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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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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裴墨说,阿寒,这是你妹妹么,名字挺有意思的。余寒边笑着看余温从教室出来,边朝着裴墨点了点头。余温从余寒手里接过来衣物,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又拐进了教室。她走的时候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连目光都是凉凉的。
余温小余寒一岁,余寒大一,余温高三。
余温不喜欢余寒,这点或许余寒自己也再清楚不过。余温不似余寒,余寒待人温和,笑容像春风一样常年挂在嘴角。而余温却像极了她的名字,开水退去了热度,只剩下凉凉的触感。余温不怎么讲话,尤其是余寒也在场的情况下。余温的母亲有一段时间对她这种长年不变的现象极为惶恐,生怕女儿是得了自闭症,拉着余温就要去看心理医生。余温当时在房间写作业,被余母大力的拉扯着,不说话,脸色却发青。她最后是大力的甩开了她扯她的手,摔门的时候不忘对余母抛下句冷话,难道只有成为余寒那样你才满意是么。她难得的笑,眸光森森泛着冷光。此后,谁也没再提关于余温性格的话题。
余温排斥余寒,自小就处处和这个大她两岁的姐姐作对。余寒打小就很懂事听话,长的也很讨长辈们喜欢。经常在学校的一些活动里得奖。她获奖的奖牌奖状就醒目的挂在客厅的过道上。余温那时也不大,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便偷偷拿了画笔在上面涂鸦,又把奖牌扔到家小区边一个偏僻的垃圾处。后来东窗事发,余寒告诉余母,爸爸妈妈只说了句小寒,妹妹小,你就让让她,爸爸下回给你买好吃的。于是,余寒也就没再想这回事。但余温却变本加厉的闹。有一回,余寒考试考得好,妈妈给她买了件碎花小裙。余寒喜欢的紧,总乐呵呵的在余温面前说,温温,你看,这妈妈买给我的,好看吧。后来那件裙子就被余温拿去剪了。余寒看到后眼泪便夺眶而出,哭着去找妈妈。为此,余母把余温拖到房间了整整教训了一个下午。
余寒在门外哭,余温声嘶力竭的哭声夹杂着母亲的责骂声从门内传出。直到吃晚餐时,父亲才劝母亲出来。余寒看到余温的眼睛又红又肿,头发又散又乱。她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回了自己的房间“啪!”的锁了门。母亲嚷了一句,真是教不起来了,怎么都不像小寒一样给我省省心。
余寒被父亲哄去吃晚饭,抽抽噎噎的一口吞一口。她偷偷扭头瞥了一眼余温所在的房间,没有任何动静,到后来,她也没看见她出来吃饭。
(二)
高三的寒假。余温从学校回来和全家人过这为期不多的新年。余寒一大早就和父母去商场购物。余温刷完牙又毛回被窝睡觉,而裴墨就在这时敲响了门。她以为是余寒,在床上皱着眉翻了个个儿,才才板着脸跑去开门。裴墨捧着书,站在门外,脸上红红的孩冒着冬天独有的寒气朝她有些腼腆的笑着。他说,“余温,你姐在么?”余温连眉毛都没挑一下,说了句,“没有。”便把裴墨关在门外。待她跑回房间才又折了回来,来不及换上大衣拖了拖鞋就往外跑,平裴墨并未走远,余温站在他面前。闷闷的喘气。寒冬的凌冽穿透她单薄的衣料直直的肆虐着皮肤。她搓手哈了口气,没什么表情的吐字,余寒等一下就回来了,你到家里等吧。他微楞,然后笑着说了声好,余温略显瘦削的身影早已在寒风中渐行渐远。
余寒回来的时候余温已经批了件大衣坐在桌前写作业。期间她去厨房拿饮料的时候嘲讽的扫了一眼在客厅有说有笑的余寒和裴墨。她坐在房间内,门未关。扭头便能很轻易的看到在沙发上嬉闹的两人。她握笔的指节白的泛青,她讨厌余寒,所以她讨厌裴墨。尽管一个是她姐姐,一个可能是她未来的姐夫。
她冷笑,却听到外面的余寒说,“裴墨,要不让小温跟你学习几天吧。”
“你妹妹成绩不是挺好的吗”裴墨搂着余寒,尖削的下巴轻轻地在她头上摩挲。
