要不要杀了他”这个问题的那一刻。
　　酒井佑人，是被他们称为【复仇者监狱的泽田纲吉】的人。他被他们抚养长大，从小小一点长到现在的十四岁，如果一直没有复仇成功，那么可能会长得更大，在他们身边呆的更久，直到沢田纲吉先他们所有人死去。
　　这个人、这个人在复仇者监狱——拥有的早就不是“一席之地”这么简单了啊！！
　　但是。谁能告诉他。
　　谁能告诉酒井佑人这个事实。
　　从一开始他们确实是抱着培养一个棋子的心态去养育这个孩子。不会有多余的举动，不会有特别的照顾，一个棋子对他们来说是可以抛弃的，所以酒井佑人对他们来说是可以抛弃的。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有这样的魅力，会融入他们复仇者之间，成为最深的软肋。
　　那种随时会被抛弃的恐惧，从五岁起就镌刻在酒井佑人的心里。后来改变了，后来所有人都改变了，但是——
　　复仇者们都是没有血泪的怪物，这样的怪物，怎么可能给予一个孩子正常意义上的温暖呢？！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他们需要让酒井佑人变强，需要让酒井佑人成长。他们把握了他最深的恐惧，让他心甘情愿的向前，哪怕双脚已经跑得血迹斑斑。
　　然后，他们再也没有办法告诉这个孩子，他已经被复仇者接纳了这个事实。因为复仇者和他之间，已经被那一道恐惧，狠狠地割裂了。

　　“吾等并非将你留在那里。”百慕达说道，“仅仅是交托给彭格列代为教育，十年之后仍然将你接回复仇者监狱。”
　　这是西蒙战的时候，同样窥出了这个孩子的问题的Reborn，向他们提出的建议。
　　——破而后立。
　　如果复仇者和酒井佑人的羁绊已经濒临破碎，那么不如干脆的割裂这个少年所有的希望，把他逼到最黑的角落里，让他哭泣，让他痛苦，让他生不如死。
　　然后在来看看这样的痛苦之下，他到底能不能挣脱那个又厚又硬的茧。
　　有其他办法吗？
　　当然有啊。
　　就像狱寺最终叩开酒井佑人的心扉那样，就像古里炎真最后成了酒井佑人的朋友一样。这个孩子非常的温柔，非常不擅长拒绝别人，这某种意义上意味着更深的伤害，也某种意义上意味着更容易接纳别人和更容易得到别人的接纳。
　　可是复仇者做不到。
　　他们是怪物啊。脱离了这个世界，既是活着又是死去的怪物啊。冰可以去拥抱雪，沙可以去拥抱石，可是他们这样的人、你要让他们这样的人怎样去拥抱一个脆弱的孩子啊！！
　　他们只会榨取他的价值，掠夺他的温度。他们期盼着他能维持这样黯淡的温暖，但是事实上却是在一步步把这个人逼向深渊，无意识的、下意识的，想要把他变成和他们一样的，阴冷的存在。
　　从这个孩子手中飘落的，连雪都是温暖到足以烫伤的。从他们手里滚落的，连血都是寒冷到转瞬冻结的。
　　想要放手，不能放手。想要紧拥，不敢紧拥。想要保护，不懂保护。
　　如果复仇不是以这样荒谬的形式，而是以他们原本规划的道路进行的话该多好……这样他们要选择的，仅仅只有酒井佑人的生和死了吧！只要炸开他太阳穴里追踪的芯片，那么他们就不用在像幽灵般徘徊了无数个世纪后，还得面对这样艰难的处境！
　　——谁来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控制酒井佑人行踪的手段总有一天会失效，就像这个孩子十年后的时候，干脆利落的挖掉了拿两个芯片那样。他们依靠控制他的一切来汲取安全感，但是，酒井佑人十年后为他们而死的惨烈状况，一直在告诉他们，这个人是不会一直在他们的掌握之下的。
　　就好比之前，他为了古里炎真反抗他们的时候。
　　到底该怎么做，到底能怎么做。
　　这样畸形的相互依附，这样痛苦的相互伤害，到底怎样才能解脱。
　　如果没有办法温柔的话，那就冷硬吧。如果没有办法弥补伤害的话，那就更深的伤害吧。
　　如果始终不能让他明白他对复仇者的重要性的话——
　　那·就·把·他·赶·出·去·吧！！
　　因为，因为这个孩子，对他们来说，早就……
　　“你并非吾等的棋子，而是人。吾等做下这个决定，不需要你的意见。”
　　这句话，早就该说出来了。酒井佑人，根本不是棋子。

