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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   医馆的后院漆黑静谧,温莆果然与吹烟共度春宵去了。我晃晃悠悠跌坐在木槿树下的藤椅上,伤感着能有一技之长的凡人比我这只挂个名头的无能神仙要好上许多倍。比如吹烟跳一支好看的舞威力竟这样大,能令人回心转意改写结局。而我,只能束手无策看着韩敬走向不归路。我咬着牙大逆不道地问候一下自己没有什么印象的父母,凄凉地后悔着小时候若是能被逼着适当地学个什么技艺傍身,也不至于失去法力后如此不济。
      我一边思索着自己这个岁数再去学习跳舞的可能性,一边审视四下无人偷偷摸摸回忆吹烟适才的舞姿,依葫芦画瓢比了一个起势。提腕甩臂,扭腰飞足,自觉美好地沉浸在无边的遐想中,耳畔仿佛奏起与吹烟起舞时一模一样的乐声同我相和。曲将终结,我向后下腰力图摆出一个同她一样震撼人心精妙无比的收尾,下一刻证实,我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肢体能力,僵硬挺直的老腰发出咯吱的脆响,我势如山倒向后翻仰过去。
      暗自庆幸这样把面子丢到十万八千里外的糗事只有我一人在场,睡过一觉烂到肚里,明天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超脱神仙。
      今夜的月亮离月圆还差那么一口儿,不过北方秋日天高云淡,沉沉的夜色显出月色尤其透亮,木槿的叶子在秋风拂过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揉着干爽葱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但,不论是怎样的天,怎样的景,还是怎样的香,此刻,我眼中只有比夜色还要沉寂浓厚的墨色衣襟,只有比月色还要皎洁澄澈的流光瞳仁,还有摄人心魂的浅淡药香。
      四下静极,吐出一口气也嫌太过吵闹,温莆的眼角飘出浅浅笑意,我很不争气地吞了一下口水。他咳了一声道:“你这样站着不累?”
      我瞅瞅自己被他悬空半抱的姿势,其实很想诚实地摇摇头,不过他必定想听到我肯定的回答,只得点点头顺着他手臂的托力站了起来。
      他手却仍若即若离半搭在我腰上,低头问我:“你,方才在,跳舞?”
      我脑子轰得一声,卡住了。
      我舔舔干裂的唇,正儿八经同他解释道:“入秋天气冷,我晚上睡不热乎,做一下睡前运动有助于良好睡眠。”
      温莆收回手,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支竹笛,轻轻扣着掌心,若有所思:“你这套运动倒是同我方才吹的《凤求凰》很合得来。”
      “哈哈哈哈,是吗?”我敞开嗓子笑了一半,哑口无言。
      温莆继续很认真的同我探讨这首曲子:“吹烟那支舞配得便是《凤求凰》的曲子,或许你觉得那支舞有趣,私下揣摩揣摩,我正好用笛子帮你伴个奏,也是举手之劳。”
      我艰难地挤出一丝感激的笑意:“谢谢你。”
      说到吹烟,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温莆现在不该是芙蓉帐暖度春宵,站在这个冷冷清清的院子里做甚么?
      我忧心忡忡:“孟离听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吹烟姑娘是有名的花魁,想必价钱更高,是不是师父手里不宽裕,与她才相聚了片刻就被赶出来啦?”
      温莆眉角挑了挑:“你是怎么认为我买下了吹烟呢?”
      我老老实实地数着:“你去看她跳舞,还看得很高兴,她冲你抛绣球,你也接住了。”
      温莆叹了口气,往院门走了几步,弯腰从地上拾起一个盒子,朝我扬了扬:“你昨日说想吃的蟹黄馄饨。”
      我再次哑口无言,内心对于自己竟然将温莆心智想得那样不堪一击表示严肃的愧疚。
      于是我乖巧的小步上前,伸手想帮他提过食盒减轻一些负担,表一表我做徒弟的孝心。
      香喷喷的蟹黄小馄饨在我眼前转了个圈又被温莆转手带向另一个方向。
      他贴近来,温柔如风的眉眼挂着古怪的笑容,风姿温润的人霎时变身成捕到猎物的野兽,一对上好墨玉似的眼珠子竟生出几分绿幽幽的诡异之气,低沉惑人的嗓音缓缓缭绕在耳畔:“你刚刚,是在吃醋么?”
      我思忖了一下两种回答可能带来的后果,着实摸不透温莆的心意,小心翼翼打探道:“是与不是,哪种没有蟹黄馄饨吃?”
      温莆左眼很明显跳动了一下,笑得森然又和气,空着的手一把将我带进怀里,鼻尖狠狠撞在他被寒风浸得凉飕飕的衣料上。我觉得这样的姿势不对,太不对了,想着怎么不着痕迹挣扎一番,他一句话将我定在原地:“你那支舞,跳得很好看。”
      我心底窜上一簇火苗,烧的旺旺的,连带全身血液都沸腾鼓舞起来,暗自得意自己果然还是有些学习天分,日后再好好将勤补拙一番,说不准也能成就一门出色的傍身技艺。指尖颤抖着想捏住衣袖保持一下镇定大方的仪态,摸了个空才记起来自己今晚穿了一件极其不合适跳舞的缩水男装,内心不由得煎熬地衡量了一下温莆是违心恭维还是喜好男风的两种可能性。
      趁我脑子还处于天人交战的混乱时机,温莆继续喃喃低吟着,却是一首诗:“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
      我非常后悔自己的文学造诣太过接地气,很是废了一番功夫,在脑内逐字逐句艰涩地将这几句话翻来覆去译了一下,恍惚觉得,这应该是一首情诗吧。
      啪啪啪,三下击掌声打破满院沉寂。
      一个冰冷的声音绝对不是真心地赞道:“好一首《凤求凰》!”
      温莆扣在我背上的手松下来,我将抵得有些疼的鼻尖从他衣襟上抬起。
      风摇树影,月下玉人来。
      不过这个翠袍如玉的俊美男子对我满怀敌意。
      捉奸在床,四个字从脑海一闪而过。
      他狭长的眼角缓缓勾起,像一条蓄势待发的美男蛇,在即将发起凶猛攻击的时刻——垂头丧气地卸下满身劲势。
      清冷的月光将他薄薄的唇镀上一层寡淡的色泽,一张一合尽是珠碎玉裂般的调子:“我想着你驻守此处,一个人免不得冷清,濒北之巅叛乱一了结,便赶过来看你。不过……”
      他像是极难看地笑了一下:“你似乎并不需要。”
      他顿了顿,飘忽的目光似乎穿过悠远的时空停落在我身上:“原来是你。”
      十月夜里的风格外凉,我觉得今晚吃下一碗滚烫烫蟹黄小馄饨的愿望是要落空了,胃里空荡荡地刺疼。我举步踏出院外,身后始终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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