“她在家反倒懒散些,高三么,多学学总没坏处。”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好姐姐呵。”裴墨弯着眉眼勾了勾余寒的鼻梁。却突然被沙发后传来的巨大声响惊的纷纷回头,玻璃杯被余温从房间里狠狠甩出来,在地上裂成惊心的碎片。“余寒,你有完没完,巴不得把我赶出家门是吧。别忘了,这也是我的家,你有什么资格!”她把门砰的一甩。只留下一片静默。
余寒送裴墨回去,一直送到楼道的出口。余温透过玻璃窗,远远的便望见裴墨轻柔的搂住余寒,然后道别。他嘴角的弧度透过模糊的窗镜美好的直射入眼帘。她垂下眼,有些恍神。待看到余寒上了楼后,才有条不紊的出门。
她说,“裴墨,我跟你学。”裴墨被突然跑到面前的余温吓了一跳,回过神才说,“好啊。”他眉眼弯弯。
“能去你家么”她抬起头,那双剪水瞳似是穿越万水千山直至望进他的眼。“你知道的,我……”她低下头,连声音都是颤颤的。
裴墨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那我明天来接你吧。”她点了点头,然后普目送裴墨出了小区。余温的脸上却浮现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隐在矮矮的薄雾中,令人捉摸不清的清明。
此后裴墨果真来接余温,到后来,她熟悉了来回的路便每天按时前往裴墨家学习。有时候连余温也会享受这样的时光。这里没有余寒,没有父母,没有冷嘲热讽,裴墨待人温和又细心,给余温辅导的时候从来不会做其他的事。倒是余温经常走神,不说话,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裴墨说,“余温,你在听吗?”他的声线很轻柔余温扫了一眼摊开的纸页,而后抬头看他,“抱歉。”她索性也放下手中的握着的笔裴墨的眸光像隔着空蒙的云雾山峦一般着了淡淡的青色,宁静而深远。她莫名的烦躁,随口说了声,太简单了,没什么意思。裴墨起初一愣,转而笑着从书房换了另外一套辅导资料。
一个月下来,余温也确实从裴墨那里学到了不少。余温依旧不怎么讲话。有时候裴墨闲扯几句,她也只是很礼貌的盯着他看,等他讲完,头便又低下去奋笔疾书。余温心情较好的时候也会和他闲扯几句,眉眼弯弯的叫他阿墨老师。裴墨初见她这般时倒也小小的愣了一会,揉揉她柔软的头发,嘴角含笑,徒弟乖。余温却突然一僵,像是触了雷电一般,头一缩,又拉着面无表情的脸开始自顾自的学习。
(三)
余温高考考上了C大,余家在春醉楼设了宴,十几桌,请的人多的简直比结婚还要热闹。裴墨也来了,坐在余寒旁边。余温远远便看到父母及一圈人围在那里。余温瞥了一眼余寒喜笑靥靥的脸,这酒席成了他们变相的订婚宴了。她冷笑着去了趟洗手间,收到两条简讯。一条是余寒的,考得不错么。她回了条,也没什么就比你之前考得好点罢了。余寒读的是B大,没有C大知名。而后她又翻阅另一条来自裴墨的简讯。她低头思索了片刻,手指才开始在屏幕上跳跃起来。
酒席还未结束,余温便一个人跑了出来。她进了一家名为1987的咖啡店,点了一杯咖啡,然后安静的看着窗外的街道。耳边有音响传出的慵懒而低迷的欧美女声。缭绕在沉寂的夜里。窗内窗外,是两个世界,一个是华灯初上的繁华,一个是无边的恬静。一如在此等待近一个小时的她,冥顽不灵的生活,孤傲的行走。
直到她等到有离开的想法时,裴墨的身影才缓缓的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映入她的眼帘,她露出一副胜利者的表情,然后在他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不捉痕迹的收起。裴墨点了些甜点,然后支着手看她。
“裴墨,你可真磨人。”
“还说我呢,你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明明是为你摆的酒席,你却什么也没说就跑出来。我要是没看到短信的话,你不是要在这等到天亮了。”余温只是淡淡地笑,神色隐在黑发之下。所谓酒席不过是变相的吹捧与炫耀。她笑得艳丽,不似平日那般凉凉的没有温度。他把服务员端来的点心推到她面前,说,“等很久了吧。”他见她笑着摇了摇头,
“这次发挥的不错”
“所以的谢谢你了,阿墨老师。”
“你这家伙。”他朝她无奈的笑便低头吸着装满果汁的吸管,对面余温也不再说话,从她的角度正敲到好处的看到屏幕纤长的睫毛投下的淡淡的疏影。裴墨过于美好,她想着,竟觉得有些痛心和罪恶。她问,“裴墨,你喜欢我吗?”