　　“——为了我做决定，为什么、不需要我的意见呢？”
　　酒井佑人木然的看着百慕达，良久，才眨了眨眼。他动了动唇，试图抿出一个笑，但最后还是失败了。他的眼底雾气蒙蒙，睫毛已经湿润，但是最终也没有眼泪掉下来。
　　他看着早已缩小成婴儿模样的百慕达，慢慢蹲下来。
　　“为什么……我这么想哭……却哭不出来呢？”
　　为什么我这么难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啊！！！
　　看看我啊，求求你们看看我啊！！既然已经认可了我是人，那么好歹拿出对待人的姿态来，听听我的想法吧！
　　只是不想离开而已，只想有个归处而已，凭什么只有我要这样艰难！
　　——没人能回答他。
　　“我一直、一直都不够好，我……我总是下不了决心。”酒井佑人低声道，“我不知道我该去做什么，我想要、想要真正的和你们在一起。”
　　而不是作为一个细心打磨出的提线木偶。
　　“但是我不敢……我不敢说，我什么也不敢说。”
　　他拥有的，原本就够少了，连仅握在手里的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流光。从很早以前，他就处于这样一种茫然的状态，既惊且惧。
　　但他也知道，他总有一天要面临这种选择的。他只是稍微的，欠缺了一点说出口的勇气。
　　“我想要帮助你们，我想要和你们在一起，我想要、想要把这些告诉你们啊啊啊啊！！！”
　　但是真正说出口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已经被舍弃了。
　　“我什么也没有，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一点优点……我想要留下来，如果有一天我能有勇气告诉你们我的想法，我能有勇气坚持我的想法，那对我来说，大概会是我唯一能捧到你们面前，告诉你们我真的在成长了、真的想要和你们在一起的——”

　　“[荣耀]吧。”

　　酒井佑人一直都在被动的，让别人选择着他的人生。去日本是复仇者的命令，去未来是十年后的自己的请求。迄今为止，他唯一做出了选择，并且坚持到最后的，只有参加西蒙战试图解救古里炎真这一件事。
　　然后他鼓起勇气，恳求复仇者让他参加彩虹代理战——就是为此又要遭受痛苦也无所谓。
　　但是他真正想要说的，却还是又艰难又可怜的，拖到了现在才说出口。
　　“我，想要留在复仇者监狱。”

　　婴儿模样的复仇者看着他，稚嫩的脸孔上毫无波动。他歪了歪头，像是在比较着什么，最终对酒井佑人的请求做出了回答：“我拒绝。”
　　他对酒井佑人说：“你再待在吾等身边，就要被毁掉了。”

　　……啊。为什么世间的人，总是那么喜欢相互伤害呢？伤害身体也好，伤害心灵也好，即使自己已经被扎得千疮百孔，也要把对方的最后一滴血割裂出来。
　　说着“为你好”而忽略孩子的心意，是孩子的悲哀。说着“为你好”而强行做出最佳的决定，也是父母的悲哀。
　　他们复仇者，此时是多么想，把这个可怜的少年，拥入怀中啊。
　　但是这样难道就够了吗？
　　不可能的，不会有这一天的，永远也不会有幸福的来临啊。酒井佑人要的不是这一点点微薄的安慰，而是更深的、倾尽他们所有才能达成的祈求。
　　他们已经为他倾尽所有了。他们在复仇之外，所能给予的，已经全部给出去了。但是这个孩子却没有看到，还在哭着向他们伸出手——他们怎样才能掏出相同的东西，堆在他的面前啊！！
　　到底是怎样的恶意，才会让这个孩子出现在复仇者监狱，把永远不能相融的两部分揉在一起。
　　要疯掉了，已经疯了。
　　他们只能用最后的理智，选择最有风险的道路——“同意将酒井佑人送往彭格列”。
　　在远离了复仇者监狱这种扭曲的环境后，酒井佑人大概会成长为更加优秀的人。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他们施加的沉重枷锁压得动弹不得。
　　彭格列当然有私心，十年的时间他们完全可能让酒井佑人偏向彭格列，最后真的成为这个家族的继承者，毕竟比起复仇者监狱，外面随便什么都要有趣的多。但他们复仇者监狱也有私心，他们卑鄙的利用了酒井佑人的恋旧和温柔，即使是彭格列真的教育了他十年，也不可能和他们从五岁起就抚养这个孩子的情谊相提并论。
　　——到那个时候，酒井佑人做出的选择，才是真正关系到他的人生的、凭他意志做出的选择吧？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双方，还是要逼着他，进入两难的境地。
　　但至少此刻，这是无论彭格列还是复仇者都满意的道路，也是对酒井佑人来说最好的决定。看，到最后，他们也都还卑鄙的寄望于这个少年的温柔，来达成他们自己的目的。
　　可是，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在互为掣肘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做到这一步。

　　“无需担忧。十年之后，吾等还会与你再见。”百慕达说道，“再见，纲吉。”
　　说完之后，伴随着无边的夜之炎，所有的复仇者都消失了。

　　在并盛留下的、还穿着复仇者装束的人，只剩下酒井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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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真27的归宿就是这样，下一章就是大结局。没错，下！一！章！！大结局！！！
虽然本章也可以看做大结局但是还是很多事没处理完，请耐心期待下周的结局，话说那天可能三更……可能。（笑）
写这章的时候全程脑内播放《Unravel》。
总算把西蒙篇的荣耀梗说出来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在结局还想起来有个梗没圆（不对）有个伏笔没写啊23333333
感谢倾城歌和北洛经年扔的地雷！么么哒！！
下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