裴墨很自然的接道。“喜欢的。”他对着她笑,眉眼如诗,她也在笑,眉眼如画。“小温是阿寒的妹妹,还是我的得意门生,当然喜欢的。”他抽了张纸巾轻轻的擦拭着嘴角模样十分优雅,然后他听到余温的笑声,带着她特有的冷色的韵味,却极为动听。
“诶,你把手伸出来。”
“怎么了。”他一面把手伸出来,看着余温站了起来,手背在后面。
“也没什么。”她顿了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攒在手心的玩意儿环在了裴墨白皙的手腕上。是一条红绳,结尾处分别吹着两颗通红的圆珠。“这东西我带了很久了,这次能考上C大也离不开你的帮助,所以就送给你了。”她神色自若的盯着他不忘补上一句,丢了你自己看着办。裴墨笑她想太多,不忘晃晃手腕说,“挺好看的,绝对不会丢。”余温则笑而不语。
他们从1987出来,在外面闲逛了会儿,最后在十字路口道别。
他说,小温,我们大学见。
她点了点头,看他挥了挥带着红绳的手说,早点回家。她站在原地,裴墨的身影已没入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之中,路等把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拉伸的细腻而冗长。头上,偶有夏夜的风摩挲枝叶的声响,稀稀落落的。
许久,她才缓缓地转身,开始朝回家的路前进。
她仰头想笑,所谓带了很久的红绳不过是她在进咖啡店的几分钟前路过格子店随手买下的一个美丽的骗局,一场浩浩荡荡的赌博。赢,便会赢得满堂喝彩。输,便会输得一无所有。然而,即便是只踏入的半脚也已注定了万劫不复。就像他送他的红绳,红的似血,凉的是心。
她哑然而笑。
眸色微凉,犹如这微凉的夜一般,最终都隐没在茫茫的星空中。
(四)
曾经,也许我们爱过一个人。
为他离经叛道,为他众叛亲离。以为至老都只会爱他一个,爱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我们都太自以为是,偏执的扭曲着我们所认识的世界,算计,猜疑,然后步步为营。
一如那年的余温余寒,一如那年的许子期。
对许子期来说,认识余温是一件意外却不偶然的事。而对余温来说,在进入C大后边习惯在闲暇时去找裴墨,和他一起在餐厅进餐,一起行走,然后在宿舍门口道别。他们在一起的时的话语并不多,偶尔裴墨接到余寒打来的电话,多数时候她是不走开的,就站在他旁边不讲话,环顾四周的景色,最后注视着他接电话的手腕,红绳依旧在。她不知为何舒了口气,聪明如他,怎会不知道红绳的意味。
所有追求她的人都被一一回绝,连同每每出现在余温所经过的地方的,会漫不经心打量她的许子期。
许子期有一双很轻挑的狐狸眼。
他堵在正准备离开图书馆的余温面前,余温扫了他一眼,脚步绕了个弯却被许子期适时地拉住,“我就这么没存在感么。”他一双眼睛弯弯的眯了起来,软软的,满是无奈。
“我注意你很久了,余温。”
“那又怎样。”她淡淡的与他对视。
“唔,也没怎么样,做我女朋友吧。”许子期冲她眨了眨眼,却又不似开玩笑。余温嗤笑,把他靠近的手一甩,然后从头到尾把他打量了一遍。许久,她才从鼻腔里闷出一声讥笑,说,“真是莫名其妙。”
“诶,记得考虑下我啊。”余温走出图宿管的时候又回头瞥了一眼念念有词吊儿郎当的靠在墙壁的许子期。他正一脸惬意地环胸看她,好似是料到了她会回头一般。余温冷笑,收回目光,不知是真的心急还是什么,眼神对视的瞬间她像是捕捉到许子期深邃的瞳孔中几多复杂的神情,鄙夷还是不屑?她摇了摇头,又觉得自己多心。
她仍旧日复一日的过着自己的生活。上课下课,去找裴墨。这似乎冥冥中已成了一种习惯。个体都存在的时候倒没觉得多大重要,等到哪一天部分缺失了,才会感觉不安,开始空空落落。就像余温,即便他每天都能见到裴墨,每天都能看见他腕上系着的红绳,可是不安总是在深夜莫名的接踵而来,重重的让她喘不过气。她开始感到,这场骗局,到底是谁骗了谁,谁设计了谁,她对事态发展感到恐慌。
余温去找裴墨的时候,他神情请温和地朝他眼前的女生微微的鞠了个躬,然后说了什么,余温便看到那女生颇有些失落地走开了。她了然的挑眉。裴墨挥了挥手,向她走来。
“这么有魅力。”余温说。
裴墨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你不要只说我。”
“啧啧。”余温双手环胸,转身走到他前面,半晌,又回过头,“那如果是我呢,裴墨。”
“什么?”他笑着走向她。而余温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的神情从疑惑变成震惊,怔怔的看了一眼余温又归为平静。谁也不知晓他的内心经过怎样的挣扎与转变。他背过身,说,“小温,以后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你姐知道的话,会不高兴的。”
许子期开始愈加频繁得与她碰面。他不知怎么就要到了她的手机号,各种时间各种问候。“我有那么差劲么。”许子期说这话的时候,余温正皱着眉环顾四周,临近期末考的图书馆总是挤的没有空位。许子期朝她挥了挥手,指了指右边难得留下的一个空位。余温放下书,有些尴尬又生硬的道谢。他只懒懒的翻了翻书页,侧着脑袋注视着她沐浴在光晕下的侧脸。他趁她专注看书的空档悄悄的靠近身,细碎的发丝擦过她光洁的右脸颊。余温浑身一僵,身体却因为他突然放在右肩而收紧的手而不能动弹。她听见他贴近耳边的声音,像留声机里流淌的乐曲一样,低沉的,勾人的,“我是认真的,余温。”
“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余温挣扎了几下,却依旧被扣得紧紧地。许子期哦了一声,语调上扬接而勾起了小指挑过余温的下巴,“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又何止这一件”她从鼻子里冒出一声冷哼,僵直着身子,许久,才听到许子期略有些凉意的声音,“那就带出来让我看看吧。”余温怔怔的睁大了眼睛。他的呼吸软软地扑在她脸上,像鬼魅一样无可救药的勾人。
(五)
余温再见到许子期的时候,裴墨正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头。抬头见便看到许子期眼波流转的朝这边走来。她下意识的冷下脸。许子期却在三人擦肩而过之际拽住了余温的胳臂。她没有回头,拉了拉裴墨的衣角。许子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扫了一眼安静着的裴墨,“你说的人,就是他?”他似笑非笑的指指裴墨。余温心里头挣扎几下,却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哈,那我就更不相信了。”
“信不信随你。”余温顿觉烦躁,“许子期,你这样有意思么。”她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扬长而去。而裴墨也没说什么的跟在后面。只是回头似风轻云淡的扫了一眼还未移开视线的许子期。他的眸色沉寂阴郁的像未被浸染开的墨色一样。
再后来,却是裴墨先开得口。他走到余温面前,神情温和的仍旧似清风拂过柳枝一般。他锁住她有些闪躲的眼睛,却只是轻笑,“他就是一直追你的那个人吗?”余温撇开脸,然后颔首。她刚想向他道歉,自己不是有意拿他当挡箭牌的,却看到裴墨微微的俯身拉近他们的距离。他的收搭在她的肩膀上缓缓施力。她一偏头就看到他腕上红的灼目的绳。她只觉得那绳亮的太刺眼,使的呼吸有些紧促。
“余温。”裴墨有一双澄清而潋滟的明眸。他盯着她的时候,长长的睫毛投下的几道迷人的剪影,盯得她无处可逃。“你也喜欢他么。”她半晌才讥讽一笑,张了张嘴,却发现已无话可说。他像往常一样之间穿过她头顶的发丝揉了揉。“小温还小,可不要给人骗去了。”他眉眼弯弯,余温却突然冷厉地甩开他的手。“小?你们都觉得我小是吧。呵,那你们有比我大多少。”她语带讥讽,刻意不去看他有些慌乱的神情。那让她不自觉的就想到余寒。余寒,想到这她又冷冷一笑。
“小温,”他似叹了口气,“我只是为了你好。”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难以置信的笑话一般,向后退了几步,“我差点就忘了,裴墨。”她笑得嘴角都有些发涩。有几丝耳边的头发在低头时吹进了嘴角。“你和余寒本来就是同类人,说什么为我好的话,我真是糊涂啊。这么多年了,我居然还会相信。”她摇了摇头,“如果所谓的为我好就是抢走一切我喜欢的东西的话,那我宁愿不要,所以,省省吧。”
没有声嘶力竭,她仿佛在回忆往事一般平静。最后,转过身,直着背在萧瑟的暮色中渐行渐远。绝望的余温没有看到屏幕略带苦涩的脸扯了扯嘴角,其实他早就认识许子期了。他不想跟她说早在几年前,许子期便已喜欢余寒喜欢到可以赴汤蹈火的地步,又怎么会巧笑言兮的去追求她呢?他只是想说这些而已,可他发现,除了扯扯嘴角,张了张口,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裴墨没来找余温。余温自然也没有去找他。许子期还是照样短信电话的问候,余温到后来干脆就不开机,把手机扔在一边。室友以为鸥鸟是她的男朋友,还关切的问他们是不是吵架了,然后热心的吧自己与男友爱情的分合史叽里呱啦的讲了一堆。余温有些走神的听着,说了句谢谢站了起来,静静的站了几分钟才出了寝室。
她去了裴墨所在的学生会办公楼。走在冗长的走廊上,遇到几个熟识的人,找裴墨吧。她出于礼貌的点了点头,然后与他们擦肩而过。她熟知他办公室,到了门口,却没有敲门进去。里面是一片寂静,她恍恍惚惚的靠在门边,手指交错。时光流逝,她仍然徘徊着没有进去。许久,她转过身,手放在门把上时,里面却突然传出裴墨的声音,她下意识的缩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余温的脸色却逐渐冷了下来,还有点青。他是在和余寒通电话。她几乎能清晰的听到裴墨温润的声线一起一伏。
“阿寒,订婚的事等毕业再说吧,我想现有稳定的工作比较好。”他刚开始很柔和的语调到后来有些恼怒。
“我知道,阿寒,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小温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
“真的,你不老说她有自闭症,脑子有些问题吗。我对她好,真的完全只因为这个。”余温静默地站在原地,表情肃然,只觉得脑中嗡得一声,有什么东西塌了碎了。面目全非得连一丝血痕也没有。她握紧的双手逐渐泛白,又听到门内裴墨叹了几口气, “阿寒,我们再一起多久了,从高中到现在,你知道么,整整六年了,不是六天……”后面讲什么她已听不太清楚,她捂住胸口,俯下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珠顺着发丝涔涔的流淌。她觉得心口忽冷忽热,闷极了也痛极了。待到房间不在传出讲话的声音时,她才重新挺直了脊梁,敲了敲门。
裴墨开门后有些吃惊,两人面面相觑。裴墨让她坐到沙发上,倒了一杯热茶,一左一右的坐在沙发上却是谁也没有开口。良久,余温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着同样起身的裴墨鞠躬,“对不起,之前是我过分了。”
她还未站好身,便觉浑身一僵。裴墨的手已悄然环上了她的腰。她被他扣在胸前。然后一点一点的收紧。他的呼吸灼灼的喷在发顶。余温挣扎了几下,最终回归于无声的静默。
他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余温的胃突然翻江倒海的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恶心。她开始费力地想掰开他交错的手指。片刻之间,他的吻却似狂风暴雨一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她瞪大了眼睛,看见他神色晦暗不明·他却在她神思恍惚之时撬开了她的牙关。裴墨褐色的洗发随着唇齿的交缠不经意的摩挲她的皮肤,舌尖所到之处无不激起她的震颤。他半眯着如清泉澄澈的眼,她的眼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惊讶,愤怒,不甘。他吻的愈发的狠,密密麻麻的落在她身上。余温被围在沙发上。裴墨的手穿过她乌黑的长发仅仅的扣着她的后脑,他力气之大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髓一般。
她却早已停止了挣扎,只一睁,她便能瞥见他系在手腕的红绳。大概也有两年的光景了吧。红的似血,冷的已不再是心。窗外有几丝清风掠过,透过她衣襟不知何时扯开的衣角引得一阵阵冷颤。她顿时清醒,一片清明,面无表情的贴上他的耳朵,“裴墨,你到底还是把我当个傻子看了。”
(六)
时光荏苒。
有如随白驹过隙而增长的一圈又一圈的大树年轮,绕出一道又一道的斑痕。即使曲终人散了,它亦不改变它的生长,这是生命的壮阔。
彼时,余温才自习室出来,外面飘起绵绵细雨。许子期执着雨伞向她挥了挥手。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裴墨,心里以前酸涩,却是始终也不想去找他。她避着他,如避着毒蛇般。,即使每天都能收到他的短信,是他一贯的风格的语句,她看着就会觉得烦躁。不过是当成二百五一样客套的关怀。
不知是什么时候,许子期成了他形影不离的右手。周围的人都问是不是她的新男友,她无所谓的笑笑,只不过是不想再去考究彼此眼里的几分真情,几分假意罢了。
“这雨下的真突然。”许子期过来拉了拉她的手,又从她手上接过书本。她对他的态度也不似从前,不过也只是淡淡一笑。
她说“你也快毕业了吧。”
“唉~别说还真是。”他挑眉,话语间却是将伞往余温处悄悄倾斜。
“可真快。”她好似自言自语般轻叹,落在跌宕的雨水中,转瞬便隐匿不见。
他们去了学校的一家奶茶店,她转身却看到了已近一年未见得裴墨。他唤她“小温”,带着些许不确定,凉凉的,和外面下的突然的雨一样。她想,其实也算不上一年未见,她节日回家时也会看见他来找余寒。只不过她自己装聋作哑,如同陌路人一场,就像那年她替他系上的绳子一样,早知是一场廉价而无聊的骗局。如今只是让着名存实亡的关系断的更彻底而已。
她抬头看他“有事吗?”
他张了张口,许子期点完东西闻声也走了过来。“你们,在一起了?”
余温想了想却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往事如烟,却也有微风掠过的婀娜痕迹。她冲他微微一笑,比从前温暖了许多,竟让他分不清真假。“我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大家都知道不是吗。”她眉目恬淡的看向许子期,后者则顺势握上她的手。“哦,听妈说你和余寒大学一毕业就订婚,那也快了,先祝你们永结同心,到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和子期多分些糖呵。”
他神色凄然,张开的口最终是缓缓的合拢。许久他才朝她颔首,薄唇轻启“好。”
余温的脸在他转身之际便如青冢孤灯一样灭了明亮的火焰,待他的身影已完完全全没入人潮涌动中,她才挪了挪身转向许子期“你看我这样,是不是很像余寒。”她笑如夏花。许子期浑身一怔,原来,她是什么都知晓了。
他耳朵似乎有一阵嗡鸣,飞速的传入大脑,明明暗暗地震得他手心发凉。他下意识的抱住她,下巴压在她瘦削的肩窝处,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七)
连余温都开始忘了,她有多久没见到裴墨。
她大三的时候他大四,忙不完的实习和毕业论文,或许还有满心期许的订婚宴。许子期比她大一届,他开始忙忙碌碌的不经常出现在她身边,而她还是如许多天许多年前一样,吃饭、上课。她觉得哪里空空的,却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
她大三暑假只回了一趟家,父母迎了上来,“怎么上了大学也没见长胖。”她想笑,看到父母有些斑白的鬓角,却发现怎么也学不会露出像余寒一样的笑容。她指了指许子期,“爸,妈,这是许子期。”余父余母了然一笑,然后又扯些平常琐事,说话间,余寒也从房间出来,她看到许子期时也很惊讶,眼里却还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她知道余寒定要说什么,但她并无兴趣,索性先带许子期去了卧室。
蓦地,她想起不知从哪看来的一句话“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一阵唏嘘与感慨之后,往事确如影院放映的老式电影一般,一闭眼,所有的辛酸和无奈都浮现于眼前,一幕幕,都清晰的让人如行走在刀锋血刃上一般。
从她出生到现在大三的年岁,比余寒晚一年,却从有意识以来,和她整整斗了十几年。她性子冷,她从小乖巧的讨人喜欢,会对父母撒娇,讲私房话。这些她余温,都不会。他们都道是她性子扭曲,可哪知余寒已算计好一切,等着余温一步步自以为是的入瓮。她算计,连裴墨也连同在一起。她的电话总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刻传入裴墨的手机,然后亲昵地撒着娇。那时的她,就在他的旁边。每一次,都会看着裴墨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和余寒通话。他说“宝贝,我也想你了。”
她不禁冷笑,一年多前,他们默契的把她当成二百五,而她却差一点就沦陷在他的亲吻里。那一年,她夺门而出,疯了一样的往外跑。她以为,他会追上来,然后告诉她“我对余寒说的都是假的”。她一个人拎了几罐啤酒,走在再也熟悉不过的路上,恍恍惚惚,却怎么也想不清回去的路。
她坐在站牌边的候车椅上,啤酒的辛辣顺着咽喉刺激着胸腔,她觉得哪里都是酸酸涩涩的。她一个人看着稀疏的车辆来往,有几个地痞流氓看她长得好看,开始对她动手动脚。她心里紧张却一派严肃的拿着手机冷斥“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自己看着办。”那些人咒骂了声“婊子”,恶狠狠的扇了余温一巴掌才环顾四遭走掉。她拼命的搓着脸,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她想哭,可除了啤酒冒上来的气体膨胀感,她难受的脸泪腺都是干燥的。那一刻,她恐慌至极,几次拨出的电话都被挂断。那一刻,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希望他来找她,向她解释。
可结果是,她在苍茫的夜色中静默了几个小时,偶有夜风拂过,荡起一阵涟漪,连胸腔也变得冷冷瑟瑟的。她坐到凌晨时分,打了个电话给许子期,她那时并不知道许子期曾喜欢余寒喜欢到半死不活。她只是想打,因为寂寞。后来的后来,许子期接到电话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看见余温脸上红红的,他没问她发生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盯着有些滞愣的余温看了一会,才近身半搂着她低语“是我,许子期。来,余温,我带你回去。”
所以,如今的她,在看到余寒有些嫉恨的表情时,快感不期而至。人就是喜欢犯贱,喜欢被人追着、宠着,即使不喜欢对方也要死死地束缚着不让他去喜欢别人。她想,小时候暗地里撕碎她作业本的余寒是这样,上了学威胁她却在人前装兔子的余寒还是这样。
她们不过都只是个孩子,一个被冠上了成年之名却满心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所以,最后的她,选择在流逝的年华里沉默。
所有的悲伤,都已成为过去。
那里,或已无悲无喜。
所以,即便是推开门看到裴墨和余寒携手出现的身影时,她也敛去了所有名叫青春的心事。她面无表情的站在房门口,看着他们转身,前尘往事。
她下意识的去瞥裴墨的手腕,红绳隐在干净的衬衣袖口的衣料里。垂角的红珠在光线里忽明忽暗她看到他转过身,像定格的老电影一样,面容清俊,若花如梦。她看到他张了张嘴型,唤她“小温”。她身形一晃,把手扶上门边站好。
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如同那年她送出的绳,久得在手腕上留下一道惨白的印迹,而心里却早已经断的千疮百孔。